司昆点头。 两人都没有再去问周岩为什么会怕那存在, 就怕一刺激他又前功尽弃, 万一再清醒了, 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再度催眠了,就这么一路按照周岩的指引往中心处走去。 然而天不从人愿。 周岩所指的方向就是鞭声传来的方向。 越是往前走, 那鞭声越是响亮,间或还夹杂着几声沙哑的怒骂。两人脸色慢慢凝重起来。 司昆看了眼谢危,谢危会意,身形一闪又变成了巴掌大的小金鸟,往同样变成小龙的司昆怀里一钻,就这么被小龙卷着藏入了周岩衣襟里。 周岩一脸麻木地往前走去,那鞭声响一下,他就颤一下,脸色也微微扭曲一分,看样子很想就此逃走,但大概这次的魅术要比迷魂术等级高了不少,尽管他一直剧烈挣扎,依旧还是没有挣脱出去。 他就这么一摇三晃地往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直至路过几只争斗的遗族,拐过一个拐角,眼前的一幕突然映入眼帘。 一位穿着金红色华服,戴着华美面具的男子正在舞鞭。 火红色的鞭梢在空气里划过,不断将周围欲要扑上来的遗族抽飞,他繁琐的华服上布满着一道道狰狞的爪痕,面具上也有一道爪印,如果稍微再深一点,估计就会将面具整个划破。 他的喘息急促而剧烈,像是一路战斗过来的,修为看不太清,乍一看有些像金丹,但细看又觉得深沉如海,明明该是灿烈如金的一个人,但气息偏偏又和这座祭塔很相合,看起来有些诡异。 他刚刚一鞭抽飞一只扑来上的火焰飞虎,凌厉的眼眸从面具后扫过,正好看到了拐角转出的周岩,顿时冷笑一声,当即一鞭毫不客气就抽了过来。 “啪”一声脆响。 周岩被整个人抽飞到了墙上,从左肩到右下腹一道血红色的鞭痕瞬间在身上皮开肉绽,鲜血顿时就一股股涌了出来。 这下就是再强的魅术也得瞬间破功。 周岩瞳孔瞬间恢复成了圆形,下一刻就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急促地喘息了起来。 他满脸疑惑地低头看了眼身上的伤,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惊惧,又抬起头看向鞭子的主人,那就不只是惊惧了,而是恨不得抛个坑把自己埋了。 他结结巴巴道:“少少少……少主……” 藏在周岩衣襟里的一龙一凤同时一惊。 少主?就是那个金灼厌的亲儿子,可以自由来去九层的人? 男子冷冷一眼朝周岩瞥来,正好这时周围的遗族暂时都被抽飞了,他就那么踏着满地血色一步一步朝着这边走来,宛如血色地狱里走来的一轮带血的残日,蜿蜒出身后一地血色。 “是你这畜生啊,今天不是开塔宴请别人吗,怎么,又去找你的老情人偷情?” 他沙哑地说,一字字地滴血的冷笑,“可惜你晚了一步,我现在就送去你见他!” 谢危和司昆同时皱起眉——七层层主死了? 这念头只是刚刚闪过,男子已经执起长鞭,再一次试图用力挥下。 周岩“啊”一声惨叫出声,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连反抗都忘了,这模样绝对是之前被虐的不轻。 下一瞬,突然一声稚嫩幼弱的鸟叫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阴暗沉郁的气氛。 “啾!” 男子一僵。 缩在周岩衣襟里的谢危也一僵。 司昆低头看了看他,谢危摇了摇头,示意不是自己发出的。 一龙一凤透过衣襟的缝隙看过去,就见男子衣襟的缝隙处动了动,突然探出来一颗毛绒绒的金色脑袋。 那也是一只巴掌大的鸟类幼崽,头顶上一簇羽冠像蹙呆毛似的一晃一晃,一双大大的黑色眼睛懵懂又迷惑,在这幽暗的祭塔里格格不入。 它一耸一耸地从男子衣襟里钻出来,腹下竟然有三只爪子——那竟然是一只珍贵的小金乌! 它锋利的爪子勾在男子衣服上,一蹦一跳来到了男子的肩上,然后伸出鸟喙在男子下巴上轻轻蹭了蹭。 “啾~” 声音充满了撒娇的感觉,软软的嫩嫩的,听得人心都酥软了。 司昆突然眸色一深,低头看着被他层层圈住的小金鸟,眼里萌生出某种深切的渴望。 好想……好想也被他这样蹭一蹭,那触感一定很好…… 谢危也同样一脸渴望,“好想也被它这样蹭一蹭,那触感一定很好……” 司昆::“……” 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心思说出口了。 事实证明乖巧可爱的幼崽是治愈阴暗心灵的绝佳良药,男子刚刚还满身沸腾的杀气顿时平复了下来,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那只小鸟,轻声道:“弟弟乖,哥哥现在就带你出去,你很快就可以走了。” 小金乌又蹭了蹭他,小小地叫了一声,“啾啾~” 男子柔声道:“嗯,好,我不生气。” 他伸出一手蒙住小金乌的眼睛和耳朵,另一手执鞭一挥,鞭梢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直奔周岩而去。 “噗嗤”一声响,周岩的丹田直接被贯穿了。 他整个人都惊愕地愣在了那里,表情在脸上渐渐凝固,最后身体抽搐了一下,慢慢不动弹了。 整个过程,那只小金乌都被保护得很好,至始至终没看到,也没听到什么。 而它被这样蒙着眼耳却动也不动,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 就在这时,刚刚被一顿鞭子抽飞的遗族又一只只凑了过来,其中一条蛟龙模样的遗族嘴一张,血盆大口直接朝着男子怼去,好似要把他吞入腹中。 男子冷笑一声,正要执鞭再挥,突然一道黑光从周岩尸体上飞出,一道黑衣人影化光而出,转瞬来到蛟龙龙首上,抬脚往下用力一跺。 顿时一声闷响,蛟龙惨叫着落到地上,扬起一大捧浓浓的灰尘。 随即肩上一只金色的小鸟一跃而起,嘴一张吐出一本华美书籍,随着书页翻动,无数字符从中浮出,化成光点落入底下遗族的眉心处,顿时一波波刚刚还企图将男子撕碎的遗族就转开了攻击方向,就像之前那样彼此又互相开始攻击。 一黑一金两道身影遥遥相对,肩上同时站着一只金色的小鸟。 估计是这同样的装扮让男子有了一点诡异的同类感,他的态度虽然还是没什么善意,但也要比刚刚对待周岩的时候好了不少,至少没杀意。 他面具后的眼睛冰冷傲然,下巴一抬,声音里浸着凌凌冷意,“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司昆眉梢动了动,眼里有点惊讶。 不认识他?看样子似乎也不认识谢危的原形? 自从金灼厌打定主意要抓谢危后,谢危的各种能查得到的资料就都被传遍了四宗上下,包括司昆的在内,因为他俩现在几乎绑定了,只要遇到一个就能知道另一个在哪。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遇到一个不认识他俩的,实在是很惊讶了。 看上去不太像是敌人。 这个人从刚刚开始就没对遗族下过杀手,看似鞭风凌厉,但也只是抽飞开去,和刚刚杀周岩的那一鞭完全是两个极端,而且小金乌刚刚还叫了他哥哥。 这让两人有了一点小小的猜测。 司昆道:“我们要去塔心夺取这座塔的控制权。” 谢危补充,“目的是为了救这里的遗族。” 男子的眼神瞬间变得很奇怪,像是杀意弥漫,又像是怀揣着某个不可实现的遥望,他冷冷地笑了笑,“哦,不是为了控制住他们,利用他们的尸骨修炼吗?” 司昆静静看着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手上瞬间弥漫出一层层黑色的鳞片。 “我们都是遗族。”他看了眼周遭一直在互相争斗的遗族们,眼里漫上一层悲哀,“我们只是想救我们的同类,仅此而已。” 男子看着他,表情桀骜不驯,并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你知道吗?”男子道,“我现在随时可以通知金灼厌,如果你们现在离开,我可以当做没看到你们。” 谢危有点焦躁地在司昆肩上踩了踩,他们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花潋在底下撑不了多久了。 他突然一扇小翅膀扑腾到半空,光芒一闪化成了人形。 他走上前一步,微微一笑,“我们是抱着诚意而来,你的母亲应该是只金乌吧?你也想救她的对吗?你如果不放心,要什么需求尽管提,只要我们能做到的,都可以尽量帮你。”男子在看到他容貌的一瞬间就瞳孔一缩,整个人的动作瞬间僵直。 他的眼神直直盯着谢危,宛如看着什么久久的执念,半晌才声音沙哑地叫了个名字: “谢——危——!” 谢危一怔,疑惑地看他,“你认识我?” 男子凉凉地笑了一声,那声音很嘶哑,仿佛风声吹过一片浓郁的沙尘,露出一片被遮掩了很久的,干燥开裂充满着绝望的大地。 “怎么会不认识呢?毕竟我一直在想,那天要是你没开口,要是我被魔主干脆就那么掐死了,那我也不用经受接下来的那一切了。” 谢危怔了怔,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微微一变,“你是……” 男子缓缓抬手,摘下了那华美精致的面具,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容。 那竟然是一个少年。 是那个曾经一脸桀骜不逊,脾气暴躁如火,动不动就喜欢拿鞭子抽人的,身上还奇异地流淌着他的凤凰血液的…… 金旭。
第97章 不过一段时间没见, 金旭的变化堪称是天翻地覆的。 以前的他眉目间满是张扬的傲气,像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虽然脾气暴烈如火, 动不动就挥鞭子抽人, 但也是个骄骄少年郎,身上有一种少年独有的朝气。 现在傲气依旧,暴烈依旧, 但眉间多了一股沉沉的郁气,身上血气缠绕,光芒尽失,就像是一轮堕落的残日。 一旦戴上面具, 甚至认不出他还是个少年。 谢危怔怔地看着他,好半晌才把他和记忆里那个骄阳般灿烈的少年对到一起。 他愕然道:“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的修为……” 他明明记得这孩子的修为只有元婴期,但现在乍一看竟然觉得对方气息深沉如海, 比之司昆都毫不逊色。 但说他是大乘, 这气息又明显很虚浮,不像是他自己得来的修为, 看起来很不对劲。 金旭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谢危, 那眼神很是奇异, 有什么深沉的情绪在其间翻滚,半晌他沙哑一笑,“很奇怪吗?” 他指了指周岩的,笑说:“你没听他叫吗?我现在是这座塔的少主, 是唯一可以自由出入九层塔的存在, 除了我父亲, 谁都对付不了我。” 谢危皱起眉,心里越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所以呢?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塔灵。” 司昆突然出声,双眼紧紧锁在他身上,“以人祭塔,你被他炼入了这座祭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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