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觉得不可思议。 文姝怎么会这么对她?怎么会…… 或许是对自己太过自信,或许是他从没想过,文姝竟然也会违背他。 这先前还依靠着自己身上的虫潮耀武扬威,预备将谢松原和白袖都吃进腹中的男人竟就这样被文姝趁其不备,摧毁了他全身上下最为脆弱、并且至关重要的大脑。 他捧着文姝双颊的手掌僵住两秒,随后无力地滑落下去,灵魂有如骤然被人从躯壳中抽空。 文姝面无表情地抽出前肢。白刀进,红刃出,再次带出一泡淅沥沥的鲜血。 易覃的额头前出现了一个比硬币直径还粗的血洞。 爆血之后,他的视野变得一片模糊。 也许是因为才和角蜥的天赋技能融合不久,他的身体还不够适应,也没有和这种能力达到完美匹配的程度,易覃的面部肌肤与正片眼眶都被流经的毒血腐蚀得相当厉害。 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他的两只眼球终于回归原位,短暂地从上眼睑中翻了下来。 剧烈的疼痛穿过脑体。隔着仿若红色幕布一样的朦胧血色,易覃看见文姝淡漠的脸。 被红火蚁……准确来说,被红火蚁的繁殖虫卵变种后,文姝连虹膜都变成了淡淡的灰白色。 在她色泽浅淡的无机质眼球中,易覃终于知道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面目全非,丑不堪言。 整张脸上的皮肤迅速凹陷下去,变得扁塌,如同瞬间被人抽走精气的骷髅,只剩外边一层覆盖在上面的薄薄纸皮。 易覃的意识在飞快流逝。 数以万计的白色肥虫感受到宿主的生命体征即将消失,纷纷仿若流沙一般,自他越发失去弹性的干涸皮肤下方塌陷下去,争先恐后地想要逃脱这具死气沉沉的衰败身体。 然而它们就像寄生在蚁后脑中的婴面鱼一样,早已离不开这座为它们提供养料的培养皿。 圆滚滚的丑陋身躯触碰到地面的一瞬,它们就像落进了火堆,身上滋滋地冒出了烟,变成一具具烧焦的“尸体”。 短短片刻间,易覃的身体彻底沦落为软趴趴的空壳。 文姝的神情始终冰冷。 她盯着地上那滩烂泥看了一会儿,脑海中隐约闪过些旧日的画面。 在面对她时,男人永远是高傲的。总是那样不可一世,居高临下,何曾像刚才那般,几乎要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声泪俱下,对她露出如小狗摇尾乞怜般的可笑神态。 如果是从前的她,肯定也会被这个虚伪的男人骗到吧。可是现在,文姝只觉得滑稽。 他从来不会对她高看一眼,除了在她将要杀死他的时刻。 文姝毫不留恋地收起目光 ,仿佛自己和地上这摊残骸毫无瓜葛。 忽然间,她冰凉的眼神越过了易覃死去的肉身,朝着不远处的一人一豹看了过来。 谢松原下意识地侧了侧身体,挡在了白袖的脑袋面前——虽然这么做没什么用。 他一瞬间有些头皮发麻。 或许正因为易覃曾和文姝相处过,才会对文姝不加设防,甚至希望通过对话来唤醒文姝的同情与回忆。 但对于谢松原来说,文姝和易覃一样,是被其他生物“污染”过的变种人。 这说明文姝很有可能与易覃无异,已经失去了身为人类的理性与克制。她能杀死易覃,就也能轻易地杀死他们。 虽然易覃之死多少和他自己的愚蠢有关,但文姝此时的实力也绝对不容小觑。 ……特别在他和白袖的体能都已几乎消耗光了的情况下。 谢松原警惕地看向那只正朝他们缓步走来的雌虫,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 起码,文姝的身体不会变成恶心而分散的肉虫。如果对方突然向他们发起攻击,他还是有机会用蛛丝缠住对方,带着白袖借机逃走的。 谢松原尽量冷静地叫出她的名字:“文姝。” 走到距离他们两米远的地方,文姝停了下来。 “别紧张,我不会杀你们的。”她似乎猜得到谢松原在想什么,脸上倏然露出一点人性化的厌倦,“我没有吃人的兴趣。而且我知道,你们是和我妹妹一起下来的。” 谢松原侧头,和身后躺着的大猫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流着情绪。 他们的确能感觉出来,面前这只雌虫对他们没有什么攻击意图,而且还能以人类的思维和他们对话,这或许是件好事。 谢松原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又听文姝道:“不过,你们得离开这里了。地下出现了强烈的震动,震感会持续波及整个溪城,这里的通道没过多久,也会全部坍塌。” 谢松原回头看了看身后。 他和白袖原本马上就能顺着垂直的蚁道爬出去了,然而突然出现的易覃将他们带到了这个地方,而他们刚刚通过的“十字路口”,也因为方才那阵剧烈的摇晃而闭合起来,道路末端直接塌方,堵住了二人回去的路。 不知道那几个人成功到达地上没有,但目前,他们俩现在是没法按照原定路线行进了。 谢松原道:“你能带我们出去?” “我不可以。”文姝的语调没有起伏,“但是它们可以。” “……它们?” 文姝拨开落在肩上的碎发,扬起了下巴:“我的臣民。” …… 白袖挣扎了片刻,终于还是忍着身上的肌肉酸痛,从墙边站了起来,和谢松原肩并肩地行走在文姝后面。 路过那堆此时已不能被称之为“人”的尸身时,谢松原的脚步稍顿了顿,觉得唏嘘又讽刺。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局势就这样发生了逆转。 易覃死了,没有死于体内那堆恶心幼虫的反噬,也没有死于更强大的变异生物袭击,而是死在被他残忍抛弃过的女人手下,这是否算得上一种因果报应? 看着地上烧焦的虫堆,白袖无言地皱了皱眉,撇过头去。谢松原无意一瞥,眼角的余光却被一抹亮晃晃的东西吸引去了视线。 ……那是什么? 谢松原本想直接走开,可不知为什么,却总感觉无形中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他,让他停下脚步,一探究竟。 “……”谢松原悄悄看了眼白袖。 见大猫没有注意,他飞快地弯下腰,强忍着恶心,拨开地上的虫尸,将闪着光的东西捡了起来,扔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他们从那只死去的巨虫身体内钻了过去,然后,谢松原才明白了文姝口中的“臣民”含义。 在巨虫身体的另一侧,竟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无数只对她俯首称臣的红火蚁! 文姝身后的翅膀还没有脱落,证明她此时还是一只单身蚁。 谢松原知道,通常情况下,在新一任蚁后还没有正式出现之前,那些有可能成为蚁后的雌性繁殖蚁都会拥有各自支持它们上位的拥趸。 有时候,为了争夺地盘,和成为蚁后的机会,这些蚂蚁甚至会为了雌蚁而大打出手。 谢松原越发对文姝在地底的遭遇感兴趣了。但他知道,这大概率是个敏感话题。 于是谢松原还是将求知的心思忍耐下来,缄默不语。 文姝如今身为一个被红火蚁同化的“蚁人”,却还愿意带他们一块出去,已经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 白袖却一改往常的沉默谨慎,走出去没多久,便突兀地张口问道:“你刚才说……你已经见到了你的妹妹。她还活着吗?” 听见这话,谢松原和文姝都同时扭过头来,瞥他一眼。谢松原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所以没有阻拦。 文姝则神情默然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冷不丁地开口回答:“你是想问,那只白色的大狼吧。” 闻言,白袖和谢松原飞快对望。看来,小周确实一直和文静待在一起。白袖尽量稳住自己的语气,解释道:“他是我的副官。你也见到他了,是吗?” 文姝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你放心吧,他们都还活着。只不过从高处坠落,掉进了一条地下深缝里。我发现他们的时候,那只白狼还有点意识,他跟我大概说了你们到地下后的经过。现在,他们应该都已经被我的臣民安全运到地上了。” 白袖精神一振:“谢谢你救了他。” “没什么好谢的,毕竟,你的副官当时也保护了我妹妹,我不可能将他扔在那里,置之不理。当然,也包括你们。再怎么说,我曾经也是人类。也许,现在也还算半个。” 文姝变成雌蚁还没过多久,对于地下并不算特别熟悉,一路上都由那些红火蚁在前面带路。 据文姝说,它们本来是要就近赶到谢松原他们刚刚经过的通道,逃往地上的。 谁料中途碰上了易覃,又发现通道已被新一波袭来的震感影响,彻底关闭。它们只能原路返回,带着白袖、谢松原这两个临时加入的人类,去寻找别的路径。 有这些当地土著在,谢松原的心里顿时放心了不少。 红火蚁的蚁巢本就四通八达,占据范围极广,出去的道路也肯定不会只有一处,他们总能找到出路。 果不其然,在黝黑的隧道中走了大概不到二十分钟,红火蚁们就在当下这条通道的顶端发现了一个可供通行的土洞。 他们跟在蚂蚁屁股后面爬了上去,然后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处老旧的人工地下隧道。 隧道内一半昏暗,似乎连着地下的建筑空间,另一半则隐约传来若有似无的光线。 他们朝着有光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谢松原忽然碰了碰雪豹的肩膀,示意白袖低头去看隧道地面蹭上的荧光粉痕迹。 “看来那群蚂蚁也是从这里离开的。” 白袖看了一会儿,仰起头再看头顶:“这是军方的建造规格——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第二个出口。” 谢松原诧异了一下:“我以为你之前都是为了安慰那些人,骗他们的。” 白袖吹了吹自己脸庞上的胡须,有些不悦地看着他:“我从来不说谎。” 荧光线还在朝前延续。他们走了两分钟,看见隧道地面上的断裂处冒出了一个鼓起的土坑。再往前,又遇到了好几个。 陆续有生物从这些洞里爬了出来,屁滚尿流地冲着外边跑,看来也受到了不少惊吓。 谢松原定睛一瞧,发现里面不仅有红火蚁,还有许多小型的蜈蚣,蚯蚓,甲虫……最后,又冒出几个屁滚尿流的人来。 “操他大爷的,我们总算出来了!” 谢松原:“……” 他摸了摸下巴:“看来,这群蚂蚁是把军方的地下通道完全当成了自家的小区单元门啊。” 不过如果不是这样,他们恐怕也不会有办法逃出来。 通道内的光线越来越盛。最后,他们终于走到了隧道出口,来到了地上。 末世里的气候太诡异了。明明他们下地之前,还俨然如同身处在寒冬腊月,等他们再出来时,头顶居然已经出了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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