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那发出声音的人就被沙体淹没了。 嘴里只剩下一串“咕噜咕噜”声,显然吃进去了不少沙子。 谢松原感觉到自己和白袖也在下陷。 这里居然是一片流沙。流动的沙体仿佛海浪,卷挟着将他们尽数吞没。那沙流上一秒才刚盖到白袖的前胸,很快,谢松原的脖颈也埋在了土里。 “白袖!”他没忍住叫了声,尽管知道对方已经无法答应。 在未知所带来的慌乱中,谢松原重重地深吸口气,紧跟着一头扎入沙中。
第22章 流沙的力量太强大了, 白袖的身体更沉,下陷的速度也比谢松原要快,叫对方差点抓不到他。 谢松原心一横, 干脆在沙堆中用力挣扎起来,帮助自己加速下沉,半晌过后, 终于捞到一条毛茸茸的粗尾巴。 谢松原定了定神, 总算稍微安下心来。他被流沙拉扯着一路陷落, 好像掉进一个无底的漩涡, 眼前是一片茫茫的黑暗。 这是谢松原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地底世界的寂静。他无法睁眼,只能凭借身边沙体流动的速度和一些更加细碎的窸窣声来判断自己的方位。 粗糙的沙粒不断从他的颊边、以及身上各处暴露出来的肌肤表面划过,有点痛。 流沙堆积在他胸前,压迫着谢松原的身体,加上他在沙土中根本无法用鼻子呼吸,胸口更是憋闷得快要爆炸。 最为恐怖的是, 在这样目不能视的环境中,谢松原依然能时不时听到一些异样的“沙沙”声。 就好像有什么明显不是人类的生物, 正在他们周围的流沙中灵活自如地钻来钻去。有那么几个瞬间, 谢松原甚至感觉那些“东西”已经窜到了自己面前,和他最多只有几寸之遥。 但它们并没有对他做些什么,好像只是好奇地观察一个来客一般,又沙沙地游走了。 谢松原只能抓紧了手中的尾巴,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漫长的等待过后,谢松原终于听到了足底下方传来的活物声响。 先是有什么东西重重摔落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许久停不下来的剧烈咳嗽。 片刻静默, 终于有人低低地骂:“差点憋死老子了……我操!” 那人的声音骤然提高八度,尖锐得直接破音:“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谢松原手中一轻。 掌心里的尾巴消失了。 下一秒, 他整个人都跟着掉落下去,彻底脱离了流沙。 砰! 谢松原摔在一片松软的沙丘上,头顶被他带下来一片落灰的沙子,浇打在青年的发梢。 谢松原也忍不住咳嗽几声,只觉自己的鼻腔间都有尘土。他扇了几下灰尘,这才慢慢地张开双眼。 ……好亮。这是怎么回事? 他单手挡在眼前,适应了一会儿面前的光线,有一瞬间甚至恍惚地觉得,他们是不是快到地面了。 但很快,谢松原又自己否认了这个猜测。 他移开了手,视线上移,瞳孔猛然定住一瞬,眼睛张大。 ——他们掉到了一个洞穴里。 再准确一点说,是一个蚁穴。 这地方明显已经超出了防空洞的范围所在,是真正的地下空间,被蚂蚁们挖掘出来的天然巢穴。 这个蚁穴,比他们之前见过的仓库、地下大厅加起来的面积都要大,足有一个体育馆那么宽敞。他们这些误闯进来的人,就像走进了一座辉煌的宫殿。 而在那无上的皇位宝座上巍然不动的,赫然就是这个蚁群中至高无上的蚁后。 一只巨大的白色肥虫。 光是用巨大这两个字,恐怕还很难准确形容出它的体形。这只白色的巨虫简直像是一座高塔,庞然耸立在洞穴内部。 它的上半身还保持着正常的蚂蚁形态,依稀可以看出是只红火蚁。 然而它的下半身,也就是腹柄结往下的部位,全都尽数变成了白花花的肉/体。 相比起来,蚁后那最顶端的一截正常身体就像是塔上竖立着的小小避雷针,不仔细端详根本看不见。 谢松原觉得这家伙像蛹,也像米其林轮胎人,身上肥厚的白肉一圈套着一圈,瞧得出来,它的工蚁们把它喂养得很不错。 不过这玩意儿可比轮胎人恶心多了。 蚁后那白色肉囊的肌肤表皮是半透明的,叫人可以模糊看见它体内的脊柱与些许器官的影子。 除此之外,全是一片混沌。 蚁后的身体里充满了一种介于淡黄与乳白色的饱满液体。这种液体撑起了蚁后的肚子,让它的下半身看起来无比臃肿肥大。 它还没发现他们这些外来的人类,因而姿态恬静沉稳,仿佛还在熟睡。 然而即使在休息状态,蚁后的身子也依旧在不停地蠕动。它分节的身体像是被挤压过的气球里的水液,随着它平稳的呼吸而形成海浪一般此起彼伏的消涨波浪。 黄色的液体在它体内一块涌动翻滚,撞击得里面的各种器官也都一起晃颤。 而谢松原他们所感受到的光,就是从蚁后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更确切的说,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在它的体内发着光。它就像是一个硕大的巨型灯泡—— 幽幽莹光照亮了蚁穴内的宽阔空间,让这本应幽沉昏暗的地下洞穴看上去越发地像一座私人皇宫。 只是那朦胧莹光依旧让众人觉得异常森冷阴寒。 他们就像闯入巨人国的小人,在蚁后面前,显得是如此渺小。 谢松原强忍着脑海中传来的晕眩,从沙堆上站了起来,跑到白袖身边。 白袖难受得在不停打喷嚏。 经过了一轮沙土洗礼,这只爱干净的大猫彻底变得灰扑扑的,连身上的花纹都暗淡起来。 谢松原知道,自己肯定也和在场其他人一样灰头土脸,只是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已不再有心情整理自己的外貌。 他们的心中都只有同一个想法。 眼前的这个巨大蚁后,就是那个导致了溪城震动、甚至让他们无法走出这片土地的怪物吗? 如果是,他们又怎么才能从这个怪物的手下逃出生天,平安回到地上? 一种死一样的沉寂与绝望在人群中蔓延。 身后断断续续又掉下了十来个人,他们却已无心再和同伴交流心情。 他们藏身在一块岩石遮掩下的阴影里,尽量挡住自己的身形。 一路经历过太多与其他变异生物的厮杀、缠斗,又奔又逃,不少人还受了伤,身体当中的乳酸快堆积到极限,伴随还来的,还有深深的无力与挫败感。 就连白袖也许久没有说话。 雪豹重重喘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掩藏在幽暗中的一双豹瞳散发着蓝色的幽幽荧光。 谢松原凑过去,擦了擦他沾土的湿润鼻头。 半晌后,白袖终于低声道:“我们得想办法找到防空洞里的弹药。” “弹药?”旁边的男人疑惑地跟着重复一遍。谢松原瞥他一眼,认了出来,这是他们之前见过的那个中华草龟变种人。 这人是任天梁组织起来的下地队伍中的一员,白袖多少对他比较信任。 雪豹静静地看了对方一眼,说:“地下防空洞内的武备资源充足,枪支,弹药这些加在一起,少说有几十吨。你们看到那边的箱子没有?” 他说着,下巴朝蚁穴中的某个角落点了点:“如果我没看错,那就是防空洞内的物资储备箱。只不过,那里面装的都是食物。只有食物,蚁后才用得上。” 谢松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接着白袖的话说:“地下建筑物坍塌,防空洞早就被各种生物入侵了,所以我们才会没法在防空洞内找到储备物品,因为东西都已经叫这些蚂蚁给搬走了。” “末世变异之后,蚁后的身体在不断变大,胃口肯定也远超从前。为了喂饱蚁后,工蚁们势必会想方设法地寻找食物。它们掠夺走了防空洞内的所有物资,弹药枪支肯定也在这里。” 白袖对他的话表示了肯定。 “工蚁们并不知道,他们搬来的东西中,起码有四分之一是易爆炸的不可食用物品。那些东西,肯定被它们丢弃在了什么地方。至于到底在哪,就需要我们去找了。” “你的意思,我们要炸掉这个蚂蚁窝?”草龟变种人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白袖说得这么明白,再不懂就该是傻冒了。 白袖点点头。 “……这能行吗?” 队伍中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一会儿,还是有人忍不住问: “先不说找不找得到的问题,我们可都和这群蚂蚁一样,待在地下。等到真的引爆炸药的时候,谁能保证我们不被一起埋在这里?太危险了。” “就是!”这人一开口,好几个人都跟着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第一件事情,应该是找找有没有方法能让我们回到地上。不是说还有第二个隐藏通道吗?我们不如想办法重新爬回防空洞——和那群蜘蛛打,怎么也比靠近这个恶心的玩意儿好。” 也有人不同意对方的看法,出声反驳:“说的倒轻松,你有本事再顺着流沙爬回去。你先前没仔细听白长官讲吗,他也就是听说而已,那隐藏通道有没有还是一回事,就算有,这么大的一片地下,你还真觉得自己能找出来不成?” “行了!”草龟变种人狠狠皱了皱眉,说,“我觉得白长官的思路没错。各位,你们可别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是,谁不想待在地上过好日子?反正都要死了,早死晚死,舒服死和恶心死,谁都知道怎么选。我们下来之前,都是了解过情况的。既然没有拒绝,就说明我们都多多少少抱有希望,想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下来一趟,再空手而归地回去,你们甘心吗?反正我不甘心。老子上有八十老母,下边有老婆女儿,我女儿今年才十三岁,刚要上初中,世界末日就来了,妈的……” 男人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反正,老子早就做好准备了。我跟任教授打好了招呼,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拜托他帮忙照顾一下家里人。如果失败了,我们全家到时候反正还是要在地下见面的,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男人的这一番话,明显为众人笼罩上了一层悲壮氛围。现场维持了片刻沉默,许多人都露出了触动神色。 一个看样子斯斯文文的青年扶了扶鼻梁上早被撞歪的眼镜,道:“……我家里也有个妹妹。不过,她在末世来临的第二天就被怪物拖走了。那时候,我还没有进化。” “我记得,抓走她的怪物就是一只这样的红色蚂蚁。现在想想,她是不是被蚁后吃掉了呢?” “不管怎么说,我也支持白长官的想法。”眼镜男慢吞吞地道,“不过,这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么高尚,只是我觉得,我们注定是出不去的。如果结果注定已成定局,我希望能带着这些怪物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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