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脚步声回响在通道。 几分钟后,谢眠看到视野尽头出现玻璃和仪器冰冷的光芒。 ——是褚言的地下实验室。 但与他第一次见到时候的整洁不同,此刻实验室中地面十分凌乱,有仪器和玻璃破碎,似乎是打斗过的痕迹。 褚言之前说过,密道另一头是城堡的后花园,但通往另一头的门—— 谢眠皱了皱眉。 凌乱的仪器堆叠在实验室之中, 尽头处是一面银色墙体,由精钢打造,丝毫看不出有门的存在。甚至连缝隙都没有。 只是鼻端那点物体烧灼的气息始终萦绕不去,已经越来越接近。 谢眠眯了眯眼。 褚言说过,实验室的通道连通后花园。 后花园是整座城堡之中阴气最重的地方。一开始他甚至不能踏入其中——除非他自己这具活人身体已经用腻了。 可是此刻,在他感知中,阴气的流动极为混乱,甚至分散着向外流泻。里面分明发生了什么。 根据阴气波动反推算,通往后花园的通道入口——不是这边。 他对方位的感知错乱了。 谢眠转身,快步走到通道另外一个方位。 那里仍然是一面光滑无比的铁墙。谢眠微微蹙眉观察片刻,伸出手在虚空之处摸索了一下,却似乎摸到了一个类似把手的东西,往下一拉—— 咯吱咯吱……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齿轮老化的声音,光滑的墙面上突兀出现了一个漆黑的门洞。 果然是障眼法。 只不过,能够影响到他感知的,都不是寻常手段。就不知道是乐园怪物的手笔,还是…… 谢眠望向通道里边,黑黝黝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与刚才明亮到连影子都无法依存的白色通道形成鲜明对比。 一阵比之前刚加浓烈的烧灼气味从通道深入扑面而来。 是干枯的树叶燃烧腐烂的气息。 花园里阴气被火冲散了开来,狂风吹起谢眠颊边蜷曲的发,他感受了一下。 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倒是勉强可以通过。只是,可能撑不了多久。 要去么? 为了一顿吃了上顿可能没下顿的食材,可能搭上自己的假日时光,似乎并不很值。 这么想时,谢眠脑海里滑过褚言那截修长苍白的脖颈,还有对方凸出的、性感优美的喉结。 真的……很漂亮。 还有那点苦涩烟草味道,即使除去表象,从冰冷的机器人身体里流淌而来,依旧令人感觉炙热沉醉。 这个世界恐怕很难再找到这么合他胃口的食物了。 ……当然,他并非单纯味觉动物。 褚言生死与剧情牵扯许多。而所谓的剧情,当然是要一点点打破。不然他回到这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谢眠迈步走进黑暗之中。 只是第一脚就似乎踩到了什么柔软黏腻的东西。 谢眠表情不动,瞳孔之中有殷红血色慢慢洇了出来。 作为常年生活在永夜的乐园之中的怪物,夜视是最基本的能力。 只是入目的景象却让他皱起眉。 平时的通道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头上、墙壁、脚底,看上去都是堆叠的扭曲的肉块,还在慢慢蠕动。 似乎处在了什么大型动物的体内。 迈步之间,带起黏滑的液体。 背后的亮光慢慢消失了。 他已走到通道深处,成百上千的肉触手忽然从肉壁上延伸出来,似乎很想要触碰他。但那些手并不长,不被吓得惊慌失措,注意去躲还是能够躲的。 谢眠面无表情往前走。 他在乐园里见过无数怪诞恐怖的场景,眼前并不算什么。 他只感觉前方似乎有东西在呼唤他。 那呼唤相当诡异,却极有诱惑力。但凡他的意志力稍弱,恐怕都会被迷惑心神,不顾一切将那东西取得。 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谢眠想起费雷因代拉菲格尔转告的话—— “不要再去接触后花园的那件邪器。”。 还有更早之前,费雷因透露出的“后花园中藏着的乐园之主的遗物”。 他不信乐园之主会陨落。自然也不存在什么“遗物”。 只是既然和乐园之主有关的东西流落到了他的世界,当然是得由他这个曾经最亲近的大祭司掌管。 这天经地义,不是吗? 前方慢慢出现了一点亮光。却并不是太阳的光。 而是更加幽深的、漆黑的光芒。 漆黑、光芒,这两个似乎是一对反义词。 但一同形容此刻场景并没有错。 谢眠已经走出了通道。 他身处一个漆黑昏暗的教堂之中, 教堂的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人形倒立雕像。雕像手中握着一个同样倒立的十字架。十字架在发光。 不。 准确来说,发光的只有十字架的中心。 那里似乎镶嵌着什么东西。但因为发出来的光是漆黑的,以至于难以看清具体的形态。 在乐园时候,谢眠作为大祭司,曾经研究过许多远古神明所注重的收集仪式、程序和物品等等。 神像是其中之一。 而根据雕像的规制和细节,眼前的就是一座神像无疑。 雕像的五官深邃,偏于欧式,十分陌生。 ——这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神明。 只是倒立的模样让祂神色显得有些狰狞。 如此亵渎而诡异的场景几乎让人心生不安。 教堂环境整体十分昏暗,只有彩色玻璃窗外照射进些微的光。 是火光。 教堂外在起火。 火焰升腾着,不知何时就会吞噬掉这方空间。 热浪和教堂里凝聚的阴气交织着,仿佛开展了一场经久的大战。 谢眠的视线艰难才从十字架上那一点漆黑浓郁的黑色中转移开。 他感觉到脑袋有种隐隐的疼。疼痛在不断扩大。有凌乱的、不属于周围的低语传入进他耳中,听不真切,却能够教人思维混乱。 他艰难撩起眼目光逡巡。终于看到教堂靠近中心神像的柱子旁阴影里,坐着一个轮椅上的人。 还好,还赶得及。 “……先生。” 他喊了声,快步走过去,却僵住了。 坐在轮椅上的人的确是褚言。 只是此刻,男人的心脏已经被银色的十字架所洞穿。 十字架还露着一半在外面,银链垂落,带着对方心脏里破碎的零件和滴答的血。
第113章 亵渎 谢眠瞳孔收缩。 褚言……死了? 谢眠注视着褚言胸口血淋淋的伤口,漆黑瞳仁里倒映出血色。 成为怪物百年,从一无所有到成为虚妄之城的城主,他习惯居高临下,热衷设计剧本、操控人心;回到这个世界后,即使受到剧情限制,大部分事情也依然在顺应他的设计进行。 这是第一次,出现超出他掌控的事情。 褚言胸膛已经停止了起伏。 轮椅上的男人低垂着头,眼睛阖着,那本就苍白彷如希腊雕塑一样缺乏人味的脸庞这回彻底失去了生气。 浓郁血腥味和火焰的气息席卷着这个空间。 味道太杂。谢眠想。他发现自己有些闻不到褚言身上那苦涩却令人沉醉的烟草气息了。 他感觉到耳边的杂音在加剧。 一种怪诞难明、难以名状的低语从前方倒立的神像传来,世界好像同时也变得倒立扭曲。 他太阳穴微微跳动,沉默片刻,伸手握在了褚言心脏的十字架上。 青色的筋络浮现在他苍白的手背。 他用力,十字架被他一寸一寸拔了出来。 完全脱离的那一瞬,鲜血从褚言破开的胸膛飞溅而出。 有几滴落在谢眠的脸上,顺着他的脸颊淌下。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拇指和食指并拢,抹去脸颊上的血,放在唇边尝了尝。 血还很新鲜。在属于怪物的观感中,已经算是非常他甜美的滋味。 可是谢眠却没有在这血液中再找到半点属于“褚言”的味道了。 那点甜美也只剩腻味。 黑色的荆棘从他的袖口蜿蜒出掌心。地上的影子摇曳扭曲。 属于怪物的那一部分在灵魂之中喧嚣。 或许是他回到这个世界之后太过沉浸安逸了。 于是才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挑战他的底线。 谢眠想。 一片嘈杂之中,忽然有吱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谢眠拿着沾血的十字架,转过身。 身后是一行行排列整齐的教堂长椅,中间是一条通道。 此刻,一点火光从教堂大门外漏了进来—— 不知什么时候,长椅上竟已坐满了人。 满座的人们身上都穿着黑色长袍,胸前悬挂十字架,脸上戴着只露出三个黑漆漆的空洞的银色面具,正直直看着他。 唯有为首之人,身穿红色长袍,站起身,手拿起胸前的十字架,指向他。 “罪孽满身的亵渎者,速速将黎明十字放回祭品的身上!否则,吾神会降下神罚,将你肉身与灵魂都彻底净化在这世间!” 红袍人声音嘶哑,辨别不出男女。 “祭品?” 谢眠没有管对方的威胁,只是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这个熟悉的词,教他无法不想起许多年前,他仍是人类的时候,被队友献上祭台的过往。 他从长久不熄的怨恨之中归来,从未曾对过往一切释怀。 “所以说,将褚言杀害的人,是你们?” 他面无表情说着,眸中血色却浓郁得快要凝成实体。 红袍人道:“为吾神献上性命,这是他的荣幸。何况作为祭品,死后将得允许,入住吾主神国之永不再受疾病苦痛和寿命长短的困扰,这难道不是一件幸事?” 那从神像上传来的诡异低语越来越大,谢眠眉心跳动,忍耐着灵魂之中的躁动,低低“呵”了一声。 “让我的人为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的野鸡神明献上性命,它配吗?” 后方黑袍教士齐刷刷站了起来。 有人开口喝道:“大胆!黎明之神洛萨忒修斯之名,早已传遍此世,哪里是你这等罪孽满身之人可以随便亵渎!” 呼唤神名,即可被神所感知。 似乎感应到什么,从褚言身体中拔出的十字架忽然发出烧灼的刺目光芒。 如果不是隔着一具人类皮囊,谢眠估摸着自己的灵魂已经被光芒烫伤。 这是纯粹的光明之力。属于神明的力量。 但和上次在医务室里不一样。火焰城堡的后花园似乎被一股力量所笼罩,有反应的只是他手中的十字架,真正属于神明的视线并没有降临下来。 既然神明的力量无法真正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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