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纸篓里其实堆满了相似的未完画作,每张都是空着脸。因为提笔后他总描绘不出画中人的五官。像此刻,笔尖悬在纸上,滴下一点正好落在空白的脸庞,眉心中央。 正想把这张作废丢进竹篓,他举着画纸突然停下。 总感觉意外的很合适啊。 这幅画暂时被他收到一旁,他摊开新的纸,回味着虞烨霖说的话。 要取名吗? 巫景曜思绪飘飞,他的手晃晃悠悠在纸上游走,杂乱线条缓缓连接交汇,最终他迅速而又利落地画出一只九星玄踏雕立在梨花树顶端,转头望来。模样竟微妙的能与那神秘男子重合几分。 说来也奇怪,他从未将那只小雕当成低人一等的牲畜。且对方的行为举止也没让他失望过。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那雕居然连洗澡方便都要定点定时,飞到专门的鸟笼里然后用布遮住。 虞烨霖曾因好奇而趁其方便时掀开看过,结果后来十多天里,虞烨霖出恭时都会被打扰,被接二连三的袭击,比如冷水浇头,天降毛毛虫等,简直苦不堪言。直到他花重金请人给小雕造了一个茅厕,诚恳赔礼道歉才脱离苦海。 陷入回忆的巫景曜换笔为画添色,熟练涂抹着金黄边缘与胭脂红的羽冠,点缀盛开的梨花树。 “······柳暖花春,美金谓之鎏。” 嘴里喃喃着,窗边终于响起翅膀扑腾的声音。巫景曜沉寂在作画的宁静心绪里,一时忘了问罪。他刚想出个绝妙的名字,期待的目光令他眼睛有了光彩,熠熠生辉。 “回来了,我刚为你起了名字,不知你是否愿意接受。” “好呀好呀,什么名字说说看呗。” 准备好的认罪说词派不上用场,陆柳鎏开心还来不及。不就是名字吗,叫他屎壳郎他都能接受。 “柳鎏如何。” 欢乐的陆柳鎏瞬间缄默,爪子收紧在窗框上刮出痕迹。巫景曜即刻辨别出对方的反常,轻声问道。 “怎么了?是不喜欢吗。” “······加个陆。” 这要求令巫景曜更为惊讶,但他并未质疑追问什么,而是笔走龙蛇直接在纸上写下‘陆柳鎏’三字。 “陆海盘江,柳暖花春,美金谓之鎏。”巫景曜口中轻念,薄唇漾着令人炫目的笑。他抬眼深深望着白雕,赞叹道,“很好听的名字,很适合你。” 此时的陆柳鎏来不及理会自己饲主大人,他已经同系统吵开了锅。 【陆柳鎏:666!怎么回事,我明明只有上次给陆小少爷写过名字,他记下来了吗?!这游戏的NPC还能跨世界记名字的吗?!不是说不允许玩家以任何一种方式泄露真实信息的吗,那现在算什么?!】 【666:宿主,请冷静】 问及游戏构成的内容,666这个辅助系统一概不知。但对NPC是否有多个数据夹世界的‘记忆’,它的回答是肯定的。 它不确定的是,这个游戏的设置是否有让程序定期清理记录。 对于像‘陆澄泓’这样的游戏NPC而言,记忆是输入,保存,再确认,播放的四个过程。输入等同于人脑的铭记,保存是将所见所听的印象转化为资讯记录在相应区域。再确认和播放是联系紧密的两个环节,前者意为中枢被触发后进行记录核对,若符合情形,将会唤醒保存的资讯,即是人们所说的‘回忆’。 但程序与机器与人类最大的不同是,它们的‘记忆’是能被轻易删除剪切的。且一旦记录,将永远保存。 所以就目前的情况看,‘陆澄泓’,抑或说是巫景曜,绝对记下了陆柳鎏的名字。更深层的情况,他恐怕连陆柳鎏这个玩家都记下来了。 屋内诡异静谧的氛围被两声短暂哨鸣打破,巫景曜收起字画走出门廊。 园中的青石板地上跪着一字排开的影卫。他们皆身穿深蓝外衣,佩戴青铜面具,前额刻着七星标志。 “回阁主,有要紧情况。” 跪在正中央的影卫在巫景曜抬手示意后起身,将所汇报的情况简略描述了一番。 原来是今日晌午,换班的巡逻侍卫发现有两名镇守机关阵的同伴无故失踪,巡逻队在岛上搜寻两时辰仍下落不明。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求救的讯号,他们就像凭空消失或自己走出了机关阵。后经影卫勘察,终于找到不同寻常之处。 机关阵外的竹林中,有两株竹子被烙下相同的蜘蛛痕迹。八腿蜘蛛,头有三犄角,这是他们从没见过,阁中也未记载的印记。 “请允许属下再搜查几日。”汇报的影卫说完再次跪地。 可巫景曜并未立刻答应。只反复翻看着影卫交给他的绘图。 长有犄角的八脚蜘蛛,他和他训练出的影卫都找不到相对应的答案,说明这很有可能是江湖上新起的势力。对方掳走他阁中侍卫的意图不明,但仅凭他们能闯入到机关阵,就足以引起警惕。 将黄布收进袖中后,他沉声一一交代。 “你们搜查暂时不要停止,但撤回所有阵口的守卫,换成机械傀儡。” “巡逻队换班时间缩短至半时辰,范围重新规划,我要保证每只队伍都能经过阵点。” 十名影卫起头齐声回答。 “是!阁主。” 一阵风过后地上再无一人踪影,巫景曜眉头紧锁,回到屋中祭奠先祖的北室。 面对历代阁主的牌位与先祖的画像,巫景曜点燃香烛并重新换上供奉的清酒,伏地跪拜后久久没有起身。 九年前,大哥惨不忍睹的死状与亲族尸山血海的景象历历在目,当时的痛彻心扉,他此生无法忘怀。可也许只要星魂阁存在一日,天底下就永远存在对其垂涎的人。 哪有什么正道邪道,无非是一群放不下名与利的乌合之众。 谁又是无辜,谁又是有罪,终是天定宿命······ 巫景曜置于平地的双手渐收攥紧,他明知不该再理会外界的事,须按祖训与之撇干净,可一想到多年前的劫难可能会重演,他无法定下心神。大哥的仇,为星魂阁牺牲的数百人的仇,他其实都报了。但冤冤相报,双手沾染万人鲜血的他,何尝不是别人仇恨的对象。到头来,他还是令星魂阁置于危险境地。 敌在明,他在暗。若他仍固执的闭塞在星魂阁中,迟早是他人的瓮中之鳖。所以为了星魂阁的未来,他必须要······ ——大哥,父亲,若我按如今所想的去做,是对是错呢? 闭眼掩藏住眼眸深处的哀恸挣扎,巫景曜跪倒双膝发凉才直起身。 “爱卿,平身~~”陆柳鎏站在供桌上,十分不要脸的吩咐。 平日巫文星进来乱碰一下他都会厉声斥责,但面对这趾高气扬的白雕,巫景曜愣是发不起火,硬不下心。他哭笑不得的抬起右臂。 “过来,柳鎏。” 陆柳鎏听话扑扇翅膀落在对方的手臂上,悠闲地挠了挠黏住的羽毛。他刚刚偷吃东西,边吃边看戏可起劲了。 带着他,巫景曜来到他许久没用过的轮椅边。 “你想要继续装下去吗。从现在开始?”陆柳鎏问。 巫景曜拂去座椅上的灰尘后,点了点头。 他的武功尽失双腿全废外界早有流传,如果有人开始盯上星魂阁,势必会先打探清楚他的情况再做定夺。因此,重新伪装在废人假象下是一招引蛇出洞的妙计。 “很快······又会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而这回他想要彻底了断这一切,永绝后患。为此不惜再次堵上自己的性命。 盯着巫景曜这视死如归的绝然神态,陆柳鎏又要被气笑了。 不找新老婆谈恋爱吗?! 联系起最近巫景曜对两个‘小孩’,虞烨霖与巫文星的尽心栽培,那交代后事般的投入让陆柳鎏更不好了。这简直比巫景曜遇到段宛菡后旧情复燃还糟糕。 是要大无畏大无私,看破红尘了吗?! 为了再挣扎一下,他委婉地用翅膀轻拍对方后脑劝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阁主大人,何必把事情都想得太绝,你就不想找点趣事调剂调剂?” “哦?比如说?” “尝遍天下美食,玩遍天下美人,等累了后随便挑出最好看最喜欢的那个回来生一窝蛋蛋、呸、生一堆崽崽,尽享天伦之乐。相信我,凭你这相貌,这家境,这才学魄力,哦!我的老天爷奶奶啊!冲你而来的莺莺燕燕还能少?” 不知该感叹陆柳鎏对人世之‘俗’的深刻理解,还是该反驳这并非他心之向往,巫景曜指尖轻弹白雕额头。 “你还不懂呢,少瞎说。” 等会儿我恋爱法典倒过来背给你听哦。陆柳鎏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但再转念一想,他看对方的眼神瞬间热烈。 他跳到巫景曜左肩上,使劲蹭着人的脸。 “小曜曜~~反正我是绝种,肯定找不到伴儿了,以后也生不出一窝蛋蛋了,不如我们俩凑合着一起过怎么样?” 基友一生一起走。说不定这样也算任务完成啊。 巫景曜被蹭得脸发红发热,下意识的抬起右手护住在他肩上摇晃的白雕。 “和你么?” 他很少明确的想过将来自己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尤其是伴侣情感方面。 子嗣的话,他有巫文星了。家人的话,他有虞烨霖包括整个星魂阁的每人。年少时他虽曾恋慕过一人,但来不及确认自己是动了真心还是懵懂的萌动,便早早与之一刀两断。而被病痛哀愁拖垮的数年里,他日夜都沉浮在痛苦、自责与隐藏的憎恨中。 如此想来,得到陆柳鎏后的时光,竟是他至今最轻松愉快的。 他笑了笑说道。 “好啊,如果你不会再在半夜起来踩我的脸说我坏话,我自是乐意的。” “嘁!居然被你发现了。”小动作被戳穿,陆柳鎏振开双翅飞向窗外逃命,但他依然悠哉地唱着跑调歌。 “噢~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越这——红尘永相随,昂昂昂!嘣呲咚次哒次克!” 巫景曜面上如常,方才的回答听起来也像是应和的调侃。但他目光追随着那道白色身影,心弦微动。 红尘,永相随吗? 也许······ 他并不介意呢。
第65章 好丑一只鸟07 星魂阁自失踪两名守卫后全岛上下便打起一万倍的精神, 提高警惕。因为岛上有针对性的特殊训练,所以人人都有一门绝技。随便揪出一个做饭的伙夫,说不准都能放出自己养的巨大战蟒横扫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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