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短如眨眼一瞬,他刚才依然捕捉到令他忐忑不安的画面。 猫妖转化成那副狰狞丑陋的姿容,厉声咆哮露出獠牙,一口将怨鬼吞下。他与对方的感应就此斩断,仿佛心间挖空一块。 而直觉告诉他,陆柳鎏得行为绝对会使他们俩前功尽弃。 阻止显然已经来不及,可他仍固执的数次上浮换气又下潜,在浑浊不堪的湖中找寻。 最后到身体发冷,手脚发虚,他无力反抗来拉他上岸的救生员,被强迫按住盖上薄毯。 被陌生人团团围住,关心问候,陆景玉却头痛欲裂,不愿回应。 石栏边的人群爆发新一阵的喧哗,顿时解救了他。几乎所有人都冲到那边,也堵住他跳水回去的路。 只见无波无澜的湖面上,浮起具腐烂一半的女尸,全身长满水草,腹部大臂脂肪多的地方覆满深色绿螺,密密麻麻似蜂窝。 岸上尖叫和惊呼交织成片,而被挤在最外层,头重脚轻的陆景玉无意摸向胸口,愕然发现金铃不知所踪。 “陆景玉,你怎么会在这。” 穿过人群而来,董成毅说出这话时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陆景玉应声转来,失魂落魄的模样全然没有以往的影子,惶恐又哀伤,仿佛一触即溃。他才不得不信服。 因这罕见的神情,董成毅难得放下成见没有讥讽。他抬手朝人摆动,只是恶劣口吻照旧。 “你这干吗,跟家里死了人一样。喂,醒醒了。” 陆景玉双目逐渐失神,嘴唇微动嗫嚅着。 “没了,给我弄丢了······” “啊?你没了什么?” 仰面倒下时的天旋地转,和董成毅诧异的脸,是他失去意识时最后看到的东西。 再次睁眼已是日落西沉,但思想跟不上身体,陆景玉直到病床边的人起身拉开窗帘,才发觉自己是醒了。 “我不就没跟牢你半天,你怎么就傻乎乎掉水里,还又牵扯进匪夷所思的事情里去了?”董梓玥不满抱怨着,“你落水的那里,漂上来一具女尸你知道吗?现在警察都来封锁现场了,还把我也审来一遍。谁叫你一直不醒——” 说到这她不得不收声,担忧因陆景玉的诡异状态更上一层。 这人不光是无视她的话,死气沉沉的脸更像是把她包括外界当做不存在,像是尊静止的石雕,或是报废的机器。 董梓玥不禁嘀咕,“看来哥说得很对,你果然变得奇奇怪怪的。” 但好歹她还是放软了态度,将陆景玉昏迷期间发生的事,大概交代了一下经过。 跟景区工作人员送他到卫生所的是董成毅。对方之所以这么巧也会在这,是被朋友约来放松,住的地方正好是他们所在的鎏麒酒店,彼此上下层。 而那朋友还正巧是钱恒。 然而钱恒今天却没如约出现,所以董成毅就在附近闲逛,并目睹了陆景玉坠湖的意外。 景区内的卫生所略显简陋,傍晚时昏暗又沉闷,董梓玥见这傻表哥还一言不发又没动静,不禁撇撇嘴催到。 “既然你醒了,那就跟我回酒店吧。在这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 令她意外的是,这回陆景玉没有迟疑。起身拔腿就想往外面跑。 但比刚才好的是,他总算肯对董梓玥说句话了。 “你先回去等我,我要去找东西。到了你记得跟你哥说一声,彼此碰个面确认安全。” 丢下嘱咐,他头也不回奔出卫生所。但人生地不熟,他只能靠路标和对全区地图的大概印象前行,目的地则是白天出事的人工湖。 可古柳周围果然如董梓玥所说,七个出入口全部封锁由专人看守,不放任何闲杂人等通行,到处拉起明黄色的警戒线。所有的社区接待处和旅游中心更是播放滚动消息,通知游客附近景点暂关。 电子屏红光满街闪动,陆景玉如丢了魂游荡各处。 “听说那尸体是下午有人落水才浮上来的,那男的差点被淹死好几次。” “好几次?” “是啊,上来了又自己游下去,反反复复,中邪一样死活不肯上岸,跟看不见活人似得。最后救上来他人直接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送医院抢救去了。” “怕不是被鬼遮眼。” “不对啊,我听说他是被淹死了啊,救护车来后还抢救不过来。” 沿途听见谈论自己的店家与住民,对其中添油加醋故意夸张的成分陆景玉并感到不意外。甚至觉得十分合理。 遥想当年,他可是同龄人中的‘妖怪头子’,一路被什么大圣元帅追打。 步伐停在十字街口,观望着匆匆来往的人群,陆景玉恍然间又想起当年初到月杏镇,受人白眼,陷入非议,苦于应对未知世界的时候。 迷失驻足街头,仿佛被隔绝在世界之外无处可去。 就是那时,身后为他打开了一扇门。 名为夏英哲的男人,将他带到琳琅满目的古董店内,结果他却选择了毫不起眼,一文不值的小小铃铛。而非遗世珍宝,无价藏品。 “咦?景玉?真的是你。” 反应比以往慢上好几拍,陆景玉木然转头,见到的是穆雪兰惊诧且暗含担忧的脸。 “我听我爸说他今天好像在酒店看到你了。没想到真的······你没事吧。” 糟糕的状态都不用仔细分辨,穆雪兰甚至准备伸手,扶住开始摇摇晃晃的他。 “我没什么,”陆景玉良久后才恢复神智,调整呼吸随口问道,“你今天怎么也在这。我记得你发消息说你准备和父母回老家。” 由于两个月前的认亲,他和穆雪兰交换手机号与邮箱。教室里对方来找他的频率降低了,改成消息每天持续着发送,大事小事闲扯几句,顺便互道晚安。 但他本身不喜这种社交形式,更担心猫妖看到后嚷嚷着要捉|奸云云,也就匆匆浏览回复得少。 “本来是要回去的。但路过这里的时候发现景色不错,就先住下了。而且听说酒店附近会办古物展览。”穆雪兰自然而然上来挽过人的手臂,感觉到肢体僵硬后又主动松开几分,改为半推着一起前进。 “这里是月杏镇最古老,最出名的景点吧。其实之前我就特别想来一次,现在总算如愿以偿了。对了,你是自己来的吗,还是也和家里人一起?” 陆景玉心不在焉,点头嗯哦两声,完全没有恢复正常状态。 一路上不知怎么被带着走动,他思维虽活跃但却只专注着猜想猫妖可能的去向。 或许对方只是重新陷入沉睡,只是他没察觉到。 或许,猫妖已经出来了,就像之前化成一颗脑袋到处蹦跶,只是忘了告诉他。 此刻陆景玉才想起自己可以联系林若,但他手机因为浸水损坏,其余东西留在卫生所董梓玥那。就连他穿着的也是别人给他不合身的旧衣服。 一个可怕的问题,经此浮出脑海。 他到底是陆景玉? 还是那溺水鬼口中的安博明? 他真的是人吗? 从始至终都能感觉到自己与外界格格不入。曾经他期盼过融入,而他后来也确实做到了。可现实却是他趋向疏离,渐行渐远,最终不知去向何方。 在穆雪兰带领下,缄口不语的两人停在冷清静谧的花园口。 望向花坛簇拥的小小儿童乐园,穆雪兰不禁莞尔道。 “这里好像我们小时候经常玩鬼抓人的地方啊。我记得我躲得太好了一直没人找到我,可是又不想输,所以怕得哭起来。结果,每次都是你找到我。” 身边没有传来回应,陆景玉虽与她看着同个方向,然而心神却不知飞往哪。 仰头默默注视着六神无主的青年,穆雪兰似尝试似突破,鼓足勇气缓缓依偎上来。 “景玉哥哥,其实我一直都对你······” 轻拍后背的手,逐渐靠来的躯体,尽管温暖又轻柔却无法带来任何慰藉,像是虚假的棉絮飘在空中,完全没有柳絮纷飞的生气。 在即将被拥住的瞬间,前一秒还像木桩子的陆景玉按住对方双膀,猛然伸直推开,当即控住他们间的距离。 示好被拒绝,穆雪兰满脸的难以置信,小嘴张着怎么也说不出话,她脸颊很快泛红,眼中带泪我见犹怜。但这在陆景玉看来,注视久了就是整片血红。 而对于这自己一手促成尴尬窘境,他断然道。 “抱歉。” 得到这话,穆雪兰垂下头,手局促地打理着耳侧发丝。 “嗯。没事的。”她很快扬起脸甜美笑容,语气豁达,“但即便如此你我还是彼此了解,能互相依靠的朋友,对吗?” 了解? 依靠? 陆景玉嘴角一扯,苦笑转过身不予以回答。他只招手示意对方跟上。 “走吧,时间不早了。晚上还是少出去为妙,我们回酒店。” 穆雪兰故意慢几秒没追去,层层树影与昏暗天色将她的愠怒神色很好掩藏。她紧咬着牙,心中质问。 【系统777,那陆景玉该不会已经被猫妖吞噬心智,成为傀儡了吧?!】 原轨时间轴已进行到陆景玉初次与那猫妖交锋。 猫妖在人世的信徒,抑或称忠实手下为它挑选陆景玉成为它的人间载体,开始想方设法强迫陆景玉离魂,好空出这尊绝佳的容器。 但因陆景玉意志坚定,没能得逞。 此时是她乘虚而入的最好时机。虽然她有预想到会被拒绝,毕竟以对方看来,她是苦苦追寻的单恋,可刚刚那拒之千里的冷漠眼神,对她没有半点亲近信任。 看着她,犹如机器扫描着物品的内外躯壳,一度给她产生种错觉,仿佛将要揪出她的秘密和伪装下的真实面目。 不过,这绝对不可能发生。 那陆景玉再怎么说也只是游戏里的‘虚假人类’。她才是真的。 强压下心中不甘,穆雪兰佯装失落耷拉着脑袋,有意保持着距离和对方回到灯火通明的鎏麒酒店。亦步亦趋的小模样懂事又可怜。 因而被董梓玥强硬拉在大堂等人的董成毅,一眼就看怒了。 “你还说让我去找他怕他出事,你看他这不是自己回来了,神气十足,连欺负人的精力都有。”他毫不留情的抨击。 然而进门的俩人压根没有说话的心思,陆景玉更是不想搭理,只朝董梓玥点头,接来房卡。 “我没事,先上去了。” 无视董梓玥有话要问的严肃脸,不顾董成毅在后方骂骂咧咧,他又是这幅六神无主的德行,推开十楼1096的单人间房门。 卧室床边的壁灯开着,地板上留有湿漉漉的水印。正疑惑自己是不是走错房,陆景玉大灯一开,猝不及防和飘窗上四肢抱鲤鱼,陶醉嘬嘴的白猫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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