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正元递来密封袋里,是那时陆景玉的手机。存储卡内录音保存完好,虽不能成为证据,但已经给调查提供一个明确方向,剩下的仅是时间问题。 “既然如此,我也放心了。”陆景玉如是说道。 近期他有从林若那得到消息,渔婆在认领河星雨的尸骨后,没有再摆出一副要手刃别人的冲动样。继续在自己隐居的小窝里,养花养草养鸡鸭,而家里则终于供奉上了河星雨的牌位。 眼下让他最在意的问题,仿佛只剩一个。 “冯先生,非常抱歉,但是我还是有个问题可能需要请教您。”思量再三,他将口袋里的东西取出,“关于这个东西,你有印象吗?” 这把铜刀是陆柳鎏从董弘盛的脖子上拽下来的。 也使得一直仿徨的河星雨,终于因为‘看见’了董弘盛而想起自己的生死因果,亲手了断。 可这刀无论他和陆柳鎏怎么研究,除了‘这就是把不值钱的普通铜刀’之外,没能得出其他结论,林若对此亦毫无头绪。 无奈之下,他选择求助见多识广的冯警员。 对方拿着短刀翻看许久,最后皱眉说道。 “我觉得我在哪里看过······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这样吧,我回去也帮你问问,有结果立马告诉你。” 陆景玉:“多谢、哦!那这个至关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国字脸大马哥!” 冯正元:“······” 陆景玉捂眼无地自容,然一个月来已锻炼了强悍的心理素质,他很快又抬头佯装无事发生,尴尬笑道。 “一直以来非常感谢您。要是以后也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在所不辞。” 不知是被他扭曲的笑容逗乐,还是为他刚才发癫般瞬间转变,冯正元又摆摆手,笑得眯起眼。 “年纪轻轻就别说在所不辞这种话。你现在就给我好好学习考试,该玩就玩,交几个知心朋友,然后和家人彼此互相照顾,足够了。这样才是读书人的样子。”男人似鼓舞地拍上他的肩,走远了还在摇头感慨着。 “年轻人啊,年轻就是好······” 目送人走远,陆景玉双肩一跨,瞬间颓然地趴在桥栏杆上。陆柳鎏抢他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他后悔也没用,只能默默的独自忍受。 在桥上往下看,曾经霸占石桥蹲守活人的脸谱幽魂们正在水下瑟瑟发抖。 水中倒影里,他正龇牙笑得像只野猫,意味深长道。 “嚯——这里是哪里来的小鲤鱼们啊,看起来又肥又美,好好吃呀。” 此语一出,这整个戏班的怨鬼全逃窜散开了,消失前个个面色惊恐,画出来的白脸好像都更惨白了几分。 莫名其妙的笑点被戳中,陆景玉没忍住哧哧笑道。 “你整天这么吓他们,现在他们一见我们就跑,到时候该怎么帮他们超度?” 陆柳鎏以水面当镜子,手握成爪状轻蹭着脸,梳理着这些天过长势过快的头发。慢条斯理地回答他,“不急嘛,我要是想开业务搞下线,来找我的人肯定排队能排到大海彼岸。” 说得自己好像很受欢迎一样。 陆景玉无奈起身,却在桥上远远看见河岸边的飘渺虚影。 这是自董弘盛车祸之后,他第一次再见河星雨。 狰狞冤鬼今日盛装打扮,分外美丽。一身素雅的古典长裙,紫色绸缎上绣着点点碎花,黑发盘起以木簪固定。 但其实因为她打着伞又半掩上身,他乍一看还以为是渔婆。 人世里没有实体,河星雨在他眨三下眼时就已来到他身旁,伞沿一抬露出清隽秀丽的面庞。 “谢谢你,陆景玉。还有,之前的一些事情我很抱歉。” 双目有神,口齿清晰,若忽略她散发的阴沉死气,只看这张明媚笑脸,很难相信她曾是将陆景玉吓破胆的恐怖恶鬼。 可怜陆景玉来不及回应,又被夺过主|权,两手一插裤口袋,神色散漫道。 “怎么就光谢他了。要是没有我,这吃软饭的小兔崽子现在还在玩沙子,你也不能在这会情郎了,早被抓回去排队等喝汤。” 一听情郎二字,河星雨还脸色微红低下头。虽有几分遗憾,但已心愿完满。 “因为一直来不及和阿元告别,这次怕是最后的机会了,刚好阿婆给我本来要当嫁妆的这身。请大仙您帮忙不要声张嘛,我知道您是最好的了,比我阿婆还要好。我差点点想以身相许了哦。” 说到这她情不自禁挽上人的手臂,请求地轻轻摇晃。 “噫~~你别说了,恶心心,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起开起开,该去哪去哪。”突然被撒娇夸赞,轮到猫妖败下阵来,抽回手臂边搓边跳脚,像是担心被缠上。 陆景玉终于在陆柳鎏缩回去后获得回归。他毫不耽误,开口就问。 “你要走了?那你有去看过渔婆么。” 河星雨点头眼神示意他放心,并说出他与陆柳鎏都没发觉,且如今诧异万分的事情。 二十七年前,河星雨刚死去却无法往生的时候,她的灵魂一直被什么保护并滋养着。可后来那股充盈清澈的力量消失,她自然又陷入无限重复的死亡绝望中,被唯一的怨念支配,失去所有理智。 飘飘荡荡追到董弘盛家,她却无法察觉对方,更别说靠近。所以后来才盯上了可天生见鬼陆景玉。 “我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又是谁在帮我。但我感觉得到,他还在山里。”河星雨怅然握紧伞柄,“他还跟着我阿婆。” “确实,有这种感觉。” 陆景玉又想起渔婆脚下那屡屡紫雾,想起渔婆曾向他告诫的每一句每一字。 “我不会放着不管的。再怎么说,渔婆也是我还有我小姑的救命恩人。” 车祸那晚他受到巨大气浪波及,摔下山丘后不省人事,把他捡回去的渔婆后来还向他抱怨,怎么就光捡他们陆家人。 只可惜他有心相助,渔婆却无意接受。不再提关于自己与神结缘的过往,到后来直接拒绝与他见面。 太阳升至最高,河星雨抬眼透过伞骨缝隙看去,遗憾微笑道。 “景玉,是牡丹花的一种。你知道么。” 陆景玉不解,默然听人继续下去。 “虽然牡丹对生长环境的条件十分挑剔,宜凉怕冻,宜暖怕热,宜光怕阴,宜干怕湿。但唯独这种尤为坚韧,一旦在某处扎下根,必将茁壮生长,待到五月盛开花姿绰约,韵压群芳。” 执伞的窈窕身影仿佛水雾经太阳曝晒,蒸腾散去,陆景玉倚在屋檐阴凉处,直到人影完全消失,仍望着对方不见的地方,回想着最后所说的话。 ‘你好像已经找到自己该扎根的地方了。请务必就这样,美好的绽放下去。’ 此后思绪如摇曳小舟几番沉浮,浑然不知自己想了什么,等他回过神在进家里大门,董梓玥已在厅堂朝他投来谴责目光,顺便挂掉家里的座机电话,气呼呼地坐回位置上。 陆景玉停步片刻,实在费解。他到底哪里又惹人生气了。 思来想去,他也坐下问道。 “刚才谁来的电话。” “有人说要特地来看望你呢,马上就到。她担心你会心情不好,还特地给你带她亲手做的饼干糕点呢。”重音落在‘特地’,‘亲手’二词,董梓玥朝他翻了一个白眼,随即将他从头扫描到脚,说道,“你怎么就这么招蜂引蝶,总有人想往你身上扑的,你是花吗,还是花的蜜啊。” 陆景玉:“······” 巧了,他名字确实是花名呢。 而且想往他这扑的或许还有各种妖魔鬼怪。 陆景玉惆怅一叹。 光靠以上描述,他已经猜到来电话的是谁了。 三班的穆雪兰。目前他最不想接触靠近的可疑人物之一,在学校时,他能以课间趴在桌上休息躲过搭话,踩点进出门避开偶遇。 可现在对方直接找上门,实在进退两难。 打量着陆景玉愁眉苦脸的俊脸,董梓玥不禁撇嘴嫌弃道,“我的好表哥啊,你想早恋没问题,反正你这脸不早恋我都觉得奇怪。你选谁都行,可就是别选那居心不良的女人。一口一个‘景玉’、‘景玉’的。” 发愁中的青年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佯装害羞扬手一挥。 “讨厌~我还小,你说什么早恋呢。还有,人家早就把自己嫁出去了,绝对不会和别的坏女人出去玩耍的啦。” 董梓玥:“······啊?” 董梓玥目瞪口呆,大脑像短路的电器,仿佛能发出漏电的噼里啪啦声。 这回陆景玉依旧收的及时,他右手掩面揉脸颊,沉重又疲惫的解释。 “其实我的意思是,我、我从小立志献身于科学研究,现在对恋爱没有兴趣,要考上目标学校还需要更努力学习、嗯,差不多。” 种种怀疑累积至今,董梓玥照旧两手环在胸前,严肃审视一阵将他放过。 “随你的便,反正她来不要让我遇见她,看着就心烦。” 基于对表妹性格脾气的了解,这回换陆景玉发出质疑。 “你怎么就这么······不喜欢她。” 按平时情况,穆雪兰知书达理,人美心善,几乎是她乐意交往的类型。再不济也能成为说得上话的泛泛之交。绝不会像现在这般抵触。 董梓玥几次张嘴最后却摇头,对陆景玉说不出个所以然。可她心中确实有隐约成型的答案。 当她面对穆雪兰的时候,她总有种深深的,难以解释的排斥和否认感。这份情绪太过强烈,以至于她最近都在试图说服自己,忘掉对方的存在。 否则她肯定会忍不住做些出格的事。就像她一直不愿承认的生父。 脸色一变再变,为掩盖落寞神情,她匆匆收拾东西上楼去陪陆千琴。 门铃在这时响起,陆景玉犹豫着是否该开门,身体又擅自行动起来,走向正门。并且摩拳擦掌,桀桀阴笑着。 “我倒要会会这个小妖精,到底有什么姿色胆量敢跟老子抢人。唔——先稍微整整她好了,就从让她当街失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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