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话中延伸的另一关键问题是,为什么董成毅会说他养了妖怪? 正思索着,陆景玉腹部结结实实踹来一脚。疼痛锥心刺骨,他险些发出声音。 只踢一下似乎不解气,董弘盛凶狠补来数脚,确定他还昏迷才肯离开,与同伙在一旁点起火,拿卤肉冷食就着啤酒。 这两人很少交谈,至多问几句要不要再添点酒。看来只要他不醒,他们也不能达到下一步目的。 只希望这次猫妖能迟点苏醒,至少在他解决掉问题前。不然被对方发现他又受伤还被绑走,‘打他屁股’一事绝对是说到做到。 陆景玉呼气弄出细微声响,果然听到董弘盛走来,用力拽掉他眼睛上的黑布。 睁眼一瞬他不禁愣住,为眼前景象诧异万分。 董弘盛身后站满背对他垂下头的幽魂,他们有的身负明显致命伤,如刀伤勒痕,有的只是肌肤苍白,脚边滴落粘稠鲜血。 和在家里时感到的不同,此刻陆景玉眼前的男人周身煞气滔天,源自胸前被衣襟遮挡的某物,震得他头皮发麻。 见他神情像是呆木头,董弘盛好笑地蹲下,拍打他脸颊,力道并不轻。 “好久不见啊,小侄子。” 陆景玉嫌恶地别过脸,避开巴掌淡定回应。 “绑架他人、非法监|禁可不是值得你高兴的事,董弘盛先生。” 男人笑笑不说话,在手边的工具箱内翻找,掏出把锋利的□□。他二话不说转身扎向陆景玉面庞,却及时停在几毫米的距离外。 陆景玉对逼近的刀尖视若无睹,双眼甚至没有眨动一下。 四目相对中董弘盛又缓缓收回手,如实感慨道。 “你倒是比我那孬种儿子有底气多了,在这读书时也是你成绩更好,各项全能吧,真令人羡慕。” 视线越过人的头顶,陆景玉与一位牙齿脱落,白发稀疏的老人亡魂对上眼。 仿佛是猫妖带他入梦的再现,他在短短的数秒内,看见对方生前是如何被董弘盛欺瞒哄骗,榨干最后一点养老抚恤金,最终被董弘盛用枕头闷死在病床。 他没有抗拒犹豫,一一与每个紧跟男人的怨魂对望,细数对方的罪恶。 等一切结束,他神色又冷下几分,不禁反问道。 “您不也如此出类拔萃?随意践踏别人一辈子呕心沥血的耕耘成果,摧毁充满希望的人生未来,原来越是没有什么,就越想从别人那夺来,甚至不惜破坏到底。看来这话真的很有道理。” 继一阵沉默之后,他面前的人目眦尽裂,两手拽他衣领将他提起。 陆景玉却突然抢在对方之前开口。 “说实话,我其实很好奇您到底做过多少,不······到底已经躲过多少该被制裁的‘功绩’了。能一直隐瞒到现在,您确实是有过人的本领。” 他语气平淡不含任何讥讽不齿,比刚才温和太多,竟真令董弘盛迟疑停下。 而他继续坦然道来。 “因为意外,我父亲去世得早,且说实话,我的童年基本没有任何人能充当父亲这一角色,有时候我反而更羡慕董成毅他,也更想知道,如果一个孩子知道自己父亲可能是罪犯,会是什么感受。既然现在您就在我眼前,我果然还是不想错过这绝佳机会问一问你。” 一言不发听到这,董弘盛忍没卸下防备,只用玩味的眼神审视着他。 “我知道你很古怪,可没想到你会这么古怪。” “或许这就是惨烈横祸的作用?六岁小孩看到撞扁成肉块的亲人尸体,又在各种人家里看脸色被当皮球踢来踢去,这可不是什么美妙的成长经历和人生开头。” 一番自我剖析说得连旁边的同伙都信了□□成,不禁插嘴道。 “总而言之,这就像那什么来着的、精神——精神病吗?” “根据现代社会心理学上的定义,我确实很符合。”陆景玉回答得不假思索,“而鉴于我周围都是精神健康欲望正常的人,我自然会因自身异状迷茫。所以······迫切的需要一位教导者。” 随着他的目光移至男人脸庞,他衣领上施加的力道消失了。 董弘盛将他放开,脸上愠色已退,但仍不肯给他的手脚松绑,只坐回火堆旁用树枝拨弄木柴。 “好啊,既然你这怪小孩那么好奇。我做长辈的怎么能不好好教你。” 不知是他诱导起效还是酒精作用,亦或两者皆有,董弘盛竟真以胜者的姿态谈起陈年往事。从最近的投|毒毁尸开始,穿插自己利用电工水工维修师身份闯空门的环节,有理有据谈论如何挑选老弱病残妇孺为目标的优劣。 最后,捏扁了酒罐表达遗憾。 “徐老头那个狗种,没能在他病死前割了他的脑袋,这口气我一辈子咽不下去。” 早先向冯警官打听过,陆景玉已猜到这是在指董弘盛过去的继父。后来因酗酒严重出现肝癌,没钱治病半个月就咽气抬走了。 屋外天空逐渐泛白,董弘盛的整宿夜话,陆景玉专注胜过课堂听讲。 默默计算着时间,他最后一问。 “我听小姑说你在认识她之前,就已经熟练操控工地用车,十吨中卡。”他露出食之味髓的笑意,“这段时间里,有什么趣味十足的事情发生么?” 微醺的董弘盛笑着扬扬手。 “趣味十足?没什么有趣的,开车上路被成天老师傅骂,哦,真要说有意思的事情——那天我请一个女的跟我去见见朋友,名字我忘了,叫什么星河。” “反正够漂亮奶||子又挺又翘,不过可惜的是她认得我,还说要报警抓我,哈!我可不能让她妨碍我结婚,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这种的就是图一时乐,没钱来得实——” “······够了!” 厉声打断对方的讲述,陆景玉抬起头难以再保持伪装。这已经是极限。 暴怒的男人徒手将易拉罐捏成团,骇然神情比几小时前的更加狰狞。眯眼细想一会儿后,他当即上前再次给陆景玉搜身。 手刚摸到夹克内层的隐秘口袋,陆景玉瞬间发力撞向他,溜出衣兜的手机掉落在地,电量岌岌可危,仍在继续录音。 “捡起来、快把那个捡起来!” 董弘盛被陆景玉使尽全力压制无法起身,向瘦子同伴吼叫。 数小时的静坐陆景玉却没浪费,不惜蹭破手腕一圈皮肉,挣开右手率先抢过手机。录音停止键按下才算彻底完成,来不及检查,他扬手将起抛向歪斜的门外。 一道火红身影跃起落下,覆有林若气息的小黄鼬叼住他的手机,掉头窜进草丛消失无踪。 只要它能带着手机逃出去,这场绑架包括二十多年前的失踪悬案,皆将尘埃落定,迎来真正终局。 承受后脑剧痛的陆景玉是如此坚信的。 一对二的扭打里他双腿受限,逐渐落下风,后来怎么昏过去的都不知道。 眼睛一闭一睁,硕大猫头近距离俯视着他,目光充满杀意。仔细听的话,他还能捕捉到那腮帮子里发出的磨牙声。 陆景玉:“那个······我能解释的。” 张开血盆大口的猫头没有给他能解释的机会,直接将他脑袋吞下,锐利尖牙卡在他颈处,只需再往下用力几分,一咬就能让他头身分离。 被闷在嘴里,陆景玉自知理亏,不解释不多言,屏息接受这‘惩罚’。 重见天日是在他快喘不过气的时候,白猫松嘴,边在上方绕圈边不停嘀嘀咕咕。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理他。 陆景玉是这么猜的,却不料猫头又瞬息移至他面前。三瓣嘴因笑挤成滑稽的W字形状。 “没想到你这么贪心又自大,有一点点像我了。你说,我是该夸你还是该揍你?” 贪心? 凝神略微一想,陆景玉明白对方的说法。不禁为猫妖对他做法理解之透彻而惊叹。 “确实。我有点贪婪了。我想要因董弘盛而生的恶果就此中断下去。”他大方承认道,“我不希望会再有更多像河星雨这样的可怜之人永无希望的等着,备受煎熬。他们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猫妖接下来的阴阳怪气,亦是他意料之中。 “哈?我原本以为你这几年毛长长总算有点本事了,没想到你长进的只有糊弄人的演技。其余的嘛——不自量力。” 时隔多年又得到相同的评价,他的想法依旧不变。 “你会这么认为,是因为我和还有其他所有人都不像你,甚至连林若都做不到像你一样随心所欲,不是么。随口一说就能成全林若成神,往返过去光阴,说穿世间未来。有谁能做到······” 陆景玉扬起头,为能注视到白猫脸庞,看清一双瓦蓝玛瑙眼深处的起落。 “我还是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放弃最后一步。” 那相当于鲤鱼跃龙门,一脚跨进所逐理想的世界后却掉头就走,没有半点留念。能让他放弃的,会是什么呢。 沉吟不知多久,白猫忽然撅嘴两边胡子上翘。 “因为,太无趣了。” “在天上是好啊,往地下看你们就像看沙盘游戏的小小人,我想怎么摆弄你们就怎么来。但是啊,就是因为这样才超——无趣啊。哎,所以我又下来了呗,没什么人生追求,就娶个老婆养个小孩,开挖掘机赚钱盖房子,然后在泡脚房寿终正寝。” “······是吗。” 在泡脚房寿终正寝到底是个什么心愿? 无奈又没辙,陆景玉笑着摇头。然而失望的同时他更心知肚明,这绝非猫妖陆柳鎏的真正理由。 最后他陪笑道,“那为了能让你尽快能实现愿望,弥补力量的缺口,你我还需一同努力行善,匡扶正义,换来福报。” 白猫再次吹胡子瞪眼,显然对他的决定不满。对此他祭出早准备好的绝招。 “如果你肯愿意配合我,以后你随便出来。做什么都行,只要不是伤及无辜,扰乱秩序的。”说完陆景玉不禁再暗自感叹,他真的付出了太多,以后可能要接受别人继续看他像看神经病了。 而绝招如他所愿,见效奇快,陆柳鎏一听有此等好事,欢快得耳尖竖直口微开,模样像是闻到新鲜鱼肉,循着味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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