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七天时,他为清理科林而打开对方外壳,找到快爆满内部的记录芯片。 “嚯!原来你还存着这么多宝贝啊?” “哔卟——哔。” 肚子被拆开,科林两只机械臂抖动得厉害。 这拟人的样子让陆柳鎏嘎嘎大笑,故意拖延时间才给对方重新关上。 “让我看看,刚好我玩拆家玩腻了,真的是送上门的乐子······” 亢奋嘀咕着,他再次使用出科林的放映功能。眼前出现巨幅画面的那一瞬,恍然重回旧日。 有趣刺激的场面他捧腹放声大笑,煽情动人的情节他装模作样抹泪,要是逻辑不通无厘头,他更能乐上天。 一部部记忆中的映像看完,不知何时开始,他不再做出表情。 雨水倾洒淅淅沥沥,灰暗的天台顶端,银发男子与负伤的追杀者长久凝望相视。 手握乖巧白鸽,沉声轻念台词,放浪形骸一如诗人。 我所见过的事物,你们人类,绝对无法置信 我目睹战舰群在猎户星座的端沿起火,燃气熊熊烈焰 我看着C射线,划过唐怀瑟之门,在那幽暗的宇宙中闪耀 所有这些时刻,终将随着时间消失 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 “是时候······迎接死亡了。” 听见声音,才后知后觉是他自己跟着念诵。 上一次看这部影片,他没有看到结局。这一次他依然揉着肚子,把科林放映机放下。 “饿了饿了,等我回来再放知道么,科林宝贝哎。” 科林以哔声回复,原地挥舞小爪转圈。 通往餐厅的时间今日格外漫长,捂着传来强烈不适感的腹部,他走到门口时人已在剧烈喘息,两眼一黑栽倒在地,无意识地蜷起身体。 什么是死亡。 他最早询问过某人,对方却不愿给他答案。 后来他也不再探究这一答案。也就理所当然的忘记了,他就是从‘死亡’里回来的。 黑暗。 广袤。 寒冷。 狂风迎面肆虐,血红的圆月沉浮黑色地界。望不到尽头的世界,就只有自己。 何等孤独。 分明已不再是曾经那具材料拟造的虚假身体,如今不堪地匍匐在地,仍能失控得疯狂颤栗,拼死压制自己反感厌恶的呜咽。 人造脑约翰向他祈求宽恕。 他又何尝不曾想过,成为他脚下亡魂的陆明泓,是否也是因他贪婪的自我坠入死亡。 “我一开始只是······” 只是想要有人能记得我。 可能真的是创造出他的某个‘约翰’意外出错,导致他的程序中,深深扎牢这一漏洞,随时间不断放大。 作为仿生人这是不正常的。 但作为人类,或许无可厚非。 曾经紧随恩人陆明泓的视线里,更多包含他着如今不寒而栗的渴求和妒恨。 他曾经是真的,非常想要成为‘陆明泓’。 恼人的哽咽画风一转,变成毛骨悚然的大笑。 为什么会真的实现愿望,他花费九年时间找寻答案仍无疾而终。因为他始终都想不起来,当他回归宏大母体系统后,到底发生过什么。 恢复情绪已经是后半夜,等他揉着眼睛回到房间时,迎接他的却是冒着烟雾,预兆报废的小机器人。 没有再抗拒犹豫,他直接通过家政重新联系上那困住他的糟老头。 “我还以为,你会拖得更久。” 见到他,尼奥并不意外,也开门见山的说道。 “我想你应该已经答应了。其余事情我都会帮你准备好,包括能让你全身而退的‘钥匙’。如果你这次真的也掉入陷阱,一个空白‘意识’将会随你同行,只要你发生意外,就能为你替代危险,向我们反馈。” 开口前本欲要求什么,但眼珠一扫冒烟的小搭档,陆柳鎏坦然一笑。 “那——悉听尊便。” 自私又贪婪如他,当然不会对不信任的尼奥表露任何秘密。 因为这个世界上,他只信任两个人。
第166章 ???? 记录的起点, 从那个漆黑的世界开始。 巨大红色的圆形如日又似月,从中传来柔和却无法违抗的声音。 ‘编号999-1,开始执行’ ‘位置选定 C1245\KLN\Rolin:REa 确定传输’ 999-1,他的编号。 而对于声音的指令, 他的回答是。 【是, 确定】 没有丝毫停滞衔接的时间, 他成为一只蜷缩巷口,全身遍布皮癣的幼猫。所有既定数据已传入脑中, 指引他遵循框架运作。 病痛让幼猫虚弱,可在哺乳期被迫与母猫分离饱受饥寒折磨, 求生本能促使他这濒死之躯发出呼救。 “喵·······咪唔” 紧挨着木桶咪呜叫不停,一旁房屋中的裁缝店老板被他惊动, 探出头来骂骂咧咧。 “一大早哪里来的死猫叫,真是晦气!” 两个空酒瓶从高处丢下, 一前一后险些砸中他的后腿脊背, 碎片飞溅划破他脆弱的鼻尖, 鲜血涔涔。 新伤旧疾剧痛刺激他发出更为响亮的凄惨哀嚎, 这招恐吓适得其反, 只是让他制造的噪音更加恼人。 没过多久隔壁店门打开, 老裁缝怒气冲冲寻到他所在的角落。 那颗没戴假发的秃脑袋锃亮得仿佛能在太阳下反光。此外,他还能看到对方头顶悬浮的文字。 【785-哈里·布鲁克 C1245\KLN\Lorraine:REa 已连接】 思维飞快转动, 他立即做出判断。这是他的同类。 但在这各司其职的世界里运作, 对方踩踏下来的脚底, 就是他‘死亡’前看到的最后画面。 漆黑幕布血色圆形, 他回到记录初始的地方, 再次迎来相同指令。 ‘编号999-1,开始执行’ ‘位置选定 C1245\KLN\Rolin:REa 确定’ 【是, 确认】 又是那个巷口,又是那一成不变的风景,他作为等死的幼弱病猫,发出求生的猫叫只为引来楼上的同类将他踩扁踩死。 不断循环这个过程已有段时日,他用自己回答服从的次数计量程度,也顺便借用那短暂的时间,观察着那个让他运作的世界,收集额外的信息记录。 安索赛斯国,位于海岛由多维尔王朝统领的小型国家,平民以捕鱼耕作为生,定期缴纳税费,又由小领主上交皇室。王室贵族掌权海外商贸,定额定期供出部分利润扶持民生。 不争不抢安于现状的风气,由上至下蔓延着整个国度。然而这样小国,却有着非比寻常的特性——以乐为天。 编写曲谱,演奏乐器,高歌唱诵,指挥乐队,种种音乐相关的技艺但凡精通任何一项,便能轻而易举俘获民众的钦佩爱戴,甚者成为王室赞赏喜爱的红人,一跃鲤鱼过龙门,受封爵位获得领地。 循环第三十四遍,他第一次看到那样难以描述的东西。 全身上下唯有脸部血红模糊,五官扁平轮廓线条生硬,远远从他面前经过的女人,头顶没有任何文字,周身轮廓隐约有撕裂的虚影。 这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除了他跟同类,这里还会进入其他的存在。 五十五遍,他终于彻底理解自己与‘血脸们’的差异。 固定在幼猫惨死循环里的他,与他从不交流的同类,都是按指示运作的程序系统。 那些偶尔会出现在他眼前,从不停留的各色血脸人,皆归属为玩家。他们要在这完成不同的指定任务,达到目标才能离开。 但如此比较一番他意外发现,玩家们与他似乎没有差别。或许,连他们都是因为听到那个声音才来执行任务的。他暗自猜测着。 第六十六次,他照旧应答指令,确定服从。 趴卧在巷口凄厉惨叫,等待必然降临的残忍踩踏,将他腹腔踹破,脏|器淌出地面,七零八落铺成怒放的多多红花。 然而瓶子和咒骂他等到了,之后扑在碎片上无论怎么哀嚎,却始终不见秃头老裁缝。 或许,这次是他不够大声? 产生疑惑的同时他发现四周格外安静。这条繁华商区的昔日嘈杂仿佛被什么一扫而空,唯有那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正与他缓慢的心跳体征合拍。 “公爵大人,请问、请问您是有什么吩咐吗?” 现在那裁缝倒是出现了。可却卑躬屈膝,只敢停在一旁紧张询问。 金银交织的耀眼华服,上好木材打造的鹰头手杖,皆属于那身形修长的人影。可惜他透过溃烂的眼睛缝瞥去,只看到张模糊的血脸,与闪烁光泽的齐腰银发。 原来这也是一名玩家。 不过,这是他有史以来遇见过最好看的玩家。尽管他看不见那张脸。 “这只猫······谁向它砸的酒瓶?” 声音之冷冽傲然非比寻常,无须刻意厉色恐吓,便已显出那高人一等威慑气场。 ‘真凶’裁缝冷汗直流,连忙搓着手编造谎言。 “估计、估计是大半夜喝多了的酒鬼。公爵大人,这只猫被母猫落下,染病在这呆了很久了,可千万别脏了您的——” 无法看清玩家的脸,不代表他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 那公爵缓缓侧身,应是凛冽一眼瞪向心虚的裁缝,让人脸色刷白垂头不语,双手猛颤。 污血与脓液堵塞鼻腔耳道,迫使他无法得到这场对话的后续,但升起的太阳洒落光芒,覆盖他的脊背与无力的短尾,温暖而惬意,如一只手轻抚揉捏。 遵循设置框架,他作为猫哼出了享受的咕噜声。 这次的惨死结局没有过去的疼痛难熬。他猜,极大部分是那玩家拖延时间的功劳,让一直在清晨咽气的他等来了日光充足的上午。 四腿蜷起藏于身下,胡须颤动向大脑反馈着讯号,强忍刺痛再睁眼,999-1因眼前景象陷入短暂的卡顿。 周围如宫殿般金碧辉煌,他小小一只窝在婴儿摇篮里,身下是软垫和层层叠起的昂贵绸布。 分析许久,他终于将自己的现状总结。 又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他没有死在巷口,死在同类猛踩的脚下。 他好像,被谁带回家养起来了。 清醒后牵动伤处,他咪咪叫唤两声。 门外立即有五名女仆循声赶来,又是为他检查伤势,涂抹药物,又是扶着他的脑袋,用纱布沾温水喂到他嘴边。 而这五个同类在他跟前,充分发挥他们设置框架的本性,对着他窃窃私语互相八卦,同时好奇探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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