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危险万分的场景,L-999却乐得像在看爆笑喜剧。 对此陆明泓也只能无奈一笑,感慨着L-999的独特喜好。 不过正因为是L-999,好像再怎么奇葩都显得正常了。 观望仿生人半晌,陆明泓视线一收回归正题。 录像里能使用影子系统的施虐者,绝对与‘那群人’脱不了干系。而眼下,他共有两种追查渠道。 第一是尼奥暗示他的,即事件的关联者亦或是相关线索,就在这所位于第一星区的精英学院内。但这范围实在太广,在他未熟悉环境的前提下,不适合他贸然行动。 至于第二,则是这段每每观看都能令他反胃作呕的视频。 这是最直接的线索来源。那方人想方设法清除视频留下的痕迹,不止因为这是法律禁止活动,还因为其中存在着身份暴露的危险。 主持人,表演者,以及看客。 一段表演中|共有三方人,尽管其中两者使用的都是代号、化名,掩藏起真实的容貌,可语言用句的习惯上,癖好爱好的体现上,甚至是挥霍的金钱额度,都能够从中找到代表‘自我’的蛛丝马迹。 凡是走过必留痕迹,他们并非程序或机器,也永远不能天衣无缝的删除自己存在的印记。 因此,虽然极度反感,但陆明泓仍忍着剧烈翻腾的恶心与愤怒,强迫自己镇定、冷静地在其中寻找有迹可循的信息。 陆明泓放慢播放的速度,从红幕升起的那刻开始,目光犹如灼灼烈日笼罩住整个画面。 主持人的开场白进行到一半,他突然被通讯打断。 找他的是艾维斯,文字简讯很简单,只转告他今天先去向他的专属导师报道。 “专属导师?”陆明泓心怀疑惑皱起眉。 作为一个姗姗来迟的老‘新生’,所有成绩都为空白,如果仅是因为尼奥的引荐,就给予他如此之高的期望······ 不,这的确有可能。 记起艾维斯对尼奥的崇敬表情,不难联想到这所尼奥的母校对他爱屋及乌的态度。 另一角度看,这是个不错的方式,让他顺理成章的接触外界。 回房披上深灰色的外套,陆明泓刚走下楼梯,就被人从后方大力圈住腿。 陆明泓都不用回头看。 “L-999,你放开。” “勺子,你想甩开叉子自己去碗里是不可能的!” 应该是你想甩开我自己去上课是不可能的才对吧。陆明泓无奈腹诽,扭过头。 “我没想甩开你,我只不过是去报道。” 仿生人干脆话也不说,指着自己用炯炯有神的目光催促他。 “我不能带你去——” 话音未落,小腿上的力道加重了一倍。额前冒汗的陆明泓想起了被骨折支配的恐惧,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改了。 “·······也不是不行。但见导师只需要我去,我回来再带你一起到别的地方。” 迎上L-999探究的目光,他不禁又补充道。 “我保证。” 不知是否接受了他的说辞,仿生人默不作声地松手,咕噜噜翻滚回角落,故意侧躺着背朝他。 陆明泓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走出了大门。 而当他到达简讯所说的站点,又被校内巡回车送达目的地时,他望着水蓝色的高楼,心中暗道不妙。 这里居然是授课的园区。 如果让L-999那家伙知道他自己先一个人过来······ 完蛋,绝对会被‘报复’。 迈着略微沉重的步伐,陆明泓跟随引路机行走在模拟海底的长廊中。 被逼真的拟态虚影包围,仿佛置身于真正的蔚蓝深海,彩色珊瑚环绕四周,仅在资料库里记载的灭绝生物向各处游动漂浮,栩栩如生。 先前不觉得熟悉,待一只甩动尾巴的金色小鱼掠过眼前时,他才恍然发觉,这感觉竟与尼奥宅邸中的幻象映射有着惊人的一致。 白色锥形的引路机器最后悬浮在一扇门前,替他通过验证开启入口。 “······现在,说到二分心智以及创造的主观意识间的联系,有谁曾经意识到,你们,包括前人过去所设计的机器思维中——” 环形向下的阶梯厅堂,深蓝的教师方桌位于中心讲台上,而说话的男人坐在那张豪华舒适的轮椅里,他因陆明泓的出现停顿,抬起头来。 教室内的学生不多,粗略数来大约一百二十个。 对这位授课的导师而言,今日的课堂确实冷清。 法尔兰·弗恩,能与尼奥·罗伊·伊夫林相提并论的奇迹天才。他的课场场座无虚席,人山人海,为挣得他当专属导师的机会,每年都有数不胜数的学生为十二个名额挤破脑袋。 “我正想着,你应该快到了。”法尔兰莞尔,操控着悬浮轮椅离开讲台。 与张扬华贵的尼奥不同,法尔兰褐发碧眼,内敛而沉静,再怎么提高音量说话听起来也是柔声细语。他的头发有点稀疏,更突出饱满光洁的前额,莫名增添了亲切感。 但在着装整洁上,这两个同是贵族出身的男人都花费不少心思,从头到脚挑不出一丝褶皱。 猝不及防与专属导师在百来号学生前见面,陆明泓想着先为闯入课堂鞠躬致歉。 “你找个位置坐下吧,资料我会新传一份给你。” 法尔兰先他一步开口,体贴的为他指出方向,正好是僻静的单人座。 “······好的。”事到如今他只得答应。 厅中除了他们两人,其余角落静谧无声。尽管对他的出现好奇迷惑,听讲的学生仍恪守礼仪,很快收回视线专注于面前屏幕上的图绘。 许久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下听课,陆明泓竟意外的没有任何不适。 功劳仍在法尔兰·弗恩。 他的声音,语调,乃至组织的语句,无一不像舒缓清新的舞曲,能吸引着人不知不觉倾听下去。即使是对授课内容一知半解的蠢蛋,恐怕也能在这凳子上坐满半天。 “那么,请大家记得在约好的时间内上交作品。逾期可是要加倍的哦。” 法尔兰以开玩笑的口吻结束这堂课,那群安静的学生们终于发出哀叹和带有笑意的埋怨。 “最后,凯琳,尤里,奥尔加,你们三个先留一下。” 听到这三个名字,待在原地的陆明泓眉头微皱。 艾维斯提前递给他校内地图与人员名单,后者不仅包括全院的教授和职工,还附加了某些‘重点’学生的姓名。这些学生的相似特质,则能用几个词概括。 社交广,影响力大,成绩优异。最关键是,背景强悍。而这三人赫然在列。 艾维斯给予他这份名单是出于好意,能让他在短时间内了解到最正确的交际路线。 只可惜,他看人从来不以这些为主。 “还有,陆明泓。你也来这。” 法尔兰出乎意料一次就念对他名字的读音。而他则在这四人的注视下,穿过反向离去的人潮,来到法尔兰的桌前。 “还是再介绍一下,这位是陆明泓,我的新指导生。今天起他将和你们一组。” “呵,就他?” 身旁传来满是鄙夷与恶意的轻笑,陆明泓径直望向说话者。 尤里·弗恩。 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倒不是他在看名单时就注意到这综合实力极强的人,而是那同样的姓氏,外加与某人相似的眉眼,让他不得不‘记住’对方。 法尔兰与尼奥一样至今未成家。也同样的,收养了一个‘子嗣’。不过尤里是与法尔兰有着血缘关系,货真价实的亲人。按辈分算两人应该以叔侄相称。 “这家伙哪里来的,陆、明、泓?该不会是外区被塞进来的垃圾货——” “尤里。”法尔兰略显不悦地喝止,“我之前告诉过你什么。你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啧。” 尤里·弗恩不满地闭嘴,却仍不罢休地甩了一记眼刀给陆明泓。在另外两个安分守己的学生中,懒散没正形的他显得格格不入。 法尔兰似乎已习以为常,继续和颜悦色向陆明泓介绍成员。 而陆明泓这才知道,法尔兰今年其实已经定下了十二个指导生,开始分组进行学习任务,他则是多出来的第十三人。 “你的情况,我多少已经了解了。伊夫林那家伙特地写信给我,让我放心对你指导。今天的课程,你听了一会儿感觉如何,有想说的或者问的吗。” 男人的微笑,令人极易联想起恬静圣洁的神像。但陆明泓藏在袖中的手,却不受控制的攥紧。 “问你话呢,机器人吗?” 又是尤里·弗恩幸灾乐祸的抢话。而他随口说出的形容,令在场的其中两人脸色变了变。 作为深受机械症候群困扰的患者,陆明泓即使想让自己表现得不在乎,可从他人口中听到这刺耳的嘲讽后,仍难以遏制升腾的怒意。 但也多亏了这个病。 在面对L-999以外的人时,他从来都能轻松保持一张‘机器人脸’。 “语言。”他无视那道轻蔑目光,只面朝法尔兰开口,“我还是认为,在意志的形成与转变中,语言占据最大因素。我指的是,人造智能思维向独立人格思维。” 轮椅上谦和的男人瞬间变了模样,目光热烈地看着他,身体发力坐直,“怎么说?” “如果,人造思维初始被赋予成长的性能,即暂时剥取外在限制,完全不可控的情况下是有几率产生‘最不可能’的变化。这与基因变异有异曲同工之处。没有外控的情况下,生物体的进化没有方向可言,而不确定性才具有‘无限可能’一说。” ‘最不可能的变化’否定词就来自法尔兰刚才的授课内容,陆明泓无所顾忌的继续。 “认知与交互的先天基础条件它已具备,可若智能一直存在固有限制,便只能停留在输入、计算、输出的原始阶段,仅凭指令运作。简而言之,它不具备自我,和实质性的变化。即便它的框架能率先赋予它一个角色定位······” 说着说着,陆明泓眼前仿佛出现了L-999的嚣张笑脸。语气与目光有一瞬柔和,他又很快恢复作风,结束了这段话。 “若想它达到能与人,亦或其他生物互通的境地,真正的语言获取必不可缺。” 由于是初次在两人以上的场景长篇大论,陆明泓没如愿把控好阐述的方式,压根没考虑过其他人能否理解。 法尔兰微笑思索不知有何看法,但凯琳,奥尔加这两位高年生却纷纷向他投以诧异与困惑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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