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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门，没有窗户，单向的玻璃墙外能看到被一层绿树隔绝在外的荒芜沙漠。 身体开始行动时，仿生人刻意压制着动静，缩手缩脚弯着腰。它似乎对找到出口有着异常的执着，两手一直抚摸墙壁，探查感应开关可能存在的地点。 几圈下来找寻无果，它确定无法离开后便垂下头，一步步朝原位走去。 途径陆明泓躺着的软椅，目不斜视的它忽然转过头。 盯着陆明泓快十分钟整，它的蓝眼珠下瞟，锁定了那本红皮书册。 书封并非单一的填色，而是在纯红的基底上绘制着纤细精致的玫瑰图案，书脊处则纂刻着一串金色文字——Le Petit Prince。 这不是任何一种星区的用语。 被书与文字吸引，却又忌惮着陆明泓与沉浸放歌的科林，L-999最终还是蹑手蹑脚回归原位。 仿生人背对着自己时，‘沉睡’中的陆明泓，嘴角露出抹短暂而难以察觉的笑。 他或许，找到L-999的最佳观察方式之一了。
第139章 好怪一个人04 陆明泓与运回家里的L-999仿生人, 开始了一场长达十天之久的‘鬼捉人’游戏。过程远没有他预料中的顺畅。 第一天的试探观察之后，L-999B不再出现与当时类似的探索行动，无论陆明泓是否在场，它基本都站在角落里, 专心致志地充当摆设。 但该句话的重点所在, 是‘基本’一词。 冥想室的出入口与通道操作, 只能由陆明泓本人操作。因此他很放心让仿生人单独呆在那。平时他则用光脑监视，或完成其他研究后在睡前回看监控记录。 觉得二次启动的仿生人太|安分, 他后来索性将光脑的提示设置成一旦L-999有移动和躯体变化的迹象，就立马通知自己的模式。 所以, 糟糕的体验又开始了。 有时是深夜，有时是在他全神贯注绘制图纸的关键时刻, 冷不防脑中声音一响，结果他转到仿生人那看却无大事发生。 会引起光脑提示, 不是L-999把脚岔开一步或摆出高低肩的姿势, 就是它转动朝向抵着墙角, 继续雕像的职能。 总而言之, 鸡毛蒜皮, 屁大点的事。可又没达到迫使他关闭监控的严重性。 思绪被打断, 入睡被吵醒，每次都是恰到好处的时刻, 陆明泓一度怀疑这仿生人是察觉到他在观测, 故意以这种方式整蛊他, 好实现一次‘狼来了’的阴谋诡计。 第四千三百六十次在酝酿睡意的时候被惊醒, 陆明泓躺在床上睁着无神的双眼, 终于决定改换战略。 次日清晨，他破天荒地于早餐后出现在冥想室, 同上次一样让科林放着乐曲，在软椅中捧书。不过这回，他手里还捏着个圆乎乎的柔软减压球。 正好好的揉捏着阅读，球突然从他指缝中脱落，掉在地上笔直往前咕噜噜滚动，最后停在仿生人脚前。 陆明泓眼睛平静一瞄，开口命令。 “L-999，将球捡起来，拿给我。” 虽然行动前在原地卡了很久，非要他指着球又命令两遍，但这次异常仿生人竟出奇的配合。 向前走，弯腰，将球抓在手里。动作和他监视下的一样流畅而自然。 美中不足的是，把球递来的时候，仿生人的胳膊挺得格外直。像个僵硬的支架，在粗糙的操控下一点点平移起落，把减压球放在他掌心。 “做得好。” 陆明泓毫不不吝啬的赞美，但也没下达其他命令，于是仿生人就这样站在一旁，和显示屏闪着警告黄灯的科林对望。 有他和科林在场，仿生人从不作怪。陆明泓享受着当下的安宁，阅读的同时，一边回忆伞公司送来的资料思考。 独特的设计理念，造就他们仿生人非同寻常的特点。因为有迎合使用者进化的过程，被安插了‘学习’这一系统技能。 这批最新的仿生人，如同刚出生的婴儿，吸收外界讯息的能力犹如块巨大的海绵。 它们的很多行为并非程序的提前输入，而是经后天学习记录在库，等下次受到相对应的刺激才会表达。 就像训练动物。若没按驯兽师指示的行动，换来惩罚的毒辣鞭子，反之，得到奖励的鼓舞。 既然是为契合主人存在，这些仿生人则会以对方的‘喜恶’为衡量标准学习。 L-999已经在外面待过近三个月，就算它处处表现得故障异常，所具备的基础技能和因为上一个主人‘学习’到的变化，理应跟所有记录一起保存完好。 与初次接回L-999那天一样，再想起这点的陆明泓内心止不住的冷笑。 他又抬眸看了眼呆着不动的仿生人。 若不是为了和尼奥的共同研究，他会果断拒绝接受这种打着‘情感’幌子而产生出的，可怜又可悲的‘废品’。 若不是在所有‘废品’中，唯独这L-999是特别突出的个例，一上来彻底爆了他的求知欲与骨头，他才不会把这个大麻烦接回来。 才不会。 在莫名的生闷气中读完一遍书，陆明泓也感到了渴意。 触碰摇椅扶手上的感应开关，地面下升起金属架，为他送上装满浓缩营养液的小瓶。 现在的年代不像几百年前那样食物资源匮乏，但他还是喜欢选择营养剂。这小瓶下去，他能一整天不用吃喝。跟他衣柜里的重复款衣服一样，简便省时。 对吃穿要求很低的他，不止一次因为食用营养剂被尼奥教训过。 然而他刚抓起药剂瓶身，仿生人做出了他意料之外的反应——单手高举正在播放命运交响曲的科林，同时后退半步，作势要朝他砸来。 第一篇章曲调急促，慷慨激昂的合奏轰鸣犹如骤雨冰雹，猛烈地敲打心房。这倒比科林的警告声更有奇效。 惊骇之余，陆明泓灵敏的起身闪开，瞬间与危险的仿生人拉开距离。 这若发生在别人家，早用光脑拨通IRS局或伞公司的紧急通讯了。 相隔数十步范围，且掌控着整个冥想室的安保系统，陆明泓很快稳住心绪，他看向攻击状态的仿生人质问。 “你要做什么，L-999。” 仿生人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也没有要把武器科林放下的意思，视线焦点反复在他与他手里的营养剂药瓶上来回动。 “马上把科林放下。” “回答我的问题，你要做什么，L-999。” 两声激越的和弦后乐曲沉寂，一如陆明泓下令后，仿生人那冥顽不灵的‘装傻’状态。 它的目光最终定在了药剂瓶上。 正针对这一系列古怪事项进行头脑风暴，陆明泓如灵光乍现，意识到自己原先的指令方式可能有误。 或者，仿生人的接收有误。 他立即改口重新下令，仅用一词。 “说话。” 仿佛打开什么神奇的开关，他话音刚落，眼前双唇紧闭的仿生人竟瞬间滔滔不绝的说起来。 “阿拉塞姆进球浪撒开可是拿钱杂志封面狮子决定今晚与鲫鱼布擦擦，交给芭娜娜的马桶是绝妙的宝藏课程里不能让武器歌唱喝洗脚冰淇淋，总资产是三只熊那五人没有回收垃圾被蛀虫的冰箱法律。” 陆明泓：“······嗯？” 语言是再熟悉不过的星区通用语，然而每个字连在一起，无论是成词还是成句，连思维敏捷活络如陆明泓听着都满头雾水，不知所云。 但这却侧面证明了他刚刚的猜测——第二阶次启动的L-999，它的语言处理中枢，甚至更多地方都可能受损。 人类大脑的记忆分为铭记，保存，播放，再认四大核心系统。而依人类功能仿造的智能仿生人，其实亦具有相同的‘记忆模式’。只不过人类除了视觉影像，语言文字外，还可以用声音嗅觉，乃至情感共同进行这四大步骤。 仿生人，有且只拥有数据记录。 如此单一的构成，其中的任何环节与性能出错，模式链条将轻而易举的崩坏。而一个功能的偏差，又将引发其余功能的错乱。 典型的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粥。 之前他们谁都没发现，是因为出于习惯，他与梅尔文等人都只在第一阶启动的时候查询仿生人。这是多年来大家的通识。 恰好，L-999使用的回答方式又是现有的固定语句，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不需要语言系统的处理和反应，也就成功的使他们忽略了这方面故障的可能性。 现在二阶段启动的L-999只能理解最简单的指令，若出现更长、更复杂的句式，比如他刚才让对方捡球，则全靠他的动作和情形猜测完再去行动。 百分之九十确定‘病灶’所在，陆明泓当即展开行动。他要强制关闭仿生人，为其修复。 可如今，正常的语言关闭指令无法对二阶启动的L-999奏效，他必须要触碰到它腹部的另一个感应开关。 回忆起那日飞天体验抛物线顶点的感受，缓缓靠近的陆明泓，神情中不禁透露着视死如归的凝重。 而见他有冲上来的趋势，喋喋不休的L-999居然又做出匪夷所思的举动。 “常山购物妻子的鳜菜红鱼油四盆火哪！” 高喊着这句话，仿生人先是倾身想将科林扔向他，可科林发出哔哔的刺耳警告，机械臂又牢牢缠着它的胳膊，怎么都拔不下来。 于是这仿生人反手将科林一抱，右臂勒住科林不存在的‘脖子’，左臂紧握科林的小爪指向他，用甜美微笑的表情，气势汹汹的喝斥。 “隔夜的纸尿裤没有甜味的降雨拖鞋，不能吃！唉！” 有生以来，头一次，陆明泓对自己满意的智商感到怀疑。 是他思维太发散想多了，还是事实如此。 他竟然看到一个‘机器人’，要挟另一个‘机器人’为人质，恐吓他不能吃隔夜的纸尿裤？ 不不不，语言错乱的仿生人说的纸尿裤还不一定真是纸尿裤。 那会是什么意思？ 让他不要过去？ 陆明泓以拳抵住脑门，直到相触的部位发烫出汗，才终于放弃自行解读对方的语义。 苦于卡在这不尴不尬的局面，陆明泓选择放手一搏。 他学着对峙的仿生人，也‘要挟’起药剂瓶。 果然，看到他的动作后，仿生人歪过头试图理解他行为的用意。于是他继续动作，弯腰将药剂瓶放在远远的角落。 他摊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我什么东西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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