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扭头抹泪,捂胸扼腕,但威尔却只像是看到了村子里戏剧表演时演技略显浮夸,表情用力过猛的自大狂,心中毫无波动。不过,他对怪人说的话还是有几个在意的点。 听这意思,怪人是无法离开吗?并且一直都是一个人待在这里? 情绪阴晴不定又蓬头垢面,这疯癫的状态源于长久的禁闭孤独,威尔不由得心生怜悯,犹豫着看看门口和捂脸假哭的怪人。 “呃、那我就稍微陪你一小会儿,但麻烦你还是先把银杯给我、哇啊!” 话未说完他已被怪人死死抓住手臂,半拖半拽的绕到螺旋阶梯后。这人速度快得如同全力冲刺中的马车,堪堪数秒内他晕得眼冒金星,胃中反酸。 他被安置在圆形石桌旁,怪人继续以飓风般的速度在这个空间中窜来窜去,给他感受来像是周围不断有影子闪回。而每次经过桌旁,桌面上都会多处摆盘精致的餐点,闪闪发光的器皿。 餐刀餐叉汤匙,大碟小碟深浅汤碟一一列在面前,它们的握柄、边缘处刻有典雅的月藤花纹,传说是最高者拥有的标痕。可这是这片大陆上任何一位国王、领主,乃至祭司都不敢用的纹章。 月藤象征着悲悯与至高无上的权利,是神灵和远古生灵独属标志。 威尔一时间惶恐无措,眼睛却诚实的停在那黄油小麦面包,剔透洁白的浆果奶冻,散发焦香味的烤肉排等等美食上,他活了那么久,还从没见过如此丰盛的美食,很多都是他想都没想过的。 口中分泌的唾液催促他赶紧动手大快朵颐,另一面谨遵教义的他脑中思绪翻飞,默念圣典训诫自己不吃不义之食。理智最终还是夺胜,压下没有来的口腹欲望。威尔傻愣着,直到怪人抱着一把形状怪异的手琴坐在他对面。 怪人拨弦弹奏出几个音,听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见他迟迟没有动静,起身隔着桌子凑向他。 “你怎么不吃啊,快点快点,啊你想听什么歌,民谣?颂曲?恶魔曲谱?亡灵奏鸣曲?” 每说一类曲种,那细长惨白的手指便在琴弦上游走拨弄,奏出短暂却动听的乐声。在弹奏颂曲的时候那音符如鸟雀灵动,舒缓如溪水潺潺,赫然是信奉圣女的威尔自小便熟唱的安歌第十五节 ,亲切又温暖。 但是正常人会想在吃饭的时候听恶魔曲谱这种东西的吗?! 而且亡灵奏鸣曲又是什么听起来就很不妙的东西啊?! 威尔心中斗争激烈,良久后深呼吸着低头。 余光瞥见刀叉旁的小银杯时他眼睛一亮,立马宝贝的抓在手中,他慢吞吞的说,“谢谢你准备但是、我现在真的不饿也不渴,我、等等你做什么?!” 怪人又在他话说一半时放下手琴窜到他身边。 叉子戳穿两颗饱满殷红的果子,直接塞在了威尔嘴里,强行喂他时这疯子还嘴里念念有词。 “这个呕吐果好吃,我养了十多年了第一次结果啊,肯定是因为用了我的肥料,哦吼吼~全都给你!” “还有这个这个,你尝尝是不是很像碳烤肉排,我告诉你其实这是石头灰嘿嘿嘿!” “对了还有这个派、哦哟,有大来头,是我的珍品啊!我藏了三十多年了,虽然中间被我不小心翻在地上了,就像一坨踩烂的牛粪,但洗一洗捏回原样又能吃了嘛。”边端起盘子往威尔嘴里倒,疯子警惕的往左右看看,生怕被谁发现,“你可一定要吃完啊,我专门拿、来、招、待,你的哦~” 腮帮子堆满可疑的食物,威尔数次别开脸遮挡,谁料那疯人一跃跳上了桌,染灰的脚趾踩入酒杯,紫红佳酿洗去大片黑色,露出了比酒更深的纯红脚趾甲。 “可以了,我不用吃!麻烦你离我远一点。” 威尔高声制止着人靠近。他往左跑,对方追上拦下他,他迅速折向右边,对方猛虎扑食抱住他的腰,更过分的是还把他侧腰后臀摸了个遍。 “哦哟~看不出来啊你,嘿嘿嘿,穿衣是个瘦竹竿,脱衣应该是个穿衣板吧?让我看看,下面——” 到此为止,羞红脸的威尔终于忍不下去了。 他一把将人推开,干呕咳嗽着吐出满是涩味的食物。他脾气再好,胆子再小,也会有被逼急的时候。 “已经够了,够久了!我真的还有急事要办,很重要!这些什么呕吐果、什么碳烤肉排什么派——” “是爽口香甜的特质青柠派哦,秘诀是一点点猪油还有我深深的爱意。” “哦青柠派,反正、这些统统都留着给你自己吧,我不用了谢谢!再见!” 说完威尔便想转身走人的,但担心会被缠着他缓缓倒退提防着对方,捏紧银杯。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先前对他热情十足的疯子此刻却定在桌边,仿佛受到巨大打击垂下了头一动不动。 后退的脚步终究抵不过那丝微弱却挥之不去的怜悯,年轻人又惧又担忧,紧握银杯停在出口旁。 威尔看到疯男人的肩头开始耸动,从他体内传出桀桀笑声,由弱渐强,回荡在整个空间。 “你说了······” “嗯?”威尔不解的皱眉。 直到这刻疯子抬起头,威尔才看清他真正的面貌。 嘴角两侧探出指甲粗细的尖牙,面貌不似任何一类人种,他的双眸以莹绿为基底,中间如同镶嵌着黑晶石深邃而幽暗,令人不禁联想起破晓前的黑夜,承载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邪恶。 这样一双阴森眼睛完全夺去了威尔的注意力,他颤栗到直接忽略对方脸上‘亲切’的容貌优点。 “你刚刚说了,那个词。”疯男人跳上圆桌高高俯视着他。 “什么······” ——等会儿进到里面后,绝对,不能,说一个词。就像你们教义中会引来魔鬼的禁语,誓死不提 菲比先生的声音浮现在脑海中,威尔脸色刷白,意识到什么后瘫软在地。他的手又松开了银杯,但这次不是他不小心,而是银杯的温度诡异的在自己上升,短短数秒内烫得发红发亮,常人根本握不住。 桌上的疯子笑得癫狂且上气不接下气,手臂环抱着自己收紧身体,背后的阴影与之相反迅速膨胀,直至凝成某一象征绝望与噩梦的形状。 “龙······魔龙······” 威尔瑟缩在墙根,他麻衣斗篷的下摆正在卷曲焦黑,因为以圆桌为中心的整个空间的温度在急剧攀升。地宫已是燃烧烈焰的火炉,烧红了地砖石壁,烧干了清澈池水,烧烂了树藤植株,封尘许久的壁画终于疯子身上迸发出强光后重见天日。 形态各异的魔龙盘旋在巍峨古堡周围,在那塔尖顶端一只漆黑的四翼魔龙向天长吟,它脚踏黄金宝石周身缠绕火焰,接受魔龙众族的虔诚朝拜。 光线只增不减,被恐惧愧意支配的威尔在昏过去前,亲眼看着那名疯男人在凭空冒出的火舌中化成黑龙,它颈间的一道银锁粉碎消散,从此再也困不住这只魔物。 银杯融成滚烫流水,映照出摇曳的火光,在东南角的塔尖上,菲比·岗德林耗尽体力不得不用银枪撑着身体。他看着一缕黑雾汹涌冲出古堡,神色从惊愕慢慢转变成无奈的落寞。跪地却无力起身,他最终闭上眼叹息,喃喃自语着。 “果然······还是发生了吗,奈尔,这个时候如果你看得到,你还会坚持自己当初的理想吗。” 恍惚间菲比仿佛又看到在辉煌大殿内的帝王,他的铂金浅发比镶嵌在白银上的钻石还耀眼夺目,蓝灰色的双眸流露出璀璨星辰的光芒,非凡的相貌同与生俱来的气魄相融,他的出类拔萃只需站在人群中央便可证明。 帝王头顶银星王冠,面向群臣子民举剑宣誓。 “特卡非,岁月明光!安索拉,永无止息!” 特卡非圣城的中心宫殿,哈伯德·克拉科夫以这句结束祝词,缓缓放下戴满宝石钻戒的右手。 在一百八十名贵族臣子前,他为十六岁的艾斯琳公主赐福送行,且圆满完成。 哈伯德摄政王年岁已高,在正式执政也就是他幼弟奈尔国王病逝时,他已经四十五岁了。尽管依靠绝佳的王室资源保养,近年来看不出明显的衰老迹象,可哈伯德的亲信早看出他内里的衰败。 他病了,恐怕将不久于人世。 于是,某个无声的讯号传遍全国上下,进出宫殿城堡的人纷纷摩拳擦掌。因为每一次新旧国王的交替都是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三年前哈伯德首次出现神志不清的病症时,周围的贵族臣仆便开始着手站队了,他们在暗流涌动的王庭中猜测、争辩着,到底谁最有胜算获得银星王冠与其代表的权力。 哈伯德自己有两个儿子,尤里·克拉科夫与弗恩·克拉科夫,这是名正言顺归入家族谱上的继承人。传闻哈伯德在外还有不少私生子在虎视眈眈着。 而其中最出彩的尤里弗恩俩兄弟,可以说是各有各的决胜优势。 哥哥尤里继承母业擅长经商,多年来致力于经营别国的贸易,能与因信仰之战而关系恶化的索格国交好,更稳固了在特卡非城内的枢纽地位,他金钱交易涵盖的面积之广难以估量。 这么说吧,若谁想做生意,哪怕只是在路边卖一罐牛奶,都必须要交一分钱和他扯上关系。 弟弟弗恩虽然没有兄长那响亮的名声,但他胜在活络的人脉与自身罕见的天赋——他能读懂克拉科夫世代流传的安索拉法典。众所周知,克拉科夫家族兴起于屠龙时代,斩杀魔龙领头的先祖传闻被神灵赐予能与邪物抗衡的强大魔力,并按托梦中的法典锻造出绝世的王者之剑。 随着魔龙的消亡,人族的崛起,后来克拉科夫血脉中继承魔力的子嗣也代代骤减,偶尔出现擅长占卜预言的已是万幸。当年奈尔国王继位前,家族旁支的老公爵——一位精通占卜的怪老头,曾在临死前公布两则预言。 第一则预言内容足足有三大卷羊皮纸,用词模棱两可,很多地方多是令人费解的诗歌。但第二则预言,却如同一场强劲的风暴影响整个克拉科夫王朝至今。 最后一位真王会挥舞起王者之剑,锋锐利刃刺穿暗之梦魇的胸膛,他将头戴荆棘冠冕,重新拯救万民。 这提示,几乎是在那解析往所有人脸上甩。也许是这代或未来不久,克拉科夫家族里将会迎来一位继承先祖魔力的‘真王’,没有任何人能动摇他继承宝座的资格。 能读懂法典的弗恩,自然因此成为五分之二成员愿意跟随的候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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