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了此后余生不会背负层层煎熬而活,他无论怎样都要兑现这个承诺。他一定会把幼崽救回来的。 雷克斯兽的唾液有微弱的抑毒作用,诺尔先伸出舌尖舔舐伤口,即使非常小心了,却还是因十万八千里的体型差距,几乎把陆柳鎏全身淋了个遍。 看着与盖浇饭神似的陆柳鎏,莫文姝不由得恶寒,眼神复杂。 她要不知道这只雷克斯兽其实是陆柳鎏的‘养父’,她真觉得野兽是在拿他当储备粮。 陆柳鎏失去听觉,可视觉触感还在。 被舔了一身唾液时,他以为诺尔是准备含泪食子,不浪费资源。所以当诺尔用舌头将它卷入嘴中时,他用悲壮赴死的目光凝望摆着臭脸的莫文姝。 啊!再见了我的朋友! 他无声朝人告别着。 一口含好小崽子,诺尔示意莫文姝开始行动。 他跑在最后,尽量平衡身体将动静压制最低最轻,莫文姝一下接一下在林间蹦跳,双足有力,身姿矫健,很快甩开诺尔大段距离。 离部落还有百来米,莫文姝终于停下示意诺尔在这等她。 四周树木葱郁,诺尔跪着趴下后勉强能藏匿在层层绿叶后,无奈他火红色的坚硬鳞片着实显眼,躲哪都容易被一眼发现。 口中装着活物,诺尔每隔段时间便张嘴流通空气,面前树叶被吹拂得沙沙作响。 也多亏这点细心,陆柳鎏没闷死在湿漉漉黏糊糊的血盆大口中。 目前来看,诺尔是打算配合莫文姝救他。刚袭击过兽人就大摇大摆接近他们的部落,若被发现难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越来越事事不顺了。陆柳鎏心想。 所有进展却如此自然,包括他数次与死神擦肩,前因后果无挑剔之处,剔除另外两个玩家的变数,一切变化完满得让他只能哀叹自己时运不济,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可仅凭这点,就足以他留心多疑。 周边枝叶被诺尔的鼻息吹拂,左右摇摆得厉害,因为躯干大面积贴地,诺尔先于地震察觉到异样,立马合上嘴退到树木稀疏的地带。 第三次地震和前两次完全是不同级别,以天塌地陷之势给所有生物带来汹涌洪水般的恐慌,红泥地裂开数条缝隙,盘扎的树根裸|露在外,那些苍天大树之间碰撞挤压,在各处响起的崩裂声中摇摇欲坠,最终连片倒下。 诺尔没有逃跑,他紧紧抓牢坚硬的土块,岿然不动如同小山,直到地震停歇才起身抖落压在身上的断树。 抬头望去,他不禁被眼前景象震慑。 一道壮观的裂痕贯穿整座森林,像一把巨大的利斧狠狠将地面劈出深渊,周围扎根百年的树木此刻都或惨烈匍匐着,或坠入深沟中冒起的浓烟。 “怎么回事······” 饶是诺尔也不曾领教过此等骇人之景,在混沌的浓烟里,一群兽人拖家带口的朝他这个方向逃来。 烟雾最浓的地方,是已经坍塌,一半陷进沟壑中的兽人部落。 眼前豺狼虎狮扎堆,诺尔又气又急,低吼着找寻那只克戈鼠的身影。 找不到解药,他的幼崽绝对会死。 率领幸存族人的布莱克兽化跑在前头,刚才因为地震他痛失双亲好友,此刻见老仇人诺尔狰狞地挡在路中间,登时喉间充血,咆哮着跃起撕咬对方脖颈、前肢的薄弱部位。 嘴里含着陆柳鎏,诺尔怕波及脆弱的幼崽一直收着力,结果却让暴走的布莱克咬出几口血印。 兽人们受地震刺激,正急需发泄情绪的突破口。 本来血祭失败后突降暴雨,长老扬言这是兽神降下的惩罚,这就够他们恐惧的了,谁知惶惶不安至今日竟瞬间没了家园没了亲人,所有悲痛、愤怒的矛头直指诺尔。 他们已经不再是单纯为了竞选出新族长而猎杀诺尔。 兽化的兽人前仆后继,张牙舞爪的将周边围得水泄不通。蚊子虽小,可多了也会烦死人。更何况这群疯狂兽人的攻击哪有蚊子不痛不痒。 前有两只黑熊抱住诺尔的腿,后有三只鬣狗撕咬他才恢复的脊背,可脚边都是歪歪斜斜的树木,无疑限制了他的行动。 他渐渐听到了沉闷的嗡鸣,那来自他的喉间深处,源于寄生在血液中的凶横因子。 杀意已被挑起,他发力甩去背上的兽人,随即粗暴抬腿挣开黑熊,在地上踩出数个深坑。狂躁的他伸长脖子张嘴,正想狂吼示威却猛想起里头还有个半死不活的小东西,连忙卡在这停住。 偏巧这时布莱克踩着断树跃起,一蹦来到诺尔眼前,利爪直接抓破他右眼球的外膜。 剧痛和失明令诺尔短暂的失去理智,他震声呼号着趔趄,被兽人群起攻之逼得连连后退。而快被晃晕的陆柳鎏,也从他嘴角刺溜一声滑了出去,落在倒地的树木中。幼兽就那么小小的一点,没入绿叶后登时没了踪影。 “哈尼!!——” 呼喊脱口而出,诺尔抬爪抓握的动作再次被布莱克打断,脆弱前肢险些给咬断半根指节。 幸存的兽人在不远处观战,他们见诺尔节节败退,无一不是义愤填膺,为布莱克等人呐喊叫好的。 这只不祥的雷克斯兽三番五次给他们,给整个平原带来灾祸,所以它必须死! 必须死! 兽人们从未有过这番大规模的进攻,如同骤雨愈演愈烈,而在这场‘暴雨’的中心,诺尔想极力挣脱找到陆柳鎏,却困于前赴后继的利爪尖牙,只能急得尾巴乱甩。 崩裂的地面中逐渐升腾起诡谲的黄烟,远处高耸的山脉亦被橘色微光笼罩,飘来阵阵刺鼻臭味。诺尔心系在地上小得像砂砾的走失幼崽,硬生生挨下所有兽人的攻击不还手,仅剩左眼的他一点点在混乱的场面里搜索。 弯折的枝干下没有,凌乱的树叶下没有,坠落地点附近没有任何缝隙透出他找寻的白色。 慢慢的,诺尔听不见周围愤怒的咆哮,撕咬带来的疼痛在麻木感的吞噬下仿佛与大脑切断了联系,唯一如魔音回荡耳边的是一句。 ——那弱小又烦人的幼崽肯定死了,就因为他擅自打乱了界限 弱肉强食的法则他自小心领神会,与幼崽相处的每时每刻里他都明白,且应该明白的。 弱小如低阶野兽必须存活在群体中,幼崽在被族群抛弃的那天其实已注定夭折,而强大如他两次脱离族群,早就是沉浮不定的被淘汰者,前方无论通往哪都是孤独绝路。 什么一起找到乐园,什么安逸活到老,统统是披着希望假皮的妄想! 他这多余的,另类的种类,未来于他而言根本毫无意义,毫无希望。 或许破坏,才是他唯一证明自己存在的方式。 门上的锁再也关不住蠢蠢欲动的暴虐心,诺尔像以往千万遍那般,放开束缚的自我限制咆哮踩踏。 他甩尾的力道之猛,竟能将偷袭他的三四只笨重黑熊掀飞数十米高,重重砸在呐喊助威的人群中,波及到无辜的亚兽雌兽。 情形逆转,布莱克一众的士气瞬间被压制。 透明的涎水沿诺尔咧开的嘴角滴落,他在茫茫粉尘中伫立着,兽眼瞪得发红发亮。 那三天里和幼崽在一起,他总是压抑着渴求,太久没有品尝到鲜肉鲜血的滋味,他现在看所有兽人,仿佛都是绝佳的美味,等着他大快朵颐。 心里怎么想,身体率先服从命令行动,诺尔已经在最近的受伤灰狼跟前俯下身子,即将咬下对方头颅。 他还从没吃过兽人,兴许自诩高人一等的兽人,味道也会更好。 “呜——呜哇啊啊啊!” 耳畔传来尖细啼哭声,诺尔的阴森尖牙停在了灰狼脖颈边,他眼珠右转,很快找到声音来源。 男孩头顶长有灰狼一样的双耳,显然是被交战波及而掉队,又见父亲重伤不愿跑开的兽人小孩。 在诺尔面前,在面对至亲将被残忍吞食的瞬间,孩子抱紧了木雕玩偶并嚎啕大哭。 什么啊,不是那家伙啊。他刚才还以为······· 失望过后诺尔犹如魂不附体,愣愣的环顾四周。 慌乱逃窜的人群有着仇恨恐惧他的眼神,他刚才要做的事,是夺走一个年幼孩子父亲。就像他曾经对哈尼做过的一样。 那感觉不是心软仁慈,诺尔无法解释,更形容不出细节。 他仅是彻底意识到,他不该再这样下去。 也许是因为那小鬼哭得太像他刚失去的幼崽,也许是他不知不觉将幼崽当成唯一的陪伴,重获久违的亲昵温暖,他已清楚这种‘失去’,到底能给复杂丰富的思绪带以多大折磨。 但是,太晚了。 说不上是懊悔还是深深的绝望,那一刻,诺尔顿悟般的放弃抵抗,任凭爬起的黑熊们接连撞向他的腿骨,在自己冗长哀恸的长吟声中缓缓倾倒在地。 金毛狮布莱克落在几米外,为咬破诺尔的外鳞,他的牙齿碎了三四颗。自己的脚爪也鲜血淋漓,他看着投降的雷克斯巨兽,喘着粗气蓄力。 最后一击了。 他要代表哥达部落的希望,为逝去同胞们咬断这只恶兽的脖颈,终结长达十多年的惨烈敌对,驱赶笼罩在部落上空的阴霾。 论咬合力,在场除了诺尔谁都比不过布莱克,所有人都退到两侧等他来终结。 布莱克也给足众人面子,他从原地冲刺向火红的巨兽,好似一道金光朝前奔去。 双眼半阖的诺尔静待死亡的解脱来临,然而最先映入他眼中的却并非金毛雄狮,竟是突然窜到他跟前的白花花人影。 来者挡在诺尔与雄狮之间,双手起落扬出黄色砂砾,布莱克猝不及防被撒了一脸,眼鼻口中全是。这沙尘与平时的不同,充斥着恐怖的酸涩味,他立马浑身难受得不行,躺地打滚嗷嗷直叫。 这是谁?哥达部落的一员? 诺尔盯着眼前人的两瓣光屁股,迷惑地支起脑袋。不光是他,兽人们也不知这半路杀出神秘陌生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纷纷呲牙低吼,提防着靠拢。 空降出场的陆柳鎏,却是一脸恰然自得。 他漫不经心地抠着指缝间的沙子,故意嘲讽弹向布莱克,自己则一头银发凌乱,后脑勺更是糟糕得像鸟窝。 刚才赶来的匆忙,他只来得及用两片大叶子做遮羞布,遮得了前面,后面实在管不了干脆放飞自我。 一一环视四周体型彪悍的猛兽,陆柳鎏张口却突然扭头指着诺尔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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