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攀谈者后,桑取容习惯性看向郁星禾的方向,发现青年身边还是人满为患。 席锐自己走了,但精神长存于此--他一句话拉来一窝跟郁星禾社交的人,络绎不绝。 ……也是。郁星禾平时在家话就挺多的,现在来了宴会,可不就跟泥牛入水一样放出去就找不到了。 桑取容冷哼一声。 方才带上席锐一起过来搭话,桑取容是打着拿席锐当试验品的心思,好奇郁星禾谈起生意来到底是什么样子。可计划如期进行,郁星禾和席锐一见如故地聊起来之后,他又觉得碍眼。 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笑容灿烂,话又密,吵人的很,后来桑取容才暗示席锐找点别的事去做。 席锐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自然是听他的,大概是聊得确实开心,临走前自作主张地抬了郁星禾一句,桑取容没有阻拦,环彦和宣光的合作确实值得席锐和郁星禾交好,现在给郁星禾卖个人情,百利无一害。 桑取容又看了一眼热闹的人群、和被围在正中推杯换盏的郁星禾。 ……真的无害吗。 席锐的意思是让你来陪我,现在你在陪谁? 这个念头几乎刚生出来就被掐掉了,桑取容垂眼,意识到自己越界,越了自己的界。 他在人声鼎沸中安静地做了个深呼吸,侍者端着托盘从他身边经过,他伸手取了一杯香槟。 桑取容向来对酒敬谢不敏,小时候被灌过一次,他讨厌酒精上头后昏聩的感觉。 不过手上这杯他也没打算喝,只是微微摇晃着,看着里面蜜色的酒液在自己的掌控下失控地晃动,面具后乌黑的眸子辨不清情绪。 “Virgilio先生?打扰了。” 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响起,桑取容抬头,戴着黑色半脸面具的青年带着礼貌的笑容向他举杯。 桑取容眉头略微下压:“袁总。” 来者正是袁蔚。 袁蔚远远看见Virgilio和郁星禾身边几乎同时围上了攀谈的人,但Virgilio那边都很快就冷冷淡淡地结束,离开的人脸上也没有半点不悦,可见此人手段。 当然,这些与袁蔚无关。他家族的产业与宣光不怎么搭边,受到席锐邀请,纯粹是因为他们家和郁家一样,都算得上是京市的老牌豪门。 让袁蔚在意的是,那个Virgilio兴致缺缺打发走身边的人后,眼神竟然还是落在郁星禾身上。 袁蔚收敛心神,上前一步恰好遮住郁星禾的方向,抬手与对方的高脚杯轻轻碰出声音。 他看见Virgilio怎么敷衍先前的那些人,于是没有寒暄,直入主题。 “Virgilio先生,请问您对郁星禾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袁蔚唇边带笑。 桑取容面具下眉眼厌厌压低,微绷的薄唇一勾,也回以冷淡的轻笑:“袁蔚先生,这话怎么说?” 袁蔚实打实惊了一下,面色淡了些:“Virgilio先生知道我的名字。” 桑取容心想,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微信群id叫[我对象呢]。 还知道你是那个群里跟郁星禾联系最密切的那个,郁星禾在书房加班时微信叮叮咚咚地响,十有八九那个id叫[我对象呢]。 他和善道:“嗯,袁总很有才能。” 虽然熟悉“袁蔚”这个名字是在郁星禾的微信,但在很久以前,桑取容就了解过这个人。 袁家虽然是夕阳产业,但体量很大,因而虽然有没落的趋势,但在豪门圈子里余威仍在。更巧的是,袁家的产业和桑家有很大一部分重合。 所以在桑取容策划离开桑家的时候,曾经一度把袁蔚也归在可选项中,得到袁家的助力对他扳倒桑家来说,如虎添翼。 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风评跌倒谷底的郁星禾。 听见Virgilio对自己的评价,袁蔚没有当真,淡淡道:“很荣幸。” 桑取容颔首,不怎么想说话。 袁蔚对这些社交场上的糖衣炮弹早都免疫了,话锋一转:“那Virgilio先生想必愿意听我随便聊聊,关于小郁总……” 小郁总。桑取容挑眉。 刚刚来的那些人哪个不是直接叫“郁总”或者“郁少”,这个称呼倒是特别了。 袁蔚哪里知道对面人心里在想什么,眼前青年气场疏离,必须跟这种人对话让他感受到了强烈的社交疲惫,他希望速战速决。 “Virgilio先生,或许你听说了一些关于郁星禾风评的传闻——当然,我知道这并不会影响您和席总与环彦的合作。我只是站在一个朋友……或者友商的角度,跟您随便聊聊。” 桑取容说:“我不介意这些。” 他甚至笑了一声,很淡,却足以在人声里被听到。 “甚至于,我算得上欣赏这些评价。” 他没有说谎,他确实欣赏,当然,是从一个利用者的角度欣赏。 袁蔚愣了一下。 ……啊?你们外国人都这么怪的xp吗。 他打好的腹稿卡在嗓子里,将出未出,心里有些比xp更奇怪的东西破土而出。 ……和Virgilio对其他人的冷淡相比,不时就盯着郁星禾的方向这件事,显得Virgilio对郁星禾的关注度实在太高。 袁蔚之前首先排除了红毛离谱的暗恋说,更倾向于是Virgilio看郁星禾不顺眼。 毕竟在豪门圈子里,看郁星禾不顺眼的人数都数不过来,表面上大家和谐相处,只不过是郁星禾的身份摆在这里,没什么深仇大恨的话,除了他们本家的那个本旦堂弟,谁会傻到得罪他? 袁蔚视线带着探究看向Virgilio。 好像确实不是非常的……凶。 不如说完全不凶。 袁蔚面具下的眉头拧成纠结的一团,在被察觉之前收回视线,又看了一眼被很多人围在中间的郁星禾,心里咯噔一下。 郁星禾大概是面具戴闷了,指尖勾起面具下方,露出小半个精巧的下巴。 袁蔚承认,郁星禾长得确实好看,当然他们病友交流群没有丑人,但郁星禾确实是里面最突出的那个。 袁蔚上高中的时候,郁星禾就是初中部的风云人物——年级第一、好学生、乖孩子,毫不夸张地说,追他的人有男有女,随便数数都能从初中部排到一条街外的高中部。 袁蔚此时瞳孔已经在细细颤抖了。他又看一眼黑金面具的Virgilio,又看看自家兄弟……视线最后落在咧着个嘴看着郁星禾倒霉就傻乐的红毛身上。 ……你小子的嘴,该不会真开过光吧。 袁蔚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拧着眉思索该怎么继续跟Virgilio的话题,又该不该告诉郁星禾这个令人震撼的猜想。 忽然,一个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袁蔚回过神的时候,他看见那个黑金面具的冷淡青年越过自己,越过把郁星禾围在其中的商务人士,就好像没有什么能够阻拦他。 郁星禾正清脆地跟对面的某总碰杯,高脚杯里酒液动荡不安,他第三次把酒杯凑到嘴边。 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勾住了精致的杯托脚,缠绕在高脚杯的雕花上,微微用力拉起。 郁星禾手上一个趔趄。 Virgilio伸出另一只手扶住他的杯沿,微微偏头对郁星禾旁边的人说:“不好意思,我有个生意想跟郁总谈。” 他黑金面具下的眼眸里情绪流动,声音却淡淡:“如果他再喝一杯,我可能会有些困扰。” 假面舞会的华尔兹还在流淌,这个略显昏暗的角落却凝滞了一瞬。不远处,袁蔚缓缓抬手推了推眼镜,镜片略一反光。 - 郁星禾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跟在Virgilio身后,来到了一楼通往后花园的阳台。 冬夜的冷风一吹,郁星禾原本被社交和一点点酒精浸得有点懵的脑袋清醒过来,他直接伸手摘了面具,额头碎发有几根汗津津地贴着,脸颊都被闷得腾起红晕。 桑取容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我不方便摘面具,不介意吧,小郁总?”Virgilio说,他声音有些不太自然的低,质感像是清晨结了冰霜的磨砂的玻璃。 小郁总……? 郁星禾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面具您自便就好。”他弯了弯眼睛,“还挺难得听到这个称呼的。” “是么,我刚从袁总那里听来的。”Virgilio轻飘飘道,仿佛只是随口提一句不在意的话。 “袁总?”郁星禾笑道,“袁蔚啊。” Virgilio:“嗯。” 大约是青年的姿态十分放松,郁星禾面对他,完全生不起在会场时那种应酬社交的紧绷感。 他呼出一口浊气,转身后背靠上栏杆,晚风把他的碎发撩起又放下。 郁星禾对Virgilio摆了摆手:“汪先生可别跟他学。” “这称呼是他们几个用来损我的。”郁星禾扳着指头数,“小郁总,郁大少爷……什么的,反正他们嘴里不要指望有好话了。” Virgilio似乎有些意外:“这样。” 他想了想问:“那郁总,我们来谈谈关于环彦和宣光下一步的合作。” 郁星禾:? 一阵冷风恰好吹过,他靠着栏杆的背部肌肉都僵硬了,有一瞬间郁星禾觉得自己像冷冻室里被遗忘了三五天的切片五花肉。 他又扯出社交微笑:“……汪先生你刚刚说的,不只是拉我出来的一个借口吗?” Virgilio语气平静:“郁总,我是生意人。” 郁星禾沉默。 所以刚刚跟他那么随意地讲话,根本就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的话术?? 你们这些做生意的是不是有点太人精了啊喂! Virgilio说:“席锐说对于技术开发部分由环彦和宣光一起进行,郁总考不考虑将办公地点定在环彦?” 这事实上是变相地将管理权让渡给环彦很大一部分。桑取容不知道他期待看到郁星禾露出什么表情。 惊讶?受宠若惊?迟疑? 桑取容躲在面具后,安静地看着郁星禾还残留着红意的脸,青年温柔的棕色眸子像是呆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桑取容怀疑,郁星禾应该不会是不懂其中的含义吧? 一秒。 两秒。 三秒…… 郁星禾缓缓动了。 他抬手故作高深地摸了摸下巴:“汪先生提出这点,是出于感情,还是理智的判断呢?” Virgilio微微挑眉。 郁星禾没有等他的回答,笑笑:“承蒙汪先生厚爱。” “我拒绝。” 他语气平静又暗含深意地说完后,转了个身,小臂搭在栏杆上,整个人前倾——把整张脸都藏到了Virgilio的视线盲区。 那双棕色的眸子蓦地睁大,嘴唇轻微地翕动,隐约可见两个字的口型。 ——[卧、槽]。 郁星禾把脑袋瓜扎进寒风里头脑风暴。 这个Virgilio明知道,我是抓了桑取容小可怜的大反派,现在还来跟我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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