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解释:“不是我们在结界上做了手脚,我们也是担心您的安危。您知道的……魔种兹事体大,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会让灵魔大陆,让人族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 慕青篱冷冷瞥了他一眼,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灵耀尊者看着他面前黑雾缭绕的魔种,咬了咬牙,语气里突然染上些意味深长:“您看,现在这不就是出现了意外了吗?” 沈知然愣了一下,大脑忽然嗡的一声反应过来,此情此景,确实很容易让人产生一些误会。 再联想到她离开青玄宗的时候听说过的那些流言。 他们该不会是以为……慕青篱在做什么危害灵魔大陆的事情吧? 慕青篱垂了垂眸,却并未因为灵耀尊者有些阴阳怪气的话产生太大的情绪。 他心中甚至隐隐生出些庆幸——至少灵耀尊者突如其来的到达,让他免去了在沈知然面前的无措。 灵耀尊者的质疑和猜测他并不介意,从他决定要踏入这条道路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大概预料到了自己未来的遭遇。 短短片刻时间里,外界发生的这些剧烈变化显然又影响到了魔种,它焦躁不安地挪动着,似乎在逃跑和扑上去两种情绪中剧烈挣扎。 慕青篱外探的神识并没有收回,甚至更加轻柔地飘向魔种,试图安抚它的情绪。 沈知然是看不到他的神识的,但是灵耀尊者确是看的清清楚楚。 神识对于化神期以上修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既能用于攻击,也能用于防守,是化神期修士的特殊手段,但同样的,若是神识受到了伤害,也会给修士带来不可磨灭,难以承受的伤痛。 因此绝对不会有哪个正常修士会这样将自己的神识暴露在敌人面前,更何况还是用如此脆弱的方式暴露在魔种面前。 可若说这是什么捕捉魔种的手段,灵耀尊者想破了头皮也没想到,这究竟是哪种术法。 要知道,魔种可是有独特的感染寄生属性的…… 即使他是青玄仙人,这样将神识裸露在魔种面前,未免也太过于托大了。 眼看着那浓黑色的雾气下一秒又要缠绕上那团令人心颤的神识,灵耀尊者的眼睛都快凸了出来。 他急急朝前踏了两步,不由自主抬高了声音:“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外面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吗?” 凭心而论,即使灵耀尊者出现在了这里,他也并不太不相信外界那些纷纷扰扰的传闻的。 他从小就知道了太多关于青玄仙人的事迹, 他是人族的英雄,也是所有修士的偶像。 灵耀尊者当然不会因为一点无谓的流言妄加揣测,可是……可是他要对青玄宗,对灵魔大陆所有的修士负责。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性,他也不能让这种可能成为现实。 所以他和长老们讨论之后,还是一齐来了歧水镇, 难道说——青玄仙人真的变了?那些传闻或许有些是真的? 灵耀尊者不愿意相信,可是眼前无比真实的一幕在不断钻进他的脑海,击溃着他的认知。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可以不相信莫须有的流言,可当他亲眼看到了青玄仙人的不对劲,又怎么可能不对他心生怀疑呢? 灵耀尊者一边盯着魔种,一边运转着灵气,眨眼间,灵耀尊者周身也笼上了一层深厚绵密的灵气,属于高阶修士的威压从他身上毫不客气地传过来。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仿佛下一秒便要动起手来。 偏中央的慕青篱似乎没有这般觉悟,他瞥了一眼剑拔弩张的灵耀尊者,仍旧没有丝毫开口向灵耀尊者解释的意思。 沈知然也没有替慕青篱解释澄清的意思,她紧盯着慕青篱,向他传音:“你看,这就是你倾尽全力想要保护的人。” 慕青篱眉头动了动,微微叹息:“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什么了?” “是啊。”沈知然悄无声息的将手藏进袖中,指尖暗暗扣进掌心,“连我都猜到什么了,可是……他们却什么也没有猜到。” “所以……值得吗?” 慕青篱声音淡淡:“我并不是为了他们,所以也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沈知然:“那是为了什么?为了灵魔大陆吗?” 慕青篱沉默半晌,终于长声叹了口气:“灵魔大陆需要魔气,总要有人这么做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灵魔大陆毁灭。” 沈知然大脑嗡得一声,只觉得头皮处青筋直跳。 他承认了,慕青篱终于还是承认了自己的计划。 他这一趟果然不是想到将魔种带回青玄宗,恐怕让魔总寄生在自己的身体里,才是他的根本目的吧? 是要保护灵魔大陆? 他给出的这个理由也在沈知然的意料之中,但是沈知然却一点也不能接受。 灵魔大陆需要魔气,为什么非得要慕青篱来献身? 只要他不主动将魔种纳入自己体内,魔种就会选择自己看中的目标,比如刚刚那个疑似临安的少年。 等那名少年变成了魔,灵魔大陆自然会有魔气再次生出。 到那时,灵魔大陆便会恢复正常,只是……只是多半会因为强大魔族的诞生而冲洗陷入连年苦战罢了。 在连年灵气匮乏导致的修士修炼缓慢的现在,战斗的结果是可以预测的。 灵修绝对不会是应魔种之力新生出的魔族对手。 人族恐怕会再次陷入浩劫之中。 可是……可是这些又不是慕青篱造成的,他又不是什么圣人,为什么要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不,她当然理解不了,她完全无法理解。 她又没有那种大义,她不是圣人,也不是仙者,她只是一个平凡无奇误入这个世界的二十一世纪女孩。 若是灵魔大陆的所有修士都有这种神性,她或许能跟着学会一二。 但明明不是。 即使是青玄宗高贵优异的仙人,也会被灵石诱惑。 他们和普通人无异,也会为了变强,为了利益而汲汲营营。 既然人皆如此,为何偏偏要他去为灵魔大陆牺牲奉献呢? “那你怎么办?”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那你怎么办?你的修士之道,飞升之路,全部都不要了吗?” 慕青篱想了想,向她传音:“我从十岁开始修炼。” 沈知然屏住呼吸,认真听着他的讲述。 即使是在传音,他的声音依旧清澈而又温和:“从我踏入仙门的那一天起,父亲和师父便告诉我,修者,当以天下为己任。” “能力越大,意味着责任也就越大。”慕青篱的目光深邃,似乎透过时间的长河看到了过去,“那时魔族肆虐,我是人族最强大的修者,责无旁贷。” “知然,你没有见过真正魔族的样子。”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灵魔大陆需要魔气,但绝对不能让三千年前的情况重现,强盛的魔族对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灵来说都是一场可怖的灾难。” 沈知然越听,心中便越发沉重。 因为他说的太过轻松,太过自然,说得没有一丝犹豫,一丝后悔,一丝不甘。 这也预示着,让他改变主意会比想象中更难。 这些早已成了扎根在他血肉生命之中的认知,对他来说,保护人族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如果她只是一个灵魔大陆的普通修士,只是青玄宗的普通弟子,那她一定不会多加劝戒,甚至可能会大赞一声青玄仙人真是名副其实的侠者大义,接着像大多数修士一般,对“青玄仙人”这个名字百般称颂敬仰。 可她不是。 沈知然渐渐维持不住气息的平稳,粗粝的呼吸声从喉中逸散出来,像是风吹起了干涸河床上的细碎砂砾。 她抬眸望向慕青篱,一字一顿艰涩开口:“那我呢?” “可是,那我呢?”沈知然像是要从他眸中望进他心里,“纵使你对得起这天下人,对得起这片生养你的大陆,那你又对得起我吗?” “你忘了再过几天,就到了我们举办道侣仪式的日子了吗?” 她声音渐冷:“也对,毕竟这片大陆生养了你,你在这里生活了三千多年,我只陪了你月余,到底是不一样的。” 慕青篱漆黑眼眸中的微弱灯火淡了些。 他唇瓣蠕动了几下,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我对不住你。”他声音梗了梗,不自觉地弱了下来,“我会处理好一切,若你想留在青玄宗,到时候青玄宗的长老会好好照顾你。” “若你不想留在青玄宗也无妨,天下之大,哪里都去得。” 慕青篱垂了垂眸,看似他已经将一切都安排的清楚明白,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内心深处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 那是一种卑劣的,不堪的,却又无法控制的从内心源源不绝冒出的想法。 若是,若是即使他成了魔,沈知然仍旧愿意和他在一起的话…… 他心中滚烫,呼吸都艰涩了几分。 只要想到这一种可能性,他心脏里就会浮现出一种莫名强烈的愉悦,像是沙漠中突遇甘泉的旅者,像是饥饿的乞人见到了美味的食物。 但慕青篱仍旧在思绪奔向更深的深渊之时,及时扯住了即将断线的风筝。 他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即使沈知然愿意和他在一起,他也不能为了满足自己卑劣的欲望,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 即使他能在魔气的侵蚀下保存人性,但人言可畏,和魔族混在一起,会受到所有人的古怪目光。 他怎么忍心让她受到这样的待遇? 更何况,连慕青篱自己也不能确认,魔种会将他侵蚀成何种地步。 沈知然心下冰寒一片,他为所有人都想好了结局,除了他自己。 “根本就没有必要!”她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为他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你根本没必要非要让魔种进入自己身体里。如果你只是不想伤害别人,那可以找一个死不足惜的恶棍来让魔种寄生。” “而且,你就没想过,万一你也没办法在魔种的影响下保持理智,变成了魔,对灵魔大陆的伤害可能会更大吗?!” 慕青篱面色不变,显然她的假设并不能让他动摇。 慕青篱:“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好……”沈知然愤愤点头,“所以你就是铁了心,不管我怎么说,你今天都会让魔种寄生在自己身体里是吧?” 他迟迟没有回答,沉默像是冰冷而又死寂的潮水紧紧包裹着沈知然的心脏,箍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片刻后,慕青篱漆黑的双眸微颤,像是不忍,又像是渴望,更像是从漆黑夜空里迸出一丝星光:“或许……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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