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莫离愁立刻变了神色,越盈缺这才转口:“妾身说笑的,莫要当真。”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越盈缺望着碟子里精致的糕点,“……妾身看得出来,莫仙长是重情重义之人,护送百姓来此,又长留多时,是担忧城主府内诸事繁杂,不愿理会他们,有意为百姓撑腰。因此妾身剖白心迹,是想让仙长放心,妾身并非当真冷酷无情之人。” 莫离愁偏开头道:“我并没有你说的这么好心,只是他们很吵,我嫌麻烦罢了。” 越盈缺已摸透他的脾气,微微一笑,倒没有再说什么。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莫离愁放下茶杯,缓慢道,“你们都很相似,一样聪明,一样美丽,也一样……都很有主见。“ “不知是何人?” “剑阁赤霞女。”莫离愁看了看越盈缺,很快又道,“只是你们俩,也完全不一样。” 还没等越盈缺品味出这句话的意思,莫离愁已经起身:“你放心,我算不上很聪明,不过我认识一个聪明的人,他是我的二师兄,也喜欢这样说话。我听得出来你想说什么,你怕我会因为一时好恶找你的麻烦,你放心好了,我不是这样的人,这次的水难……是……确实是意外。” 越盈缺这才站起身来,苦笑着看向莫离愁的背影,青年已经遥遥而去,她低声道:“看来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另一头于观真跟未东明才从江边回来,才回到客房的小院里,就看见莫离愁正寂寞如雪地坐在屋顶上。 未东明仰头看了看,望着那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背影,纳闷道:“这小子发什么疯?难不成是生气咱们把他丢在路边,一个人偷偷在屋顶上抹眼泪?” 倒是于观真还有点良心,想起来自己下水前也没打半个招呼,把好几船人都丢给了莫离愁这个间歇性失语患者处理。虽说莫离愁最近正在洗心革面准备转职做好人,但是毕竟业务还不熟练,能干出把背叛当做礼物送给朋友这种事来,很难说他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我去看看。”
第166章 于观真并没能真的上去,有个人走在了他前面。 是崔嵬。 这让于观真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网络上的一句话来:如果你不管孩子,就会有其他人来管。 不过要说谈心跟引人向善这种事,崔嵬属于老手,经验铁定比于观真丰富许多,于是他干脆停住脚步后想了想,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如果未东明没有撒谎的话,那进入活泉眼地宫的入口,铁定就在地图上。 那片蛟鳞被未东明拿走了,显然没有打算归还,于观真疑心他是想睹物思人,虽说不是赤霞女的,但好歹品种相似。只不过尘艳郎要是真的从赤霞女身上拔逆鳞下来,恐怕未东明当时在水下就不会考虑什么朋友情谊,先砍死于观真再说。 毕竟他这人宁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 于观真摇摇头,甩掉乱七八糟的想法,认认真真地继续看起盒子里的东西来,其实这些东西翻来覆去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他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忽略的细节。 不过结果可想而知,什么都没有。 其实今日事情繁杂,于观真晚上又跟未东明打了一架,已是又困又累,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很少跟人动手,每次动手都像是大学一千米测验,累得像条狗,要不是这具身体素质绝佳,估计就不是自己走回来,而是被未东明拖死狗一样拖回来了。 于观真揉揉眼睛,决定在睡觉前仔细重看一遍地图跟纸条。 未东明提出活泉眼地宫在移动的这个概念让他有点不安,这让所有的线索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矛盾点。 纸条的暗语与水脉图如今已经清晰可见,定是直指活泉眼地宫,然而问题就在这里。 按照未东明的说法,地宫在江水极深处,且水流湍急,他虽没有真的受伤,但底下确实是凶险非常,难以靠近,否则他也不会回来。地图里并没有尘艳郎修建的小屋入口所在位置,如果白城主当时真的一无所知,那他到底是通过什么方法,又是怎么发现甚至进入连未东明都难以靠近的活泉眼地宫。 他并不像个聪明人。 于观真一边看一边想,觉得地图上的线条让他重回大学的数学课,越看越困,越想越累,脑子瞬间放空不少,不知不觉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于观真倏然被肩头的沉重惊醒,屋内屋外都已经没入一片暗沉,烛台上的火光早已熄灭,想来时辰已经不早了。 于观真下意识伸手去抓,摸到一只冰凉的手掌,对方不闪不避,他的大脑发沉,不由得用了几分力,哪知对方还是任由他抓住,这时才反应过来身后的人是崔嵬。 “你醒了?”崔嵬的声音如夜间清风,微微吹过耳畔,“我将你吵醒了?” 于观真微微舒展开身体,觉得全身的骨头好像都在咯吱作响,抗议主人的摧残,知道身后的人是谁后他就一直处于刚睡醒的放松状态,眯了眯眼:“没有,我只是……”他想了想,“这个姿势睡不深。” 不知道崔嵬信了没有,他很轻地笑了一声,然后动了动,很快,烛火又重燃起来,照亮这宽敞的客房。 烛火不像是电灯那样明亮,于观真没缓多久就适应了房间的亮度,他这才发现原本的蜡烛已经烧成一滩蜡泪凝固在烛台底部了,刚刚崔嵬伸手去是将里头的线捻出来,只是这东西撑不了多久,崔嵬在找备用的蜡烛。 科技不发达的结果就是这种地方格外不便,修仙的人倒是可以用术法解决许多麻烦,然而不存在普及性。 现代人不需要自己会发电就能掌控各种电器,可是这会儿想用法术,必须得自己有灵力才行。 其实按照尘艳郎的本事,他要是往正途去,怎么着也落得着个为民造福,永垂不朽,名留青史的评价,偏偏人就这么邪性,一定要当坏人。 于观真撑着脸欣赏崔嵬的身材,外加腹诽自己的天字第一号仇家,他这会儿其实人还有点迷糊,毕竟刚醒这会儿精神头总是还没彻底复苏,更何况眼前的人是自家对象,要是换成其他人,他现在保准清醒得活像等着拔牙的病患。 好不容易,崔嵬终于翻出新蜡烛来,他换好蜡烛后问道:“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你找半天蜡烛,就是为了让我再休息一会儿?来,坐下吧,我们说说话。”于观真撑着脸有点懒洋洋地笑起来,有些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实在过于有恃无恐了,这种底气甚至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崔嵬给予的,“我刚刚看见你跟莫离愁说话了,怎样,说得尽兴吗?” 崔嵬转身看了看他,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不然我问什么?”于观真以前觉得情侣之间聊天总是无聊到连狗都懒得搭理,没想到轮到自己的时候反而能觉察出其中些许滋味来,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想要知道,只是想听听崔嵬的声音而已。 崔嵬想了想,大概是在想哪些是可以说的,过了许久才道:“他对我说了些越姑娘的事。” 于观真挑眉道:“什么?越盈缺?” 崔嵬点了点头。 “哈,莫离愁的脸还真是三月的天,说变就变,我瞧他之前还很是看越盈缺不上,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工夫,他都能说上越盈缺的事了。”男人有意在长辈面前提起与自己全不相干的女人,百分百是有了好感,于观真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奇妙。忍不住道,“人家丈夫尸骨未寒,虽说不是我们杀的,但好歹是自尽在我们面前,莫离愁他是怎么想的。” 这孩子之前有这么道德沦丧吗?! 是不是跟未东明学坏了…… 崔嵬有些无奈,听于观真越说越离谱,摇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噢——”于观真的八卦之魂被熄灭,稍稍老实些许,又追问道,“那是哪样?” 于是崔嵬便将今日百姓来城主府的事跟于观真细细说了一遍,他不知晓水难是未东明造的孽,神色异常平静坦然,倒让于观真有点心虚。 按道理说,未东明其实多少得为这事儿承担点责任,毕竟从根本讲起来,是他放走了未东明。 不过于观真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越盈缺吸引走了,同样的话在不同的人耳朵里能得到不同的信息,他固然也感慨越盈缺思想上的不同,不过更震撼于对方说话的艺术。 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小说里江湖总是难以与朝廷兼容,很大程度就是因为江湖本就是刀口舔血,轻利重义,他们的规则就是正邪善恶是非。而修仙者行走天下,本质上其实是有些接近江湖人的,都不受律法管束,不能说是谁对谁错,只能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 越盈缺要做城主,必然要遵循法度,可是她身为女子,如今的律法绝不会支撑她做这个城主。 这本是一个劣势,越盈缺却巧妙地将它化作自己的优势,王法之外尚存公理正义,这是三宗的立场,而越盈缺借王法不允许女子做官这一点巧妙地进入了这个立场。 “有意思。”于观真轻笑起来,他原本只是觉得越盈缺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而已,然而到现在为止,他发现这个女人不单单聪明,还非常独特,“你还记不记得耍了我们一遭的沈秀娥?” 崔嵬柔声道:“记得。” “我们怎么总是遇到这样厉害的女人呢。”于观真忍不住摇摇头,感慨起来,“蓝家二少爷与白城主真是有福气的人。” 柔顺、温柔、顺从的女人的确很好,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犹如枝头花,钗头凤,金贵大方,优雅得体,然而这是无法长久的,正如花期短暂,首饰换新,迟早有一日会被丢弃。 攀附大树的藤蔓为了汲取营养,它真真切切地活着,即便离开大树,也可以搭在架子甚至墙壁上继续顽强地生长下去。 在这被打压控制的时代里,除非有资质修仙,否则大多数女人都没有出头的机会,可沈秀娥与越盈缺却在这种压抑的情况下展现出蓬勃的生命力来,打破这顽固的窠臼,不断地往上生长着。 白城主没有理由不爱她。 也许有些男人会恐惧甚至害怕这种女人,然而于观真心中只有欣赏与赞叹。 崔嵬只是用一种温柔而平静的语调说道:“因为你同样厉害。” 于观真眨了眨眼,微微仰起头,他带着点笑,像个准备恶作剧的顽童:“也许是因为我同样有福气。” 崔嵬哑然失笑,摇摇头道:“只可惜他们都似昙花一现,你可要努力活得长一些。” 于观真没想到崔嵬会跟自己说这样的俏皮话,一口气呛住,当即咳嗽起来:“你这样,是不是对死者不太敬重啊。” 崔嵬只是望着他,大概意思是本来是他挑起这个话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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