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是吃错药了。 “师兄……我可以自己走。”贺凌云推了推对方,试图从对方怀中挣脱出去。 对方倒也十分配合,禁锢在她腰间的手臂果然松了一圈,露出了缝隙。 失去了倚靠,强大的地心引力便拽着贺凌云往下方坠去。 贺凌云鬼使神差地往下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便激出了强烈的求生欲。 她眼疾手快地反手圈住薛青城的腰身,死死地挂在上面,宛如一条生无可恋的咸鱼。 有些时候,话不能说的太早。 比如现在,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打脸现场。 风擦着耳边刮过,带来些许寒冷,贺凌云埋在薛青城腰间,忽然生出了一种名为“窘迫”的情绪来。 在高空飞行没有持续多久,薛青城见远离了那片尸山血海,便收了力,悠悠落地。 脚下传来坚实的触感,贺凌云松了一口气,直起身来,与师兄拉开了距离。 “慌什么,我又不会杀了你。”薛青城低下头,看着面前眼神躲闪的小师妹,垂于身侧的手不自在地微微蜷起。 他的语气这般轻松,倒叫贺凌云不知如何作答,在心中兀自挣扎了片刻,贺凌云迫使自己扬起头,与对方平静无波的视线撞上,随后艰难地扯出笑来。 “师兄真是……惯会开玩笑。” 她此刻的笑一定比哭还难看。 故作什么轻松,不如大方地承认那些灵兽都是她杀的,他薛青城是要审判或是责骂,她都认了。 既然藏不了,那便正面迎击。 薛青城的脸色沉了下来,他静静地盯着贺凌云,不知想什么。 一口气卡在贺凌云的喉间,上不去也下不来。 就在她以为对方要发难的时候,一只手忽然落在了她的头上。 轻柔的,短暂地接触了一瞬,便又悄悄离开。 宛如水过无痕。 贺凌云愕然地睁大了双眼,见鬼了似地看着面色冷然的薛青城,又低下头来看着对方的手,结巴起来:“大师兄你、你这手刚才是、是摸…… ”摸了她的头,对吧,对吧? 这是什么读取人脑中记忆的术法么?还是她头上落了太多灰尘,对方看不下去了? 这两种假设都十分诡异。 “是赵祈安设的计么?”薛青城对贺凌云的疑问熟视无睹,转移话题道:“他同你见过面,却独自出了林场,言辞中具是漏洞,经不起推敲。” 闻言,贺凌云的心中涌起愤怒,忍不住破口大骂道:“那个王八蛋!若不是他将灵兽幼崽塞进我的怀中,我岂会被兽群追击?” 瞥了眼薛青城,贺凌云将计就计,将自己摘出去,“赵祈安贪得无厌,借着灵兽幼崽吸引灵兽族群,不想失了手,引发兽潮,我也顺道遭了殃,只能拼尽全力同那灵兽厮杀,这便有了师兄后来看到的场景……” 见师妹说得真情实感、言辞恳切,薛青城轻点头,表示赞同:“师妹无错。” 正欲继续解释的贺凌云:“……啊?” 这么快便说服了么?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师妹无错,若是我遇见了这般危险,也定不会心慈手软。”薛清晨仰头看着月光,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始作俑者也不会放过。” 他的声音带着不寻常的温柔,却句句不离性命,配上他那张玉色的脸,显出诡异的绮丽来。 看着薛青城眼中倒映的点点星光,贺凌云有一瞬间的晃神。 她竟不知,大师兄会有如此一面。 意外的,并不讨厌。 * 事情收尾得比贺凌云想象的要顺利得多,有了薛青城多作证,贺凌云并未因在围场内超时、滥杀灵兽而获得处罚,而赵祈安也只获得了个警告而已。 看着浑身血迹、狼狈不堪的贺凌云,赵祈安不可置信道:“兽潮围击,你竟然躲得过,你究竟是使了什么邪术?” 区区黄字班的弟子,尚在练气初期,怎会躲得过?怎会……毫发无损…… 赵祈安严重的失望过于明显,看得贺凌云怒火中烧,不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她便提起裙摆,凌空一脚踹了过去。 “我没死你一定很失望吧?不好意思,你姑奶奶我的命比你的骨头还硬!” 修士急急赶上前阻拦,却抵不过贺凌云脚下的怒气,连同赵祈安,一并被踹翻在地。 “诶哟!” 也不知这个女娃子是吃了什么长的,看起来娇滴滴的,怎么脚下跟钉了铁板似的,踹人生疼。 于是……原本无事的贺凌云因为场外殴打同门弟子,被记了一过。 * 贺凌云回到了住所时已是半夜,月亮高悬,亮得令人心慌。 她低头看了眼满是血污的衣裙,踏进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太邋遢了,衣服得洗,她也需要洗一洗。 想到大半夜的烧水费时费力,贺凌云眉头紧皱,立于门外苦恼半天,忽然灵光一现。 她陡然想起山后设有一处汤泉,先前路过时便记在心里,这会儿可算派上用场了。 迅速进屋挑拣了几件干净的衣裳,贺凌云便兴冲冲地往后山赶。 夜已深,四周静悄悄的,唯有一轮明月将下方疾步行走的少女身影照得无处遁形。 曲折地走了好些路,贺凌云终于凭着不错的记忆寻得了那处汤泉。 竹林的掩映后,乳白色的热泉向外飘着氤氲的水汽,如曼妙女郎伸出洁白的丝帕向着贺凌云招手,看得她心中痒痒。 解了发带,将发丝全部披散而下,贺凌云将换洗衣物置于一旁光洁的石头上,边踢了鞋子,边往热泉走去。 见四下无人,且有树木遮挡,贺凌云索性大了胆子将衣物通通褪去,“扑通”一声,跳下了水。 天然的汤泉果真要比普通的热水要舒服多了,水温恰到好处,将少女包裹其中,温柔地托起。 贺凌云浮出水面,将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撇去,灰褐色的瞳仁里,倒映着白茫茫的雾气。 好久没有这般放松过,肆无忌惮地徜徉在这苍穹之下,汤泉之中。 今日在围场中同灵兽厮杀,浑身酸痛无比,泡上一泡,再舒适不过。 喟叹了一声,贺凌云玩心忽起,重新扎进泉中,在这汤泉中游起泳来。这处汤泉的占地面积并不大,不过也足够她施展手脚了。 她自小便会游泳,水性也是极好的,便是在水中闭气三分钟也不在话下。 难得有机会泡汤泉,她可得玩个尽兴。 一时间,泉中水花四溅。 凫了一阵,腿肚愈发酸软起来,贺凌云见好就收,向着岸边游去。 水面热气蒸腾,视物总要模糊些,方才又在水下游了半天,如今出了水面,反而乱了方向。 贺凌云游到了一半,忽然听见水面响起“哗啦”的入水声,不由得悚然一惊。 大半夜的,这是……遇到澡友了? 听那入水声,那人应当离她极近,多亏了水汽遮挡,他们二人皆看不清对方。 贺凌云缓缓地没入水中,往后撤去,在心中默默祈祷对方是个耳聋目瞎的,千万不要发现她。 天真如她,本以为可以悄无声息地溜走,却不想要在水中不发出一点动静可太难了,那人也不知是什么性子,入了水也不扑腾,静悄悄得仿佛死了一样,以至于一点水声都分外明显。 任由身体沉下去,贺凌云缓缓划动双臂,双腿也不敢使劲,活像个半死不活的青蛙在水中挣扎。 倏忽间,一只手迟疑地探了下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贺凌云:“……” 今天,她的脸面与这手的主人必须死一个。
第52章 上巳 见了鬼了, 她藏在水下怎会被人发现,对方莫不是属鱼的。 腕上的五指渐渐收紧,似乎要将她拽出水面, 情急之下, 贺凌云心下发狠, 反手握住对方的小臂, 将那人往水下扯去。 隔着一层汤泉,贺凌云似乎听见了对方发出疑惑的声音,闷闷的, 听不真切。 二人互相钳住对方的手, 谁也不愿先一步松开, 水声“哗啦啦”地响起, 于是这方汤泉瞬间热闹起来,好似有鱼儿在打架。 “放手!” 贺凌云从水下探出脑袋,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新鲜的空气便冲对面那人吼道。 像只龇牙咧嘴的恶犬。 细密的水珠顺着额头而下,从长长的睫毛上滚落, 挡住了视线, 贺凌云费力地眨了眨双眼, 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离得近了,那蒸腾的热气便淡得像一层薄薄的白纱,笼在二人周围,薛青城的脸上挂着些许水珠, 正错愕地看着她。 他的头发仍被高高地束起, 这使得其他地方都变得十分抢眼起来, 尤其是白皙的脖颈, 以及在汤泉下若影若现的锁骨,贺凌云的视线在那处极快地扫过, 随后收回目光,得出了一个不得了的结论。 ——平日里端庄得体的大师兄如今剥了衣服,同她泡在一处。 二人静默无言地对视了片刻,随后不约而同地往下沉了沉,直至汤泉没过下巴。 手腕上的手指早已松开,贺凌云收回手臂,将自己揽成一团,在水下“咕嘟”两声,试图打破尴尬,“真巧啊……师兄你也来洗澡啊。” 很好,语气坦荡,十分自然。 没错,就该是这样,气定神闲得宛如一起搭伙吃饭,再寻常不过的一件小事罢了,有何值得大惊小怪的。 将体面留给自己,把问题留给对方,只要她不慌,那么慌的就是别人。 “嗯。”薛青城闷闷地应了一声。 兴许是水汽蒸人,大师兄的耳尖悄悄地溜上一抹红晕,在一片白茫茫中分外显眼,贺凌云的目光被那处吸引,颇为新奇道:“师兄你这是被烫着了么?” 话音刚落,眼前忽然掀起一股水浪,向自己劈头盖脸地浇过来,贺凌云躲避不及,猝不及防地喝了一嘴汤泉水。 “……” 好端端的,这人怎么还急眼了? 胡乱抹了把脸,贺凌云抬眼看去,不知何时,对面的薛青城已不见了踪影。 心中正纳闷呢,一件白色的衣衫飘飘荡荡,朝着自己兜头罩下。 “更深露重,师妹还是快些回去歇息罢。” 不见师兄踪影,唯有一道冷淡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不知是不是贺凌云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声音格外的紧绷。 大师兄落荒而逃了。 贺凌云的心中忽然涌出胜利者的喜悦来。 薛青城不见了踪影,这方汤泉便只剩她一人,夜风袭来,带来些许寒意,贺凌云也没了继续泡下去的心情。 月黑风高的,保不准还会有其他人出现,还是快些回去吧。 泡了个热水澡,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贺凌云沾了枕头便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 第二日大清早,贺凌云在公鸡凄厉的打鸣声中醒来,睡眼惺忪地来到山门前,忽然被眼前的庞然大物吓跑了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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