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很简单,一点也没有。 除了舅舅憨厚朴实的脸上略微僵硬的笑意,目光接触间不自然地闪躲着他的视线,平日里对他总是一副冷脸相对的舅母和两个快要上高的表弟表妹,此时脸上如花一样的笑意灿烂无比,只怕是奥斯卡评委站在这里,也挑不出他们演技的一丝疏漏。 纪轻冉的目光扫过客厅里崭新的荧屏电视,大了一号,与整个老旧房间格格不入的真皮沙发,舅母还有两个表弟表妹身上崭新的名牌新衣,他内心里逐渐了然。 舅舅工作的钱还不够舅母补贴娘家那个赌博的弟弟,以着舅母平日里最为省吃俭用的的吝啬性子,能够一口气买下这么多东西,想必在顾家得到的一定很让她满意。 毕竟终于能将他这个拖油瓶甩掉,还能在顾家那里卖出一个好价钱,这种格外灿烂的笑容,也未必就全然是表演出来的吧。 纪轻冉只觉得他的心情变得无比沉重,纵使早就清楚了这个答案,可是他们毕竟是他最后的家人,他心总是怀着最后一点的侥幸。 在上辈子与顾承执抗争的时候,他总想着或许这其有什么误会,想着或许他们也有他们的迫不得已,只要自己逃出来,舅舅一家就会以着如同今晚一般热情无比的态度带他回去。毕竟家人,不正是血浓于水的吗? 可是那时候的顾承执,英挺的面孔沉在黑暗之,冰冷得仿佛能将人刺伤的眼神定定地望着他,毫不掩饰着其的讥讽神色。 “那些卖掉你的人渣,你竟然还把他们当成是家人?” 冰冷的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滑过,直到轻轻停留在他的肚腹上。 “纪轻冉,你给我记住,除了我和我的孩子,这些东西不配做你的家人,他们对你做过的恶事,他们吞掉的原本你的东西,我会一件件帮你讨回来。” “你什么都不用想,只要相信我就够了,记清楚了吗?” 男人冰冷的吻印在了他的唇上,强势而绝对地堵住了他所有为舅舅一家人辩解的话语。 那时候只觉得无比厌恶的冰冷触感,现在想来,却是来自那唯一真正爱过他,保护过他的人。 纪轻冉回过神来,他空茫地攥紧,目光下意识地在客厅里一扫而过。 重生之后,他似乎格外沉浸在过去的那些回忆里。 在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下意识地寻找顾承执的时候,纪轻冉抿了抿唇,想到书包里塑料袋包着的那朵花,他突然产生了些不确定的怀疑感觉。 努力逃避掉自己被顾承执看上的命运,继续呆在舅舅家里,对他而言就一定是最为正确的选择吗? 蓦然的,一句听过的话撞入了他的脑。 ——人心,远比鬼要可怕得多。 一直以来,对于顾承执厉鬼身份无比抗拒的坚冰,终于在此时悄无声息地被敲碎了些许。 可是,如果回到正常人的命运,并不是最正确的选择,那他最应该选择什么呢? 纪轻冉心一片空茫,从重生以来一直隐隐约约浮现的一个危险念头在他脑漂浮不定着,在这一刻却变得有些清晰了起来。 …… 明晃晃的灯光下,舅母热情地接过了他的书包,一家人将他迎到了餐厅的主座,所有人都笑靥盎然,给他夹菜,让他动筷。 然而在这他期盼了许久的温馨一幕,纪轻冉却想到了顾承执永远孤寂,永远冰冷得浸润在黑暗的那张冰冷面孔。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宁愿和顾承执呆在一起,也不想面对这些人灿烂无比的笑容。 至少,顾承执不会卖掉他之前,还在他面前摆出一副虚伪热情的面孔。 餐桌上,一向紧张的用餐气氛难得变得和睦无比。 表弟兴高采烈地谈起了学校的事,舅舅和舅母开心地望着两个孩子,目光带上了在望着他时从未有过的温柔。 “我饱了。” 纪轻冉起身,面对这幅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他突然觉得有些反胃。 舅舅他们才是一家人,他一个外人,就不用再掺合进去了吧。 这场戴着虚伪面具的演戏,上一辈子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就不用再勉强自己再经历一次了吧。 直到望着纪轻冉走进洗间,寂静的餐桌上才有人出声。 “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吃我们家的饭,还摆出这样一幅要死不活的臭脸。” 涂着新买的亮片指甲油的少女毫不客气地讥讽道,却也记得控制着自己的声量不放太大。 “大家都忍一忍,”舅母的脸色虽然不好看,可是想到毕竟他们得来的一切都是卖掉这个拖油瓶换得的,只能勉强压抑住自己的火气说道,“等到明天我们就把他送走了。” “妈妈万岁!” 女孩立刻换上了一副面孔,紧坐在少女身旁的男孩立刻开口道,“妈妈,明天可以买一套变形金刚奖励我们吗?我们忍那个拖油瓶那么久,真的好辛苦啊。” 想着银行卡增加的数字,平日里总是一副怨气冲天样子的舅母也不由宽容了许多。 “好,明天把他送走,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们买,他不吃也好,我们一家人吃好点。” 洗间里,纪轻冉将塑料袋里的花冲进了马桶。 门没有关紧,餐桌上隐约传来的几个字眼传进他的耳里,他却已经不会再起丝毫波澜。 用着冷水冲着脸,过敏发热的症状减轻了些许,纪轻冉掀开刘海,刘海下生出了一小片细细的红疹。 听天由命吧。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纪轻冉平静想道。 如果这一次顾承执仍然选了他,他不会再如同上一辈子一样,拼命地逃开那个厉鬼了。 毕竟纵使是个厉鬼,顾承执对他的心,至少是纯然而炙热的。
第7章 自作自受 纵使及时地洗了澡,最后他身上的花粉过敏症状还是没有缓解太多,一个人躺在寂静的床上,感觉到全身泛起的痒意,纪轻冉嘴角不由勾勒出一抹苦笑。 大概这就是自作自受吧。 皮肤泛起了略微灼热的麻痒,纪轻冉睁眼挨过这过敏的不适许久,直到终于有些许困意盖过身体上的不舒服,他才终于得到了入眠的会。 在朦胧闭上眼的时候,他的思绪飘远着,不由再想到了顾承执身上。 如果顾承执还在他身边就好了,那个人应该有办法帮他压下过敏的不适吧。 可是他之所以弄出这趟过敏,就是为了错过顾承执…… 在神智终于陷入朦胧的睡意后,纪轻冉不再陷入在这般朦胧的纠结想法里。 …… 第二天醒来,迫不及待的舅舅一家人已经准备完全,难得的热腾腾的早餐早早备好在桌上。 纪轻冉没有虐待自己的念头,只要他们不在他面前再表演血肉情深的戏码,他还是很珍惜自己的食物的。 昨晚的晚餐只吃了两口,他现在已经是饥肠辘辘了,没有过多的客套,察觉到了舅母眼光望着他宛如望着金子一般的热切,纪轻冉快速地就着豆浆吃下了难得带肉的大包子。 一口口吃完之后,他去洗间仔细地洗干净了自己的,再漱了一遍口,确定自己口里没有任何异味后,平静地走出洗间。 “我准备好了。” 就仿佛担心他会反悔一样,舅舅殷切地拉着他的,极不擅长说谎的老实人此时紧张得心甚至微微出汗。 “那我们现在就去看望亲戚吧。” 听着这个上辈子他深信不疑的看望亲戚的借口,纪轻冉心已经是一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平静。 明明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却能够吞掉工厂给他的父亲的补偿款,每年拿着林叔叔给他的捐款,里只漏给他一点钱作为学费,最后还能若无其事地把他再卖给其他人。 既然这些人只当成活物,他以后也不会再将这些人当成是自己的亲人。 无论他今天会不会被顾承执选,等到他成年,拿回自己的监护权之后,他不会再和这家人扯上哪怕一点的关系。 “轻冉,你这头发有点长了,不如我们让人给你剪剪吧?” 走出小区门口,舅舅望了一眼理发店的牌子,和蔼可亲地转头问道。 男人的笑容浮夸得如同戴上去的一套面具。 纪轻冉轻讪,上一辈子,他怎么就没有发现这幅浮夸笑容下的不自然? 不过有了重活一世的经历,纪轻冉的心智也成熟了些许,现在不是他顶嘴的时候。他配合着点了点头,明面上表现得与平常话少内向,普通无奇的样子无异,只是更加闷了些,没有人往他身上起丝毫疑心。 人走进了理发店后,坐在椅子上后,理发师给他夹起了刘海。 到了这时,纪轻冉身旁的几人才发现他的刘海下,额头上长出的一层浅浅痱子。 “你这是怎么弄的?” “同学昨天带了花来学校,可能我有些花粉过敏。” 纪轻冉垂眸说道,过长的刘海掩盖了他瞳眸复杂的情感。 舅母从昨晚开始保持得很好的面具,在此时终于控制不住地泄出些许尖刻的本性来。 “明知道自己花粉过敏,你凑上去是找死啊?!” “你们还剪吗?” 理发师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制止了这位一看就不好惹的年妇女在他店里破口大骂的行为。 这还怎么剪? 妇女旁边低矮老实的男人埋怨地看了纪轻冉和理发师一眼。 把这刘海剪了,拿什么东西盖住那些红疹。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这时候就花粉过敏了呢? 夫妇两人根本没有往纪轻冉是故意的这一方面想,纪轻冉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捏不会叫的米团子,怎么可能会知道他们要做的事情?更不用说使心计反抗这种事情了。 只能说这扫把星太倒霉了。 有些扫兴地挥了挥,这一次两人没有心思再提什么换下眼镜的话。 毕竟有这刘海挡着,纪轻冉的样子一看就阴郁内向得让人生不起任何想要打扮他的心思。 就这样吧,说不定顾家就看重这一款呢。 夫妇俩对望一眼,从理发店里出来时,人之间的气氛已经沉凝了下来。 走在纪轻冉面前的两人自然对纪轻冉没有好脸色,而纪轻冉也乐得不和他们演下去。 顾家派来接他们的专车就在主干道上等着他们,人坐上了专车后,气氛沉凝得不发一言。 种种场景熟悉得就如昨日一样,纪轻冉抬起头,望着后视镜倒出的司死板冷肃的面孔,心再泛起了些不真实的感觉。 与上辈子一模一样派来接送他们的车,与上辈子一样的司,那么他和顾承执,还会重复上辈子纠缠不清的命运吗? 望着后视镜里自己被长长刘海遮掩的面孔,纪轻冉暗暗想到,至少他让自己去往顾家的样子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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