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琳讪讪终止了话语, 她双手十指相交, 将瓶子攥在手里:“抱歉, 神父先生, 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 “您是做了噩梦。”神父微微笑了下,向她伸出了手。多琳顺从地将自己白皙的手放在了对方手心,神父则用另一只手盖在她手背上,低声赞颂着他们唯一的“主”的名。一个有一个无法被辨认,难以被拼写出来的名字,在诵读时仿佛是一种天地和鸣。 那是怎样圣洁的一幕?多琳无法想象。她看着神父,仿佛透过对方的话语看见了湖水,还看见了网,透明的、无法被捕捉的网。冰冷的水好像从他们相握的地方蔓延开,有细密的东西顺着他们相握的手攀爬上她手上的皮肤,先前感到害怕的景象也逐渐模糊起来。 她好像就站在此处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世界被抹去尘埃一般洁净。 神父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而留在附近的教士却有些艳羡地告诉她:“神父大人为您完成了仪式,这可是普通人难以享受的殊荣!” 多琳用另一只手握住她刚才与神父相握的手,惊讶又高兴地放在胸口低下了头,念了几句祷告词。 从教会回到酒店后,多琳心情好了许多。她整理好床铺,又拿好自己的足尖鞋,便准备先去享用午餐,吃过后便提前去会场做准备工作。 她的室友与她同行,路上低声询问道:“你向神父告解了吗?” 多琳点头:“当然,他还为我进行了清理仪式。” 室友掩住嘴,惊呼了一声:“你可真是幸运,我听说了,这里的教会神父可不是一般人,他被称为‘能亲自去聆听神诲之人’,能让他出动可不是普通权贵能做到的……对了,你有和他说过那个幽灵的事吗?” “幽灵?”多琳皱眉想了想,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有什么要告解的必要,她摇头说道,“那种事怎么可能在教会里说。” “哈哈……你说的也是。”她的室友虽然感觉不对,却也只好应下来。 然而两人刚刚踏入餐厅,便见到他们歌舞团里的“当红人物”之一裹着围巾与她们擦肩而过。 室友忍不住小声同多琳耳语道:“费舍尔怎么那样的表情?我可从来没见过他那么高兴,先前一位伯爵夫人同他送花篮他都满脸冷漠呢……” 说着,她回头看了眼对方的去处,又赶忙拉住多琳的衣袖:“唉!他好像是要出去。” “出去就出去,那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多琳摆弄了一下发间的花,依旧没忍住跟着看了眼。 那是要去见谁?单单是见着费舍尔的表情,就让她忍不住感觉自己心脏怦怦直跳,甚至产生一种自己坠入爱河的错觉。 如果是去见一位女士……那那位女士必然十分幸福吧! 费舍尔对歌舞团中的其他人如何看待自己并不在乎,他期待着今天夜晚的演出,他也相信自己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万事的准备已经足够充分,剩下的就是为他的教主揭开帷幕。 他要做一件事,一件足够“大”的事。 这是一个从未有过的尝试,可他却跃跃欲试,激动地就好像是曾经在雪地里的那支舞。只需要足尖轻轻点在地面上,于飞雪之中带走某些被解除的“衣物”。 然后一层…… 接着再一层…… 所有人躯体内的心脏都同样温热地去跳动,仿佛是苟延残喘的最后震颤。 那就是他的鼓点,他要踏上的节拍。多么灿烂而美妙的景象,仿佛一切都在重现着那一夜。残酷又绝望的一夜。 想到这里时,他步伐也忍不住轻快了一些。费舍尔低声哼着乐曲,将围巾缠在下半张脸上,留出他澄澈的眼睛扫视着世界。 但是在开始那样的舞蹈之前,他还需要去买一束花。 不同于不凋花那个故事里的“假花”,费舍尔想为他的教主大人献上一束戛然而止的花朵,就像对方同他所说的那样,有灿烂的机会,也有阴暗负面的时刻。 冬天的花店鲜花种类很少,但费舍尔进去时,花店的女士却立刻认出了对方。 她脸上神情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温声细语地问道:“您来啦?您的花我找了好几位货源商人,拜托他们给您特意带了一束,需要包起来吗?” 费舍尔摇头,将围巾解了下来:“不,您请给我包装纸与丝带就好,我想自己来做这件事。” 店主将东西都准备好,并将盛开的郁金香放在浅水深桶里拎了过来,站在离这不远的地方偷偷地注意着费舍尔的动作。 和与她对话时的神态不同,这位她第一次见面后就四处去打探来历的舞者先生脸上的神情柔和极了,动作细致地修剪着叶片与根茎,再错落地扎上一束,并在其间点缀了些许风铃和红榉木。 以麻绳捆好后,他裁好了两层不同颜色的包装纸,将其小心翼翼地捆好又装饰上丝带。 店主忍不住想,他看着那束花的眼神仿佛就像是看着一位恋人,可有时候她又感觉,只是恋人不至于让对方露出如此沉迷其中……一副近乎虔诚的神情。 这让她感到有些艳羡。 费舍尔对于外人一如既往的不在意,他审视了一番自己的“作品”而后便抱着它结了账,围好了自己的围巾,只等他的教主再来找他一起去共用午餐。 他无权过问对方的行踪,就算再想念再想见也都无法出于他自己的意愿去找到对方。 但,这也没什么问题。 费舍尔想,就像他看那些剧本里说的一样:只有对方想见他的时候,他们见面才是有意义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他一路踩着影子回到了酒店,还未进去,他便瞧见了那个仿佛一个幽灵的身影。 对方还是那样,披着黑纱,身形算不上高挑,也完全无法让人看清楚他纱后的模样。只是当他看见哪一个人时,心里就充斥着一种欢乐。 费舍尔抓着围巾,不动声色地加快了步伐,在对方迈步进入酒店之前,先一步踏上了楼梯。 笼着黑纱的身影停下了步伐,而费舍尔则是轻巧地转过了身,就好像是忘了什么一样,动作自然地看向那人,略一停顿,便又缓步走下了阶梯。 他是教主的好信徒,他知道怎样处理一件事对方会高兴,包括——“独享”这份殊荣。 正如费舍尔所想的那般,埃米特确实挺喜欢费舍尔这样简单的肢体语言便能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做。他抬头看了眼人,收回自己抬起的步履,转而跟在人身后,又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埃米特注意到了费舍尔怀里的那束花,红白相间的郁金香,看上去含蓄又纯净。 这或许是送给自己的,他猜测,不过他不需要这样一束花。拿着这个去看舞剧并不方便,而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隐藏一束花。 不过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两人穿行过酒店门前最热闹的地段,步入了商业较为繁华的区域,接着进了一栋高楼。费舍尔抱着花,同电梯员报了一个数字,而后两人便坐着这较为原始的电梯直上了最顶层。 埃米特忍不住感觉有些好笑,电梯没人,他也就直接开了口:“我还以为我的好费舍尔还是个穷小伙,可短短时间就已经踏足进入上流社会了。” 费舍尔神情顿时紧张了些许,他不好意思地说道:“您知道,我很期待您能来。” “歌舞团的收入很高吗?你有关照过家里人吗?”埃米特低声问道,他不希望对方过分狂热。 费舍尔摇头:“不,这是他人送我的卡券,在这所饭店的所有连锁店都可以使用……虽然我并不喜欢那个人,但推脱太多可能会惹上麻烦。至于我的母亲……”他语气平缓下来,轻声说道,“她很好,我委托人帮忙搬了住所。穷苦的地方容易孳生不好的东西,所以她会远离那些。” 埃米特心放了下来,他微微颔首:“那很不错,我很高兴你有这样的分寸。” 两句话的功夫,他们便来到了最顶层的饭店,刚一踏出门,便有侍者迎了上来,带他们去往已经定好的包间。 埃米特走在最后,借没人能看见自己,扫视了一圈这个餐厅。 除包间外,这里还有一些大厅里的餐位。或许是价格高昂,加上时间太早,现在这里人并不多。就在他收回目光准备跟着进房间时,却忽然注意到在角落里坐着一个略显邋遢的身影。 是那个他换到《不凋花》书籍的摊主。 他一头卷发仿佛没有清洗,神情阴暗地与对面人交谈着什么,忽然抬起眼,朝着埃米特看了一眼。 作者有话说:
第122章 那是能看见自己的人。 这意味着, 对方至少得是代行者实力以上的人。 如果是之前,埃米特可能还会惊慌一下,或是完全不知所措。但现在他已经不会为此而太过担忧, 他与门罗对话过, 也和某个还未见到真身就被他“交换”走生命的代行者交过手。 只是一个看得见自己的人而已, 世界这样大, 这样的人在天之下有也正常。只是不知道这样一位是哪一途径的人。他从容地对着对方点了点头,接着便跟着费舍尔进了房间。 这里的两人间也足够宽敞,天还未黑, 桌上的蜡烛已经点上。费舍尔将花放在桌上, 挥手让侍者先出了房间。 他去拉上了窗帘,又坐到埃米特对面:“真希望您能同我一同进餐……我特意询问过店长该如何配餐, 您真的不试一试吗?” 埃米特摇头, 他不是很饿。再者,灵魂状态的他如果吃了什么,那东西是吃去了哪?他不太想深思这件事。 费舍尔有些低落, 他将花又向埃米特的方向推了推:“那至少, 请您要收下花。” “费舍尔。”埃米特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费舍尔是对他抱有好感, 想要为他做些什么。只是这些事他的确都不需要。 “你要知道,我不方便收下它。”在人更加失望之前,他又补充道,“但是, 我很高兴。我无法收下全部, 却可以取走其中的一支, 而剩下的, 我则需要拜托它们,让它们代替我留在你身边。” 埃米特站起身,从中拿走了正中心的白色郁金香:“我来见过你,而这一束被取走了一支花的花束就是证明。” 这刚好是费舍尔所在意的点,他渴望确认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也渴望能够确定教主就是对他也特殊。 他看着埃米特手里的那只花,就像渴望着被握在手里的是他一样。 “这是会凋谢的花……”他半晌后才哑声说道,提及的话和埃米特刚才所说的似乎毫无关联。 “就是因为凋谢,所以才能作为往后再见的证明。”埃米特接着说道,“以‘不凋花’凋谢来作为时间的记录,那要久得多。” 费舍尔低下头,将手按在胸口,轻声笑了笑:“您真是……”
160 首页 上一页 87 88 89 90 91 9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