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打开看,却已经知道了里面是什么。 埃米特朝着诺伯特伸出另一只手说道:“我扶你下来吧,不用害怕。” 诺伯特却看着他,困顿地眨了下眼,摇头说道:“我好像…在做梦……嗯,我好困啊,我不想下去了。” 没等埃米特有所反应,他便趴在椅背上睡了过去,就像是只为了等待此刻。 埃米特抱着罐子,低声喊了下诺伯特的名字,见人没有反应,他伸出了手,轻轻拍在诺伯特肩膀上。 明明力道不重,可他拍下去却像是拍在放置了百年的枯骨身上,尘土扬起,而手下的触感也轻飘飘的。似乎就在那样一小会里,诺伯特就在这里独自度过了许多年。 埃米特低下了脑袋,看着诺伯特仿佛酣睡的模样,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抱歉。”他低声说道,“我来晚了。” 只是他也知道,在诺伯特涉足于此时就已然注定了这个命运。 第四扇门后的世界是建立于认知之上的世界,而同时,也是他的根源的投射。
第217章 埃米特并没有过多言语, 他也没有将诺伯特从中带出,眼下他需要从第三扇门后回到第二扇门后,还需要和瓶中湖交锋, 无论如何带上对方都不是件好事。 可以等之后, 处理完一切, 他再来解决这些。 他轻柔地摸了摸诺伯特的头发, 接着打开了那个罐子。 封罐人亲手做的陶罐似乎和他之前所见过的罐子并没有多大区别,虽然依旧充斥着某种原始的粗粒感,可能看出来对方十分用心。 陶罐或许在很久以前有过精心绘制的图案, 但现在却几乎不剩下什么, 他隐约能看到上面围绕了一圈长条的东西在最低层,在其下则是暗示漆黑一片的色彩。 陶罐方一打开, 埃米特便忍不住皱起了眉。这味道实在是不好闻, 他一瞬间联想到很多东西,例如羊水、血液、油脂、泥土……碾压过的青苔,还有水的腥臭。仿佛是某个生物还未开化的年代留下的产物。 可他也知道, 这是混沌之蛇的内脏。他躯体的脏器。 如果他想要真正“复活”, 那么他必须将完整的自己“拼凑”起来。 他从陶罐中拾起那部分脏器,就好像拾起了自己的过往。 再度扫视了一圈这个狭小的房间,埃米特退后了一步, 轻轻闭上了眼。 睁开时,他又回到了蠕虫之海上。 瓶中湖依旧在他脚底,或者无处不在。对方已然察觉到他的改变和刚才逃避而去的地方:“真可惜,那个孩子还是太胆小了。” “他比你想象中要有勇气得多。”埃米特说道。 “无所谓, 如果拿不到也没办法, 毕竟那里也不是谁都能去。”瓶中湖笑了笑, “但是……我倒是好奇, 你刚才所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你的权柄……” “你的权柄又是什么?”埃米特反问祂。 瓶中湖并不害怕回答这些,又或者在祂看来埃米特迟早还是会和自己站在一起:“没有。” “我们和那些司星者存在和运作的方式本来就不同,为什么要按照他们的规则来限制自己?当然,如果需要我也可以编。” 埃米特点了点头,他退后一步说:“没关系。” 在瓶中湖还未理解过来他的意思前,他又笑了下,重复了一遍:“没关系,接下来是我发起进攻了。” “但在此之前我必须要重申一件事……你并不算是我引进来的,严格意义来说,是天水一旦消散,你的到来是必然……这是一切循环中的一环而已。” “我理解到这件事情时已经晚了,但好在……也不算太晚。” 埃米特扬起了手臂,宽大的袖泡像是一块拉开的幕布,隐约露出其胸腔中血肉脏器的颜色,黑纱从他指间滑落,淹没进蠕虫里。 他笑着说道:“别给我留太多时间,否则我也很难保证我们是否还会有下次对话。” “这是你特意等待的时间,未尝不是我所特意拖延得到的时机。” 平静得仿佛死水的蠕虫之海忽然间沸腾了起来,浪花从中间涌动,又像是整个“海洋”的逃难。 就和埃米特所想的一样,瓶中湖并非一个集体意识,和趋于一致的枯萎藤完全不同。它分散又组合,能小到为不可见,融合在一起时也能如同打翻一切船只的汹涌波涛。 就像是一场逃窜,它们向着四面八方逃难离开。 埃米特就站在先前的蠕虫之海所处的地带,仿佛摩西分海,又透露出某种漫不经心。 他缓缓向着土地走去,在那里拾起了骨头,好让自己似乎有所支撑。 到第一片海域前时,他却停了下来,看着脚下的涟漪,和涟漪之下的无数死物。 他看了许久,最后跪坐下来,伸手轻轻触碰到水面。 “过去的我有没有说过,你词不达意的毛病应该改改?” 没有存在能回答他,哪怕这整片海域都是天水的遗躯。 而在另一侧,另一处交界附近,奥西终于将阿诺从水中拖了出来。 自己的对手就像是落汤狗一样,奥西气喘吁吁地想,可他又忽然想起来自己眼下或许没比对方好到哪里去。 那个该死的竞争者刚从倒影的世界里脱身,立刻头也不回地打算走,一点道谢的意思都没有。 真该让他死了。 奥西忍不住开了口:“我看你比我傲慢得多。” 阿诺停了脚步,回头看向他,却一如既往的一言不发,就用眼神传达他那点不耐烦的意思。 奥西张了张嘴,阴阳怪气的词涌到了喉咙处,一句也没说出来。他是生气,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我帮了你,道谢我就不指望你了,但至少你得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说道,“眼下你若坚持不下去了,导师可就我一个学生了。” 阿诺扯了扯嘴角,露出的冷笑让奥西恨不得跟很早前一样,上去跟他扭打成一团。 “听说过星辰复位吗?”阿诺问道。 奥西对这一点都不陌生,他点了点头,迅速联系起什么却不敢确定。 阿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每过一段时间,星辰归复原位,司星者更替,混乱的时期。” “复位时间本应更迟,蠕虫动乱,秩序提前被打破。他交换我承担被分裂的意向,也借此找其他办法。”他停顿了一下说,“我知道这些,也知道他会回来。” “那为什么又要消除记忆?”奥西问道,他还是记不起来更多,尽管仅剩的那些足够让他帮助阿诺。 阿诺看着他,眼神深沉到可怕:“司星者没有秘密。” 就算是镜中倒影也无法做到隐瞒所有,他们的记忆与知识会在人们瞬息的灵感之中跃迁,在梦境中重现,一切的虚构都可能是现实。而他们的踪迹也因黑夜无所遁形。 “最后一个问题。”奥西说道,“蠕虫是什么?” 阿诺沉默了下来,片刻后说道:“是……欲l望的具现化。” 有欲望的存在即可能为蠕虫,哪怕只是所谓的求生欲。 似乎是认为自己回答完了问题,算是支出了足够的报酬,阿诺又回过身,准备立刻前往水之下找埃米特会合。 奥西再度叫住了他:“所以你对司星者的狩猎,就是为了使我们虚弱,权柄不稳,而后降低欲l望的影响?” “随你怎么想。”阿诺头也没回,只留下一地飞雪。
第218章 守在雪山之下的门罗手中还拿着羽毛, 他脸上没什么神情,可眼神中却充斥着一种不解。就好像他对迄今为止所经历的一切有种困惑,他翻遍所有的书与记录也找不到答案。 忽然一阵奇妙的感觉向他袭来, 他似乎看见了铺面而来的海洋, 又好像是无数张充满牙齿的口腔。 但他并没有多大反应, 这呼啸而过的存在似乎也忽略了他, 绕开他的方向逃窜而去。 门罗正准备回头再看一眼,却见到远处一道身影缓慢地向他所在的位置靠近。 风吹得那道身影像是矗立的竹竿,纱衣撕扯着, 却又无法从竹竿上脱去随风远飞。在与“海洋”交锋之时, 对方的步履却突然改变了。 那是一种独特的节拍,四肢上系好了铃铛, 以让他的每一个顿足, 每一次扬手都伴随着节奏。他恰到好处的踩在每一个节点上,而也是因为他的动作才能得以奏响。 音乐与舞蹈相辅相成,似乎天生如此。 门罗对这种舞蹈有印象, 他将羽毛夹进书里, 转身看向对方。 一个舞者,或者,一种舞蹈…… 轻薄飘逸的纱衣如同不见天日的屏障, 将“海洋”网在了一起。 一声一声的节拍中,对方就像是“消化”一样,分解着这些东西来到了他跟前。 直到走到这里时,那纱衣之后的人影才分明了些许。 对方其实并没有在脸上做任何遮掩, 只是舞蹈本身夺取了他人的注意力, 肢体的动作让他的面容也变得不再重要。 如果说如今的门罗是一种“寡淡”的模样, 那他眼前的这位则是雪上滴落的血。明亮、艳丽、危险, 却又有种意外的纯净。 “我见过你。”对方笑了起来,“你是杀了带走我手的那个人的人。” 门罗垂眼看他,一言未发。 费舍尔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下,轻笑了一声,缓步继续朝里面走去。 门罗回过身,看着对方朝着埃米特离开时方向而去的背影,片刻后才说道:“你去不了。” “跨越边界是到达另一处边界,没有引路人过不去。” 费舍尔的舞步回答了他:“可我是守门人。” 他知道的东西不多,可只要够他追随着他的教主直到最后就够了。 门罗张了张嘴,最后沉思起来。他的智慧不再能为他解答困惑,他斟酌犹豫了许久,最终走到剩下的逐夜狼的那雕像前。 他当然能看出来一些东西,这里有一点混沌之蛇的羽毛与鳞片,和他书里的那根羽毛甚至区别不大,逐夜狼的雕像也不止是雕像,某种意义来说这就是对方的骸骨——只是在逐渐形成,还差一点就能竣工。 循环……1与12,阿列克切与……被论外的11和12。 “循环是特殊的。”塔的记忆在提醒他,“那是被继承的权柄,就如同你继承我的一部分。它属于你,也属于我。” “它应当拥有两位主人。” 门罗从书中拿出了羽毛,最后来到了那雕像前。 留在水之下的埃米特在腐海上停留了一会,并没有等多久,他身后便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我已完成。” 埃米特没有回头,他抬起手招了招,便见阿诺的脑袋从他手边伸了出来。 他笑了下,顺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说道:“你现在愿意来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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