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如故也说:“从今后,我们夫夫把杨夫人当做母亲看待,伺候她百年。” 离宫前,宋洛臻曾差人询问过风如故,他是否愿归于原位,改姓宋、入皇家玉谍。风如故立刻拒绝了,是以他仍是一介庶民的身份,皇族家宴也不必参加。 这样反倒自在。 众人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吃了一顿丰盛晚饭。温玉白特意在饺子里包了洗干净的铜钱,让杨夫人和温柔影、温承允、风如故都吃到一只,讨个好意头。 杨夫人乐呵得哈哈大笑,她是个随和的老太太,只把丧子之痛压在心里,一个人时才哭,该高兴便高兴得很,还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压岁钱,金锞子一人一个发给小辈。 晚饭后,温玉白命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烟花爆竹,打算自家也好好的放一通,还是杨夫人催促他:“听说皇上今晚会主持傩仪,年轻人别闷在家里,出去走走。” 温玉白一怔,才意识到自己和皇帝的绯闻真是沸沸扬扬,连老太太都听说了。 风如故腿脚还没好利索,不想外出凑热闹,便说留下来陪杨夫人,给她念书解闷。 温柔影和温承允都欢欣雀跃,赶紧换好了外出的衣裳,将御寒的大氅和手炉都备好,温益然身为兄长,自然当仁不让的带弟弟妹妹们出去玩儿。 等温玉白一众人上了马车,朝着热闹的街心驶去,守在门口的小内宦才松了口气,忙不迭跑去报信。 虽然花灯节是正月十五,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早早就挂上花灯,灯影照在一带长河之上,真是流波溢彩,美的不似人间。 到了城楼之下,傩仪已经开始。人群正中划出偌大的场子,两名男子穿着斑斓的锦衣,正在且舞且斗,一人身形异常高大,罩着鬼面具,手里的武器也是古怪离奇,另一人身形修长矫健,长剑如虹。 温玉白黎一眼认出,这两人正是顾北骁和武泰德,武泰德显然演的是鬼魅邪祟,他粗犷而灵活的动作,将之演绎得异常逼真,顾北骁一路追击,将他斩于剑下,象征着驱逐了邪祟,众人都轰然叫好,面露喜悦。 新年新气象,一度传闻随时会殡天的皇帝陛下站在城楼高台上,神清目秀,真如仙人一般,大殷朝果然国泽绵长,平安永续。 傩仪结束前,突有许多少女小哥儿凑到顾北骁面前,将手中的通草花朝他身上投了过去,将摘下面具露出英俊面容的顾北骁砸得一脸懵。 温玉白知道,这是少女小哥儿们表达爱慕之情呢。 武泰德见顾北骁接不住许多的花儿,花枝艳丽,纷纷落在地上,忙不迭的把花枝拾起来,说:“这么多花儿,也给我一枝呗!”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口话音没落,竟有个彪悍的小哥儿冲进圈子里,把一枝芍药花拽回来,还恶狠狠的冲武泰德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才跑远了。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温玉白也笑得前仰后合,看样子,武泰德想要结束单身狗生涯,有点难。 不知不觉间,傩仪结束,无数内宦和宫女呈队列簇拥着站到了中间,他们各个穿着艳红色的衣裳,大冬天,手中竟都抱着花盆,盆子里是娇艳欲滴的蔷薇、玫瑰花。 这些花,显然是暖窖火培出来的,映着漫天的风雪,如丝绒似的花瓣在寒风里微颤。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期待着后头要发生什么。 温玉白也惊呆了。 他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整个人站在正中间,被无数艳丽的玫瑰花包围着,花香氤氲袭人,他紧张到不能呼吸。 无数宫灯做得精致巧妙,龙船、嫦娥奔月、玉兔儿、奔马……灯火交映,将黑夜照的白昼一般明亮。 宋洛臻一步步笔直朝着他走来,目光蕴藉的深情让温玉白无法忽视。 被他这样盯着,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徐徐飘落的白雪,经霜更艳的鲜花,和他一人。 直到他单膝跪在面前,手里竟举着一枚嵌了祖母绿宝石的指环,温玉白才猛然清醒,忙不迭的去拽他。 “使不得,使不得……” 他只随口提过一句,黄粱一梦的家乡男子是怎么求婚的,没想到宋洛臻竟记了下来。 宋洛臻姿态笔挺,如雪中青松,他竟扯不动。 他朗声说:“温玉白,我恳请你嫁给我。出嫁之后,你会是大殷朝的一国之后、我这一生唯一的夫郎、未来储君的父后。你同样也是兵马大元帅,辛味居和白家药铺的老板,女学的创办者,这片山河我和你同享。你可遵循你自己的意志,踏遍每一方土地。” 他的声音异常清晰,在夜色中传的极远。 “所以,温玉白,你愿意嫁给我么?” 温玉白忘情地冲到他怀里,险些把男人撞的一个趔趄,但他眼疾手快地攥住了宋洛臻的右手,不准那枚宝光闪烁的指环掉落在地。 当他将指环戴入无名指的同一时间,他也大声说:“我愿意!” — 十五年后 演武场上黄沙漫漫,十匹马上的矫健少年缠斗于一团,去抢夺一枚精致的绣球。 绣球传于一人,那人耸肩绕颈,将绣球粘在身上不断,这花哨的展示结束后,那绣球落地,他刚要伸长杆去打,却被另一人长棍一挥,轻松截获。 抢走绣球的人玄衣窄带,英姿飒爽,一人一马挥舞长棍将绣球挥得如灵巧的小兔,到得木框门前,那人又虚晃两下,让追击而来的两人险些撞成一团,这才抿唇一笑,将绣球高高的击过了如鲤鱼跃龙门的长框。 站在木框边的内宦大声宣布结果,玄衣队获胜,这边一队人马顿时大笑拍掌,而红衣队勒住马匹,原来他们竟是一群女子和小哥儿。 坐在观战台上的皇后亦是一身利落骑装,笑盈盈说:“红衣队连续三年夺得冠军,没想到今年却落败了,不过红衣队亦不必灰心,明年再战便是!” 那红衣队首领是皇后亲自挑选的一个小哥儿,骁勇善战屡立奇功,乃是战将中赫赫有名的一位人物。 他一把擦去汗珠,有些不忿地说:“我们红衣队并不是输给了玄衣队,而是输给了大殿下!” “玄衣队找来了得力外援,比他们厉害十倍,咱们才被压制住的!” 此时,玄衣队得分王翻身下马,修长的身形真如一只燕子灵巧,他抱拳向温玉白请安,阳光照的他唇红齿白的面孔格外美好,双眉秀长一如宋洛臻,杏核眼和温玉白一模一样,极长的睫毛更添了几分雌雄莫辨的秀美。 问安后,他侧身看向红衣队首领,神采飞扬的微微一笑,说:“今日比试的冠军奖品,我一定要带走的。你们若是不服气,我们可择日再战。” 红衣队的首领望着俊秀少年,面上微微一红,同时好胜心起,忙说:“马球场上无贵贱,既然大殿下愿意再比,待我们好生操练,一个月后我们再战!” 玄衣少年宋琳拱了拱手,微笑目送红衣队离去,内宦们立刻鱼贯而入,托盘上满是今日比试的胜利奖品,金银珠宝闪耀人眼。 他拿起一块金香玉玉佩,对自家队友说:“我只要这个,余下的你们分罢!” 这块金香玉是阿史那都送上的贡品,虽珍贵异常,但其他奖品也丰厚极了,玄衣队队友兴高采烈。 温玉白见状了然微笑,和儿子携手前行,问:“是送你爹的生辰礼物?” 宋琳点点头,说:“儿子一应物品都是父皇父后所赐,今日是父皇寿辰,赢得这块金香玉,也算是儿子自己的努力。” 温玉白笑说:“这一定是你爹收到最好的礼物。” 宋琳摇头:“还不知道弟弟送什么呢!” 掐指算来,宋琳是温玉白和宋洛臻大婚当晚便怀上的。皇帝方一大婚,皇后二月后便有喜脉,群臣们闻言真是大喜过望,不少老臣子在朝堂上欢喜得泪流满面。 要知道英宗皇帝子嗣便很单弱,努力了许久才有孩子。众人不便明言、实则已殡天的宋司明更是努力半生、一无所出。宋洛臻为了迎娶温玉白竟遣散后宫,几个高阶嫔妃不肯出宫,他给他们封了女官官位,让他们从皇家妾室变成了皇帝的下属。臣子们都很担心,怕宋洛臻会重蹈覆辙。 他若是个昏君倒罢了,可洛臻坐上皇帝位置后,连番平定了北狄、清理了江南一带的政务,一时四海平定,眼看着盛世嘉年的卷轴即将徐徐展开。 若几十年后,又出现储君问题,老臣子们真要捶胸顿足了。 皇后怀孕的喜事传出,朝中文武大臣、京城和四海的民众都有吃斋念佛为皇后祈福的。恐怕并不感到高兴的,唯有宋洛臻一人。 刚新婚燕尔,终能亲近爱人就怀孕了,他心里苦。 十个月后瓜熟蒂落,温玉白生了老大,宋洛臻为了纪念两人于春琳城相遇,便给老大起名宋琳。 温玉白从一开始的不能接受到孩子落地,母爱即刻泛滥。 只恨宋洛臻效率过高,未过三月,竟又怀上老二。 温玉白是很喜欢孩子的,更何况是自己生的,曾经想也不敢想,但难免又觉得生了又生,实在是耽误事儿。 把老二宋珏生下来之后,他简直有些害怕宋洛臻的亲近了。 宋洛臻一向尊重温玉白,简直不敢有一字怨言,只是每当深夜想和温玉白亲近,温玉白都让宫女告诉他,皇后睡下了。 三个月后,他哀怨的眼神简直让温玉白要鞠一把眼泪了。 此时皇帝已下令开女科,可擢选德才兼备的女性小哥儿入朝为官,且并不囿于后宫一方天地。 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动,虽有不少朝臣非议,却也吸引了全国各地许多优秀的女性和小哥儿入京。 他们有的已经结婚生子却孤身入京、有的为了自身的前程不惜退婚,温玉白从他们身上看出了女子和小哥儿们向上的心。 反复生育确实是个难事儿,而民众多子多福的概念,温玉白以为大半源于婴儿极低的存活率。 幸而他花了半年时间,将一套科学养育新生儿的办法写成口诀,命人四处传播。同时又采用灌香肠用肠衣为原料,做出了和现代社会几乎一致的避孕|套。 这东西一做出来,他亲自去找宋洛臻。宋洛臻真像是干涸了大半年的鱼,一时间如鱼得水,灵活钻营,弄得温玉白几乎颠倒生死了。 等宋珏长大些,他和宋洛臻都发现两个儿子的区别。 大儿子简直是按照储君的模板长大的,聪慧冷静,有霹雳手段,又怀慈悲心肠。老二宋珏用当下的语言来说,是喜欢奇技淫巧之道。 他从小就喜欢营造雕凿之术,用一只河蚌的壳儿,便能在蚌壳里拿面团做出一个栩栩如生的河蚌美人。 八岁时,便用一整幅木料做了解不开的九连环。他拿着九连环故意考大哥宋琳,把宋琳考得目瞪口呆,真不明白二弟是怎么将这些木环合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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