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到底是失去了什么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呢? “怎么啦?怎么像丢了魂一样?” 贺灼摇头,伸手将他搂进怀里,季庭屿的心跳传递进他的胸腔,那么的鲜活有力。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好好地活在我身边,是我这辈子最最幸福的事。” “哎呦这么多愁善感啊。”季庭屿从他怀里仰起脸来,笑话他:“要我哄哄你吗?哭包。” “那就哄哄吧。”贺灼说。 “嗯……”季庭屿想了想,低头将自己的小猫耳朵送上去,“你要摸摸我的耳朵吗?” 只这一句,贺灼就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无声地流泪,环在季庭屿腰上的手臂颤抖得厉害,就像抱着一段随时都会散掉的鬼魂。 “为什么……你每次哄我,都要给我摸耳朵……” 季庭屿不知道“每次”是从何而来,这分明是自己第一次做。 但贺灼哭得这么伤心,让他的心也一同沉没进海里。 他不再口是心非,挠挠脸,很难以启齿地说:“因为这就是猫科老土的求爱方式啊,我们这辈子总要给……喜欢的人,摸一次耳朵的。” 呼吸一滞,贺灼蓦地僵住了。 这是猫科动物的求爱方式…… 一辈子总要做一次…… 那季庭屿前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向他伸出耳朵的呢? 是知道自己这一去会凶多吉少,所以求他帮忙完成最后的遗愿吗? 可贺灼却连这个都没做到。 那天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摸季庭屿的耳朵。 他自以为是地想等到季庭屿回来的那天,给他一次爱人之间的拥抱和抚慰。 可他没等到季庭屿。 只等来了小猫被烧焦的尸体。
第30章 单向玻璃 贺灼是什么时候真正意识到,季庭屿是被自己害死的呢? 是季庭屿去世半年后,贺灼收拾他的遗物时在阁楼里发现一枚被倒掉内容物的空胶囊,里面残留着一些淡黄色的粉末,和季庭屿常吃的药非常像。 贺灼心下生疑,将所有药都拿去化验,这才查出他死亡的真正原因—— 他坚持服用的抗抑郁药,被添加了破坏神经的毒素。 贺家负责照顾他的四名下人,对他施行了长达三年的虐待。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要追究到他27岁时出的那场意外。 没人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季庭屿被遣送回国时就已经性情大变。 他脑部遭受重创,记忆缺损,而和那件事相关的所有线索都随同他的名字一起,从记者部档案中被彻底清空。 但即便这样,幕后黑手也就是威廉,都没放过他。 他派出四个人和季庭屿一起回国,当时正值季氏破产,季听澜被管制在国外,季拙权为保家业卖子求荣,将当时就已经重病不治的小儿子嫁给贺灼。 那四人便伪装成两名佣人一名厨师和一名园丁,在贺家筹备婚礼时潜伏进来,由于做事麻利又极擅察言观色,顺理成章地被留在主宅,来到季庭屿身边。 自此,开始了对他长达三年的精神虐待。 本来这一切并不容易。 虽然季家破产了,但贺家在宜城依旧如日中天,贺灼更是难以对付。可那四个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贺灼成了他们最大的助力。 因为他大张旗鼓娶回来的爱人,却并不珍惜。 新婚夜当晚被厌弃,负气出走,正巧贺氏在国外的生意就赶在那个时间接连被查出问题,贺灼只能立刻赶往国外救急,这一去就是大半年。 半年时间足够那些人把季庭屿的药全都换掉,并完成对他的第一步心理暗示。 ——先生之所以不回家,就是因为你是个疯子。 他们知道季庭屿渴望贺灼能拯救自己,更知道他害怕身体接触,就有意无意地向他透露:贺灼喜欢家教良好、举止得体的omega。 在季庭屿尝试控制自己的应激反应时,又派出一名beta佣人不断地触碰他的手腕和肩膀,让他连续数天都处在一种胆战心惊又不敢发泄的状态。 直到半年后,贺灼回来的当天,beta趁人不备直接抓住了季庭屿的手腕,积压多日的恐惧到达临界值终于爆发,季庭屿当场失控把beta打倒,连同桌子一起掀翻。 菜汤酒水溅了贺灼一裤脚,他手里拿着亲手做给季庭屿的钻石胸针,终究还是没能送出去。 贺灼饭都没吃就走了。 这下不仅季庭屿,就连其他佣人也以为先生是被他气走的,因为他们没看到beta抓季庭屿的手,只看到他无缘无故地发疯。 季庭屿想为自己解释,可他还没说话,beta就跪在他面前大声道歉痛哭流涕,说自己家里困难还有生病的孩子,求季庭屿不要把他赶走。 这时已经没人站在季庭屿这边了,因为他们都是佣人,只会和佣人共情。 季庭屿崩溃了,他歇斯底里地想要为自己自证,哀求管家放出监控。 可那四个人之中的厨师却站出来仗义执言:“难道佣人碰了主人家一下就罪大恶极了吗?季少爷已经把先生气走了,还要把这个小伙子逼死您才满意吗!” 他说完一个又一个佣人站出来附和,他们站成一排,仿佛正义的使者,用看待疯子的眼神看向季庭屿,既不同情也不惋惜,只有嫌弃和鄙夷。 到最后就连季庭屿都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他向所有人道歉:“对不起,都、都是我的错,我不会再犯了……” 但那四个人不会让他“不再犯”。 掀桌事件当晚,就如同设计好的一般,贺世锋再次将贺灼紧急派往国外,因为他进购的大批仪器被海关查出携带非法内容物。 如果罪名做实,对整个贺氏都是毁灭性打击。 四名佣人就趁贺灼离开的这段时间一次又一次地如法炮制季庭屿的“发疯场面”,让家里所有人都对他厌恶至极,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得了疯病。 可他不想变成疯子,于是他开始疯狂地吃药。 这正中了那四人的下怀。 药物让他的精神错乱,经常失去意识昏迷不醒。 另一位佣人趁机潜入他的房间,砸烂他的东西,还划伤自己的手,在季庭屿醒来后看着满屋狼藉不知所措时,当着所有人的面哭哭啼啼地和他道歉:“对不起季少爷,我不是故意碰掉您的东西的,求您不要生气……” 季庭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茫然地看一眼佣人的伤,再看看杂乱的地面。 不用人提示,就如同被训练的狗一样听话道:“我又发疯了吗?还弄伤了你?” 佣人“害怕”地低下头,其他佣人则嫌恶地瞪着他。 季庭屿知道自己又闯祸了,他更加卑微地和佣人道歉,被“伤害”的佣人非常大度并且善良,不仅不怪他,还给他熬了一大盅补汤。 可是那汤里放了会让他过敏的猫薄荷。 季庭屿不能吃,也不敢说。 因为他是个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的疯子,再加上矫情拿乔的毛病,只会更让人厌烦。 饥肠辘辘的小猫只能将汤端回房里,用一杯又一杯的白开水充饥,如同老鼠一般躲在阴暗的阁楼里,期盼着明天午饭时能得到食物。 可第二天一觉醒来,等着他的又是满地狼藉。 他看到那些碎片的第一眼就崩溃了,疯了似的抽自己巴掌,边抽边质问:为什么又犯错!为什么只会给人添麻烦!为什么连睡觉的时候都管不住自己…… 他不想变成这样,他想和人求救。 可是房间里只有酸腐的空气,房间外冷漠的佣人更不会帮他,他只能躲在厚重的窗帘里,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第一个阶段完成,季庭屿已经和疯子没两样了。 他的脸像骷髅一样凹陷进去,干枯的长发乱糟糟地黏在一起,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盖在肩上。 昔日那个意气风发恣意风流的天之骄子,如今成了一面满是窟窿的破旗。 他的生活彻底和外界割裂了。 没有佣人愿意照顾他,连敲开阁楼的门给他送饭都欠奉,因为他们怕季庭屿又无缘无故地发疯。 只有那四个“大善人”还愿意关心他,被他发疯伤害了也不会怪他。 季庭屿感激他们,又害怕他们。 他每次看着大肚子厨师、面相和善的佣人、长着娃娃脸的园丁同时出现在房里就觉得毛骨悚然。 他们进来得悄无声息,在季庭屿床边围成一圈,在他睡醒睁开眼时对着他微笑。 那是一种无声的笑。 嘴巴像小丑一样咧开,尖锐的牙齿露出来,可眼神却如黑洞般死死地盯着他。 季庭屿一动都不敢动,身体控制不住地打颤和流汗,就像一只被虐待傻了的猫崽。 他用一种罪该万死的声音问:“我又发疯了吗?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犯了……” 娃娃脸园丁和蔼地笑起来:“您每次都是这样保证,可每次都会再犯,真是个废物。” “是不是没有按时吃药的缘故?”厨师问。 季庭屿顿时惊恐地睁大眼睛:“我吃了我吃了,我吃了很多药!那一把全都吃了!” 佣人不相信,“您一定又在骗人,药被您倒掉了对不对?倒哪了?花盆里吗?” 另一名佣人附和着去花盆里找,“呀”地一声佯装找到,然后用长长的指甲挖出一指甲泥,塞进季庭屿嘴里。 季庭屿扭头想躲,厨师就一巴掌将他扇回来,季庭屿拼命挣扎,园丁就抓住他的手腕。 肢体触碰再次让他发疯,他的应激反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甚至说是惨烈。 他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发出猫咪被虐待时的凄厉的狞叫,爆凸的眼球淌出一道道掺着血丝的红泪,纵横交错地顺着脸颊向下流淌,如同刀割开的伤口。 也许是最后一丝求生意志撑开了他的心脏,季庭屿拼尽全力朝他们释放出信息素,但他那时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信息素最多能让四个人腿软几秒钟,可几秒钟根本不够他逃出阁楼。 就在此时,窗外响起一道汽车引擎声,季庭屿猛地竖起耳朵——那是贺灼的车声! 他重新燃起希望,如同见到救世主一般连滚带爬地扑到窗边,跪在阴暗的阁楼里用力捶打玻璃,向站在太阳底下的贺灼哭喊:“救救我……” 贺灼转头看向他,淡漠的目光在他唯一的生路上停留了两三秒,而后,若无其事地走了。 那一刻,季庭屿如坠冰窟。 他傻了似的看着贺灼离开的背影,眼中的血泪如同大水般冲出来。 身后的地狱里响起一阵又一阵尖细的笑声,一只手从他脸旁伸过来,捂住他的嘴。 他就这样被抓了回去,灌了一肚子的泥。 从那天起,季庭屿再也不敢不吃药,可药吃得越多,精神就越差,脏器慢慢衰竭,身体散发出腐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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