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承启在这一刻,才彻底放下心底的负担。 他或许无法拥有幼时设想过千万回的璀璨人生,无法实践那些虚无缥缈的帝王霸业,但命运始终没有舍弃他。 在洪熙帝之外,褚承启拥有了皇室中的最珍贵的亲情。 他会珍惜,而他的姐姐和弟弟,会用霸道而自信的姿态,维护住天家中脆弱而敏感的血脉之情。 回到明诚王府后,褚承启也不再急着找褚文殊谈心。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想开了。 褚文殊没想开,还在明诚王府给褚承瑞摘抄孤本。在褚文殊稚嫩又复杂的小脑瓜里,这个九叔,应该是他未来的肱股之臣。 与此同时,褚承瑞正在纯昭宫与淑妃谈心。 “瑞儿,最近是不是与有些人走太近了?”淑妃替儿子收拾着衣襟,柔声问着。 褚承瑞神色傲然:“不过是给外人看的,母妃不必担忧。” “那就好。”淑妃语带深意地嘱咐道,“陛下最近很重视你的学业,万不可贪图玩乐,让盛太傅不喜。” “是,母妃。” 母子二人点到即止地闲聊了几句,就开始用晚膳。 在后宫之中,淑妃的昭纯宫是非常平和的存在。淑妃出身中原的书香世家,自小与祖母学习医术,入宫后与世无争,偏安一隅。 无论是先皇后执掌六宫的那些年,还是太后通过顾贵妃垂帘听政的特殊时期,淑妃都没出过任何纰漏。 比起容颜极盛的顾贵妃和十年如一日保持曼妙身姿的德妃,淑妃看起来更像是洪熙帝的同龄人。 洪熙帝看中淑妃性子平和,善解人意,以往心烦时,也会来纯昭宫找永不衰败的解语花。 淑妃走的路子,或许不利于争宠,却能让她始终在后宫拥有一席之地。 洪熙帝每当看腻前朝后宫为他一点恩宠争斗不休的样子时,就会来到昭纯宫,与淑妃说说话,用上一顿晚膳。 淑妃神色恬淡温和,话并不多,却总能说到洪熙帝心里去。 这些时日,随着太子殿下稳坐东宫,洪熙帝又受身体拖累,无法正面对抗,淑妃一跃成为六宫之首。 不对,现在应该称呼为淑贵妃了。 顾贵妃罹患癔症,殿前失仪,贬为顾嫔后,打入了冷宫。 后宫需要人主持大局,德妃被洪熙帝亲口认证不善庶务,最终交到了淑妃手里,顺势升为淑贵妃。 一时之间,纯昭宫成为后宫最炙手可热的存在,连宫女都不再用去御膳房去膳食,对方直接巴巴地送上门。 淑妃曾经以为自己是淡泊名利之人。 如今她才知道,淡泊,是因为从未获得过。 洪熙帝将执掌中宫的风印交给淑妃,还许诺了后位。 天底下,有哪个女子,可以抗拒这种诱惑? 反正淑妃抗拒不了,并且享受其中,很快就成为了后宫实际上的掌权者。 “瑞儿呢?”洪熙帝踱步而来,没发现寄予厚望的儿子。 淑妃上前接过洪熙帝的披风,柔声解释道:“盛老太傅把他叫过去了,说是探讨下策论。” 洪熙帝面上浮起满意之色:“能让盛老有谈兴,瑞儿做得不错。” “瑞儿年幼懵懂,只是凑巧罢了。”淑妃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为洪熙帝按压着白了一半的头。 洪熙帝的风寒早就好了,却始终很畏寒。 夏至将至,所有人都穿上了单衣,洪熙帝却始终要室外穿着披风。 在朝堂上也是,只有精力参加改为初一十五召开的大朝会,平日里都由太子负责与文渊阁处理政务。 淑妃看在眼里,她通晓医理,知道洪熙帝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 但撑到褚承瑞独当一面,还是足够的。 她不着急,小儿子天赋异禀,心智远超常人。 既然天赐良机,那褚承瑞就注定要成为九五至尊,而她也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第288章 是抱着一起死的那种吗 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是一个瑰丽绚烂的梦想。 文岳霖也曾经有过。 现在梦醒了,文岳霖坐在六皇子府的正堂上,看着不多的仆从们忙进忙出,甚至有些分不清前生今世。 昨天大婚后,她就成为真正的六皇子妃了。 婚后第二天,给崇灵公主敬茶时,被刻意刁难,然后大吵了一架。 崇灵公主负气离开,褚承佑安抚了文岳霖几句后,追了出去,现在还没有回来。 文岳霖轻抿一口冷茶,不得不佩服太子的手腕,折磨人有一套。 宿霄不遗余力地保护崇灵公主的安危,将派去的杀手全都绞杀殆尽,怕是只想给她留一个比婆婆更难缠的姐姐。 等到文府和六皇子府都被锦衣卫控制住后,宿霄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崇灵公主起初还不相信,直到宿霄大喇喇地出现东宫,才砸烂了一屋子摆设,痛骂半夜贱婢。 然而她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反而怨恨文岳霖与车前国公主拖累了褚承佑,本末倒置地闹着让褚承佑退婚。 上辈子哪怕在文府饱受欺凌,还被心爱之人利用,文岳霖也坐上过四妃之一的位置。 洪熙帝是拿她当替身,宠爱却是实打实的。 别说是区区一个郡王,就连如今隐隐执掌中宫的淑妃,看到她都恭敬有加。 这辈子呢,费尽心机策划了那么多年,又换来了什么? 大婚的排场,却连寻常世家大族的嫡子都不如。 文岳霖原本凭借涅槃水的买卖,积累远超出寻常闺秀的财富,可以风风光光地置办出十里红妆。 先是囤积了大批粮食,等着闹饥荒时大赚一笔,却被五丰粮铺给搅和了。 后又在锦衣卫查封莳花馆那一天,被罚没了所有现银。 最后出嫁时,连六十四抬嫁妆,都凑得很勉强,这才被崇灵公主找到机会嘲讽。 文岳霖自然不甘示弱,尖锐的反讽回去。 文家只是没落了,靖安郡王府却是让京中权贵唯恐避之不及。 来参与婚宴的,都是些家族边缘人,一脸不情愿。冷冷清清的结束完仪式,宾客们连酒都不敢喝过三杯,就匆匆离开了。 以往文岳霖对崇灵公主说不上多亲热,还有几分表面恭敬,撕破脸后,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刻薄。 崇灵公主无言以对,气得回府又砸了一遍屋子,仍旧咽不下这口气。 “褚承佑,你现在是有了媳妇,就不把我当姐姐了是不是?”崇灵公主仪态全无,指着褚承佑的鼻子大骂。 “要不是文岳霖出的那些馊主意,我们怎么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她还有脸怪我?” 褚承佑精疲力尽地坐在满屋狼藉中,沉默不语。 慕容离回到北蛮,轻而易举地废了慕容建元和拓跋宗,还占了本应属于崇灵公主的青彭郡。 而文岳霖梦中的场景与现实大相径庭:南方雪灾几乎没饿死人,席卷一切的瘟疫也没有爆发。 唯一如愿的,是太后的死。 太后号称是病逝,而真实情况,别人不清楚,褚承佑却心知肚明。 在永寿宫点燃的无忧香,本就旨在一石二鸟。 还有被困在钟粹宫发疯的顾贵妃,被涅槃水摧毁心智和身体的洪熙帝。 大仇得报,可是他的未来呢? 与北蛮的合作随着盟友的陨落,彻底化为泡影。 而除了借助不为人知的外力,褚承佑根本找不到任何方式,站到争夺皇位的擂台上。 但同时,褚承佑心里还有一丝隐秘的庆幸。 去年策划的一场宫变,除了让太后和洪熙帝付出代价,还没来得及做出其他不可挽回之事。 没有真凭实据,在洪熙帝没开口的情况下,谁都不能指着一个皇子喊打喊杀。 无论褚承泽有没有想过扫除他这个障碍,洪熙帝都会不允许。褚承瑞和褚文殊都还年幼,朝堂上需要一个人与褚承泽站在对立面。 兜兜转转,反而要靠洪熙帝的权衡制约之道来保全性命。 何其讽刺。 这一点,是崇灵公主最不能接受的。 费尽心机离开了北蛮,又死了驸马,崇灵公主本以为自己可以迎来一生尊荣。 结果呢,却要时刻担心哪天就被锦衣卫抄了家,连儿女都保不住。 而这,全是因为文岳霖不自量力,三番两次去谋害穆歆。 否则就算褚承泽当了皇帝,也不会与她这个和亲归来的公主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阿佑,男子汉大丈夫,不可妇人之仁。”崇灵公主语气森然,半张脸被掩在阴影中。 这种话,已经在过去的半个时辰内,车轱辘了数回。 褚承佑不耐烦地起身,斩钉截铁地重申:“姐姐,我答应过霖儿,一生一世一双人,就绝不会辜负。” “此事不要再提了。” “站住!”崇灵公主一拍书桌,站起身扯住褚承佑的袖子。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抱着一起死的那种吗?” 崇灵公主将一封信拍到褚承佑胸口,咬牙切齿道:“可惜你的霖儿,并不打算跟你共患难!” “宿霄?”褚承佑扫到信封上的名字,看崇灵公主的眼神都变了。 这是被崇灵公主派来靖安郡王府,又狠狠摆了他们一道的太子暗卫,为何崇灵公主还会跟她有联系? “先看内容,你再做决定。” 崇灵公主原本不想拿出这封信,只是亲情最终占了上风。 夏至,洪熙帝再次陷入昏迷。 淑妃自以为稳坐钓鱼台,想看着褚承泽和褚承启争得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没想到兄弟阋墙没发生,靠山却快倒了。 “张太医,陛下是怎么了?”淑妃声音颤抖,脸上的惊慌情真意切。 张太医从洪熙帝身上取下银针,斟酌后缓缓摇头:“陛下为天下万民操劳多年,忧思过重,对龙体负担太大了。” “可是中毒?”宴翎审视着张太医的每一个动作,面色凝重地问道。 太子的声望如日中天,洪熙帝却屡屡在朝堂上赞扬九皇子褚承瑞,还给出「英果类我」的评价。 不止如此,洪熙帝在身体不适时,还会去上书房勉励皇子皇孙们。 而近来逐渐变得歇斯底里的罗绍,则一改往日作风,开始变着花样夸赞褚文殊,言必称「好圣孙」。 君臣二人的态度,也让一部分对太子强势手腕不满的大臣动摇起来。 尤其是被文渊阁排除在外的武将世家,原本还指着五皇子继位,扭转大周重文轻武的不良风气。 没想到褚承瑜一去不复返,大有直接将扬州一带作为封地的意思。 而五皇子党的主心骨宁国公,更是与曾经力推三皇子的顾相,亲如一家。为了稳定双方的关系,宁国公府刘公子用一百二十八抬聘礼,提前迎娶了顾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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