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多日不见的穆歆来了一趟,以老药王关门弟子的身份,大大方方地展示药王谷的独门针法。 善雅公主被这一出打得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应对。 穆歆从头到尾只说了三句话,之后任由善雅公主在施针过程中示弱、威胁、利诱,都没有抬一下眼皮。 行穴手法与林清焰完全一致,只多了捻针的一步,却达到了画龙点睛般的神奇效果。 善雅公主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起来。 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穆歆就干脆利落地收针走人,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闻芝迫不及待地按上了善雅公主的脉,一叠声地问她有没有感受到什么异样。 善雅公主也是又惊又怕又忍不住生出期待,四肢百骸传来的暖意太过明显,连剑伤的疼痛都被减轻了。 很快,善雅公主就精力不济地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楼兰两位御医轮番诊脉,都被善雅公主的身体状况惊到了。多年积累的行医经验都被推翻,简直像服用了仙丹一样。 张太医是见识过卫氏如何从病入膏肓到焕然新生的人,那是他亲手治了十年的病,却发生了奇迹。 当然,张太医现在已经得知真相,那不是孝感天下,而是技不如人。 再看善雅公主这点变化,只觉得是小场面。 善雅公主等人又被泰然处之的张太医师徒镇住了。原来,大周的医术已经高明到这种程度了? 来之前,楼兰国王已经准备好真正的秘药。哪怕计划失败,善雅公主也不会就此香消玉殒。 如今穆歆真正出手,远超出善雅公主的期待,甚至连剑伤都愈合了大半。 不然哪怕善雅公主心里再焦虑,也无法坚持走完这么久的路后,还能优雅从容地站立。 穆歆说会再为她施一次针,足以治愈衰竭之症,当作谢礼。 这句话始终萦绕在善雅公主的脑海中,再加上玉清公主留下的阴影,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在曲召宫继续等下去。 善雅公主从没有想过,真的将林清焰拱手让人。 借着参与祭祀出宫的机会,善雅公主与楼兰留在四方馆的人手汇合,重新做了一番安排。 罢了,她承认林清焰不愧是风流多情的镇国公世子,欲擒故纵的手段比以往那些人都高明得多。 善雅公主愿意服输。 钦天监的钟声止,祈明坛上鼓乐声起,祭天正式开始。 洪熙帝走在只供天子通行的御道上,身着厚重的大裘冕,行走间衮服上的十二章纹在阳光映射下,透出深厚的底蕴。 通往祭坛顶部,足有九百九十九层台阶。 皇天后土,日月星辰,群山宗彝,一起见证着天子的诚意。 伴君而上的是一文一武两名重臣,盛太傅和庞老将军。老将军身强体壮,老太傅却是咬牙硬顶着。 要怪只能怪顾氏小儿,莫名其妙与宁国公结亲,让圣上起了疑心。 搞得他一大把年纪,还要爬祭坛。 洪熙帝其实也累,身上这套一丝不苟的天子祭祀服,是最顶级的绣娘耗时三年完成的。 举世无双,尊贵奢华,唯一的缺点,就是非常重。 尤其是头上戴着的冠冕,两端各垂有12个旒,每个旒上有12颗宝石玉珠。步伐但凡乱一点,就可能打到脸上。 庞老将军和盛老太傅停在第三百三十三阶的臣子位上,恭敬地目送洪熙帝独自往上走。 身边没有人看着,洪熙帝终于能用不那么标准,却很舒适的姿势爬台阶。 寡人难为啊。 洪熙帝这些年修长生道,除了服用丹药外,也注重习武修炼体魄。 调整好状态后,洪熙帝甚至有余力回想第一次祭天时的心情,紧张、忐忑和难以言喻的兴奋。 没有人,可以在体会过凌驾于世间万物的巅峰后,再屈居于人下。 那一年,洪熙帝十五岁,时刻担心太子之位被小一岁的三弟夺走。先帝旧伤复发,一切都是未知数,连命运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上。 三十二年过去了,洪熙帝一步一步走到祈明坛的顶端,怀虚道长和礼部尚书一左一右,华服正装相候。 在位二十四年,洪熙帝不会再做没把握之事。 江南道的雪不可能一直下下去,爬一趟祈明坛,就能稳赢一个爱民如子的贤名。 洪熙帝意在千秋万代,根本不在意区区一个生辰。 怀虚道长燔柴炉,迎帝神,礼部尚书命人乐奏「始平之章」。 祈明坛下的群臣和百姓听到编钟响起,在太子的带领下,齐齐面朝祈明坛行叩拜礼。 穆歆望着长长的阶梯,收回释放的感知。 在爱惜生命这一块,洪熙帝认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 暗卫、锦衣卫、禁军、京兆府、兵马司,一层叠一层,将所有人都牢牢掌控在包围圈内。 而整个祈明坛,连一棵能藏人的树都没有。 别说是普通的刺客,穆歆在不动用木系异能的情况下,都无法伤到洪熙帝。 今天要出事,除非怀虚道长和礼部尚书突然被人夺舍,同时武力暴增。 洪熙帝在皇天上帝神牌主位前跪拜,上香。礼成后,走到褚氏列祖列宗牌位前上香,叩拜。 再回拜位,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 怀虚道长正要跪读祝文,就发觉跪在对面的礼部尚书动作有些生疏。 像是第一次做奠玉帛的仪式。 不对劲。
第247章 皇帝滚下来了 钦天监与礼部多有合作,怀虚道长与礼部范尚书还有点交情。 范尚书年过花甲,是从六品祠祭主事一步步升到尚书之位的两朝元老,对天子祭天的礼仪应当烂熟于心才对。 只是怀虚道长很快就没闲暇去关注范尚书了,全副精力都用来避免出错和打起精神上。 祭天的礼仪繁缛,洪熙帝要从头到尾走完迎帝神、奠玉帛、进俎、行初献礼、行亚献礼、行终献礼、撤馔、送帝神、望燎等九个步骤。 这次为南方祈福,祭坛布置是匆忙了些,所幸乐章和祈舞都是现成的。 在洪熙帝行终献礼时,「嘉平之章」的乐声中,祈明坛下已经有人偷偷打起哈欠。 无他,单一的曲调,重复的舞步,在冬日暖阳的加持下,太过催眠。 苦熬到「送帝神」完成时,所有人的精神都到了最松懈的时候,洪熙帝也放下了心头大石。 他不担心别的,就怕仪式结束前突然下雪,那就太打脸了。 怀虚道长和范尚书在洪熙帝的注视下,焚烧着准备好的祭品,完成最后「望燎」的仪式。 青烟袅袅,缓缓升上云霄。 穆歆借着前方高个的掩护,连眼睛都闭上了,异能却有了一丝波动。 “砰——” 突然一声巨响,青铜大鼎中火光大盛,四分五裂。 巨大的冲击力将怀虚道长震飞出去,站在瞭望台的洪熙帝一个没站稳,就滚了下来。 “护驾!” 宴翎第一个反应过来,矫健如猎豹般冲上前,接住了洪熙帝。 锦衣卫训练有素地抽出刀,一瞬间形成包围圈,将二人紧紧护在中心。 怀虚道长顾不上身体的痛苦,看到锦衣卫持刀冲过来,立即疯狂大喊:“是范尚书!他扔了脏东西进去!” “是范尚书!我什么都没做!” 宴翎皱起眉,怀虚道长怎么了? “褚璟砚!你不仁不义,不配为帝!”范尚书大喊一声后,嘴里涌出鲜血,几瞬就没了呼吸。 奏乐的一百八十名乐师阵形大乱,有数十人手持不同的乐器冲了出来,大喊着:“诛杀狗皇帝!” “杀!替天行道!” 除了锦衣卫,所有人都不能携带兵器上祈明坛。 这些乐师手上要么是藏在琴中的短剑,要么干脆是笛子、鼓槌,三五下就被诛杀殆尽。 只是死前都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破口大骂。 “陛下小心,”宴翎稳稳扶住洪熙帝,音量不自觉提高,“此事透着诡异,不要离开卑职身边。” 洪熙帝脸色极为难看,咬牙切齿道:“他不是范邱!” “给朕查出是哪个大逆不道的东西!” “诛九族!全部凌迟处死!” 那老家伙成日里动不动要死谏,实际上惜命得很,绝不可能自杀。 洪熙帝气血翻涌,从未感觉到如此强烈的愤怒。 众目睽睽之下,堂堂天子颜面扫地。 宴翎握紧刀柄,目光深沉地扫视着遍地的尸体。这般拙劣的行刺,除了献祭,没有任何作用。 瞭望台只有九层台阶,洪熙帝只受了一点轻微的擦伤。 而行刺这方,却死了几十人,还暴露了不知伪装多久的假礼部尚书。 事出反常必有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从上方传来的巨响,将祈明坛下方的皇亲贵胄和文武百官都吓了一跳,百姓更是六神无主。 高高在上的洪熙帝,大周的天子,居然从高坛之上狼狈地滚了下来。 人活得久了,还能看到这种事? “怎么回事?”“天谴吗?” “皇上亲自祈福,怎么反而降下天火?” “别胡说!是有刺客!” 冲天的火光和打斗都只发生在瞬间,祈明坛上的场面迅速被控制住。受到影响的,反而是远远旁观的人,还有越来越放肆的架势。 文武百官们只是嘴唇动了动,年轻的皇室子弟心浮气躁地左顾右盼。 祈明坛离地虽十丈高,但没有任何遮挡,下面的人都能清晰地听到巨响,以及刺客们濒死的呐喊。 绝大多数百姓是第一次知道洪熙帝的名讳,还是在官老爷的怒斥中。 这种神奇经历,让百姓们心生诡异的兴奋,不顾官差就在不远处,嗓门不受控制地大了起来。 褚承泽察觉出有异常,站出来面向众人,桃花眼中锋芒毕现:“肃静!祈明坛内禁止谈笑喧哗。” 太子殿下近来脾气好了些,但暴戾弑杀的余威犹在。一旦冷下脸,交头接耳的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杨统领,方大人,即刻派人关闭城门,全城戒严。” 穆歆鼻子动了动,深吸一口气大喊道:“宴翎!把火扑灭,一丝烟不留!” 大周是皇权至上的时代,百姓不该有在公开场合议论洪熙帝的胆子。 宴翎听到穆歆的话,毫不犹豫地照办:“灭火,盖住烟!” “这是穆歆在说话?”洪熙帝却不满地开口,“区区一个女子,竟敢在祈明坛大声喧哗。” “谁给她的权力,指挥朕的锦衣卫?” “都不准动!” 锦衣卫立即停止动作,宴翎无法违抗洪熙帝的命令,心却不断下沉。 他进入暗卫时,经历过特殊的训练。能站在神坛上的锦衣卫,也对寻常的毒药有抗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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