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夜饭沈丰还没回来,沈若往沈汉三家去,站在篱笆外头往里看,他家窗里一点儿光都没有,院里套的牛车也不在。那就是还没回来。 沈若先回家一趟报个信儿,随后就跟沈大山一起往晒谷场走去。 夜里的月亮圆的很,将地面照得亮堂,周围的东西都能用肉眼看清。 晒谷场那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吃了夜饭之后又回来的年轻人,像村里有大事要做的时候还会有小孩子跑出来在一边玩跟着凑热闹。 这会儿村长还没来,大家就站在晒谷场上吹风,三三两两凑一块儿八卦闲聊很是热闹。 但是听到最多的还是抱怨。 “感觉真要搞到后半夜去了,你们说是不是?” “要我说顾秀才就不该帮沈若挡那一下。” “你们说顾秀才都二十有一了吧,还不娶媳妇儿,难不成……”站在这儿的都是男人,说起这个所有人都来了兴致。 “难不成他有隐疾?”有人接口道。 “说啥呢,人家可是读书人,要娶也得娶个镇上的小姐回来吧。” “我在想,这沈若人长得好,顾秀才该不会又看上他了吧?” “怎么可能,这沈若都有崽了,哪个大男人能接受替别人养孩子啊。” 那人指了指脑门,示意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呢吗。 边上有人嗤笑一声:“没准人家乐意呢。” “诶,你们这群人一会儿说没有顾秀才不行,这会儿又说起顾秀才的闲话来了?他怎么得罪你们了?”有人听不下去了,直接道。 “我们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屁话那么多?!” 这劳碌了一整天,进度还这么慢,每个人心里都压着火呢。这一句话就给点着了。要不是周围人拉的及时,这两人就打起来了! 晒谷场上的气氛剑拔弩张,原本在周围玩闹的小孩儿都被吓得回家找爹娘了。还在这里的人自然而然地划分了两个阵营,一边是抱怨的另一边则是不喜欢说人闲话的。 “我们有哪句话说错了?他沈若就是不知廉耻,都有崽了还和顾秀才勾勾搭搭,要不是这样顾秀才能给他挡?” “你真就是阎王出告示——鬼话连篇!什么都不知道就乱说,顾秀才是咱村里最正派的人!” “那顾秀才要不是被沈若给勾。引了,能这么帮着他?之前镇上那公子哥儿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谁知道村里头一下子就不敢传的那些是真是假呢?没准就是被那公子哥儿给恐吓了。” “沈若是杀了你八辈子祖宗了你这么说他?”周浪刚到就听到这么一句,顿时就气得眼睛红,憨厚的汉子从没骂过人,这会儿忍不了了。 “哟,又来一个。你周浪难不成也被他勾了魂?” “我想是了,之前沈若倒地里要生了,可不就是他给抱回去的么?” 周浪气得眼眶发红,但是想反驳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心里头堵得慌一时之间只能喘着粗气。 “我就是看不惯他,说他怎么了?”瘦高的男人抱着肩膀,昂着头道。 沈若就是这时候来的。 远远地只能瞧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月光模糊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真切。 等看清来人是谁之后,晒谷场上还在对骂的男人们一时都忘了说话,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丰富。 那个瘦高的男人瞧见是谁之后,哼了一声。 这时候才有人反应过来,眼睛看着沈若缓步走过来,嘴巴却不停,和周围人窃窃私语。 沈若耳聪目明的,该听见不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他脸上带着笑,眼底却冰冷极了:“听说今日称粮忙得很,我也过来帮忙。” 刚才走到半路上的沈大山就被人叫走了,那人很着急说不清楚话,沈若就听见什么“沈丰”“牛车”,他就让自家阿爹跟着那人去了,可能是他哥那边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 至于这边,沈若觉得自己能解决。 众人听了沈若这话都有些疑惑,这沈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一个小哥儿说要来帮他们一起称粮食? 一时之间都没有人搭他的话茬。 沈若也没想要人回应,脸上依旧挂着笑。 “若哥儿,你……都听见了?”周浪走到沈若身边,他眼睛还赤红着,现在看着沈若有些愧疚,刚才他真的很想再帮着多骂回去几声的。 沈若点点头,眼神越过周浪,看向那明显是挑事的瘦高男人。 “我不知道有什么时候得罪过你,如果我碍你的眼了,那建议你把眼睛挖了捐给需要的人。毕竟像你这种无端揣度,且只能把人不好的一面无限放大,还要自己加上不少胡编乱造内容的人。不去写话本还真是屈才了。” “噗。”另一边不爱说人闲话的男人听到沈若张嘴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忍不住笑喷了。 “你是没得罪我,可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人!牙尖嘴利,做了错事还敢这么猖狂!” “看不惯那就不看,”沈若都要被气笑了:“我说过了,眼睛不要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周围人也没人敢说话,生怕这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你!你勾搭男人做出那种事情竟然还有脸活着,要我是你我早就找根歪脖子树吊死了!” 沈若伸出小指佯装挖耳孔,叹道:“你这把嗓子不去茶楼里头说书真是屈才了,你看你又会编故事又会讲,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他的语气很冷,但就是让人觉得软绵绵的一拳打不到肉,那男人气急败坏的样子和沈若的冷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瘦高男人放狠话道:“要不是因为我不打小哥儿,不然我早就揍得你爬不起来!” “可别这么说,你就算要打,也不一定能打得过我。” 沈若笑眯眯道:“别把你自己说得好像很厉害似的。难道把我说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你就能当英雄了,发挥自己正义的一面了是吗?” 之前大家见称粮食这件事进度又慢,本身就压着心火,找不到发泄口。这人一开始就抱怨沈若,这会儿还抱怨起顾允,带起了节奏。很多人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怎么能被他带跑偏了呢? 那柴火落下来砸到人,不就只是个意外吗? 结果被带着说起了沈若和顾允的不是,这些话听多了心里也就留下了印象,好像沈若真做了什么对他们来讲十恶不赦的事情似的。 但事实是,就算人家未婚先孕,和顾秀才有什么事情,跟今日称粮食又有什么关系呢? 周围人窃窃私语,说起这瘦高男人的不是来。 “要不是顾秀才护着你,他怎么可能受伤?要不是他受伤没法过来帮忙,我们何至于劳累这么一整天还没称完?”那男人听到周围人的话急了,立刻将话题转回来。 沈若冷眼瞧他:“那我问你,顾允来帮忙是他的义务还是他自己愿意?” “那必然是他自己愿意,家家户户有空着的男人都要来。” 沈若冷笑了下:“是了,顾允这些年来帮村里的忙都是他自己愿意。这是因为他人好,有责任心。但这不是他的义务,他不是村长也不是族老,他和你们一样只是过来尽自己的一份力的村民。哪怕他的能力强,那也不能将他和你们区分开。” “他和你们是一样的。”沈若视线逡巡过在场所有人,掷地有声地说道。 有些人这时候才醍醐灌顶。 是啊,顾秀才也是跟他们一样自愿来帮忙的人,要是自己不想来那都是可以不来的啊。更何况他不是不想来,而是受了伤…… 那男人喊道:“哪里一样?这件事就是得他来做,村里就他一个读书人,只有他会算数!” 沈若道:“是,村里只有他一个读书人。但是我问你,凭什么他就必须得来帮忙?若是没有顾允,称粮食要忙的时间只会更久。而你们之前还在说他的闲话,说他二十有一不成婚是有什么隐疾?说他不该护着我?” “若我是顾允,听到你们说这话该多伤心。”沈若轻叹口气:“他每年都帮村里做那么多事,结果呢?” 人总是很难检讨自己,心里认定了一件事别人怎么说都听不进去。 沈若只和能说通的人说,他道:“升米恩斗米仇,别把别人的好意当做理所当然。顾允不是村长,他不用为沈家村付出那么多。” 那男人还在负隅顽抗,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顾秀才是为你挡的,也没见你去嘘寒问暖啊。真是没良心!” 沈若挑了下眉看着他,说道:“我过他家门而不入是为什么,你不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 “要不是因为你们这些爱脑补还爱传闲话的人存在,我倒是想每天大大方方前去探望他。” 沈若为什么不去,还不是因为要避嫌?他自己的名声可以不在意,但是总要顾及一下顾允的名声吧。 周浪帮腔道:“是啊,还好意思说沈若没良心!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心黑烂肚肠的总传闲话,他要是总上顾秀才家,可不得被你们编排死了?” 那瘦高男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时之间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村民愚昧,因为没有受过教育,所以特别容易就会被煽动。 这男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恶意那么大,沈若也不想深究了,为这种人生气烦心那就可真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了。 那男人憋了一口气,放狠话道:“你个牙尖嘴利的小哥儿,我说不过你!希望你好自为之,以后瞧见我最好绕道走,不然我可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 沈若没忍住笑出声,这人脸皮还真挺厚的。 他拍拍边上周浪的肩膀问道:“他谁啊?叫啥名字,很厉害吗?” 那瘦高男人铁青着一张脸,合着对骂了这么长时间,人家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周浪配合道:“不认识,籍籍无名之辈。”他甚至还拽了句成语。 “哼,别让我再看见你们!”那瘦高男人放了句狠话就走了。 瞧着就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灰溜溜地跑了。 有些人就是嘴贱,爱煽动人激起群愤,好像这样他自己作为“正义使者”就能成为那个令人瞩目的光点似的。在哪里都会有这种人,社会上、职场上、校园里,这些人就是自己内心空虚,生活过得不好,所以要靠着嘲讽别人、霸。凌别人来娱乐他自己。 只要别人不舒服,那他就舒服了。这种人真的很恶心。 在现代谣言都能轻易毁掉一个人,更别提在古代了。乱传谣言的人心理肯定扭曲极了,想别人那么坏说明他自己内心才是最坏的那一个。 而刚刚那男人,还真是“五毒俱全”,什么都占了。 但凡沈若是个心志不坚的,玻璃心的人,也许早早地就自杀了。但是他从小到大遭遇过的“暴力”太多了,他不能说习惯,但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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