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促地喘息着,感受着恨意不断吞噬着理智、但自己却偏又无能为力的慌张无措。 但自己若是当真失控,宋煊又该怎么办呢? 方暮舟垂眸之时,恍惚察觉到了宋煊正微弱起伏着的胸膛,呆怔一瞬后即刻将手搭在了宋煊的手腕上。 脉搏虽微弱却仍在跳动着。 方暮舟登时便松了一口气,胸膛中弥漫着热切,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失而复得的极度欣喜。 方暮舟稍稍吃力地将宋煊打横抱起,按着进来时的记忆摸索许久才走出这水牢,一路上竟无一人阻拦。 而周浮秋一早便携人等候在水牢之外,见那霜色身影出现时,便朝着周围弟子喊道,“方暮舟擅闯我天曜宗水牢,带走修真界罪人,来人,给我将他围住!” 听闻此,方暮舟却毫无反应,未言说什么亦未做些什么,只是用那遍布血丝的双眸环顾四周。 凌厉决然的目光自每一人身上掠过,便再无谁敢近方暮舟的身。 纵使周浮秋再不顾颜面地吼叫,也无一人听从他的指示。 方暮舟未再作停留,怀抱着浑身已从冰冷变的滚烫的人赶忙御剑离开。 再之后便是彻夜的照料,宋煊很快便脱离了危险,但方暮舟却仍是寸步不离,纵使谁来劝都无用。 方暮舟只是想像以往宋煊照顾病中的自己一般,不眠不休地照看,直到他醒来。 …… “师尊?师尊?怎么突然不吭声了?”宋煊的几声焦急呼唤将方暮舟的思绪唤回。 或是宋煊当真年轻体壮,只醒来这一会儿的时间便仿佛已然恢复如常,甚至许久未闻方暮舟的回应,便打算靠近些探查一番。 “坐好,还发着热呢,头晕就别乱动,”方暮舟未多加以控制,语气不知为何有些强硬。 宋煊一愣,其实他倒没感觉自己有多么难受,思索片刻,便直接将方暮舟的手拉入怀中,果然触及之处皆是冰凉无比,“师尊的手怎么从没热过?” 方暮舟竟少见地没有将手抽出,任由宋煊不断揉搓,许久方才言语,“若是无碍了,便去侧室收拾了你的东西,滚出茗雪居!” 语毕,方暮舟便侧过脑袋不再看宋煊。 闻此,宋煊当即倒抽了口凉气,他自然不会忘记临行前方暮舟所说的那番话,也正是因此才只觉事情难办。 他师尊是说到做到的性子,若是自己死皮赖脸地纠缠,说不准当真会被他师尊丢出去。 宋煊微不可察地泄了口气,他不是不愿哄,而是不敢啊! “你不是极擅花言巧语、油嘴滑舌吗?如今怎地不说话了?”方暮舟的话语中仍夹着些气愤。 宋煊垂着脑袋,傻傻地笑着,片刻方才开口,“师尊若是乐意听,我必定不眠不休地说上一整个日夜,只是怕师尊尚在气头上,不愿听这些说辞罢了。” “哼,”方暮舟瞥他一眼,竟挤出一声冷笑,随后突然起身势要离开,“药在桌上,自己下来喝了吧。” “师尊当真就这般不想见到我?”宋煊佯装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紧攥着方暮舟的手未曾放松,“若师尊答了是,不用等到伤好,我这就离开。” 方暮舟未曾回首、亦未有言语。 如此僵持了片刻,却突然听闻宋煊难抑的痛呼,方暮舟再忍不了,即刻转身又俯下身子,目光寻至宋煊缠着纱布的胸膛,言语之间尽是未加掩饰的紧张,“是伤口疼吗?” “……不疼,”宋煊似是痛极强忍着言语。 纵使方暮舟如何自责懊恼,却仍于事无补,“应当是伤口裂了,忍着些,我给你换药。” “嗯,”宋煊乖乖坐着,虽不忍看着方暮舟含着自责为自己做这些,但如此以来倒也算有些好处,毕竟他师尊不再和自己闹脾气了。 …… 拆下纱布一看,宋煊胸膛正中的伤口果真又涌出了血。 方暮舟始终不曾言语,闷着气继续动作,先是清理血污,后又撒药包扎。 冰凉无比的手指不断掠过宋煊的肌肤,却无端燃起了心中的火。 “师尊,无需自责,不怪你的,”宋煊垂眸紧盯着方暮舟的发顶,心中挣扎一番,果断吻了上去。 方暮舟发顶亦散着很好闻的味道,透着些药味,惹人怜惜。 “师尊,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心有灵犀啊?”宋煊语气很是轻松。 清朗无比的声音近距离划过方暮舟耳畔,激起一阵酥麻,连手上动作亦下意识一顿。 “嗯?” “不然那日,为何我刚刚身陷险境,师尊便感应到一般即刻赶来,这不是心有灵犀是什么?” 话语间,方暮舟已经系好了最后一个结起身,没有预兆的,便对上了宋煊那含着热切的目光。 几乎瞬间,宋煊便将心中想法脱口而出,“师尊,你真好看!” 语毕,宋煊便见一抹绯红攀着他师尊白净如玉的脖颈直直向上,不出片刻,面颊之上也浮了些淡粉。
第一百零五章 深探 “师尊……你害羞了?” 方暮舟素来冷白如玉的面颊之上突然浮现了些淡粉之色,莫名更显生人气息,仿佛他也不再是那好似七情六欲尽无的谪仙,而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普通”二字总是说着容易,但要当真放下一切责任、只顺从于本心,又何尝是一件易事? 方暮舟透着些绯红的脖颈隐隐藏匿在墨色长发之下,细细看来其上竟还浮了盈盈水汽。 宋煊怔怔地看着,恰巧一滴汗液顺着方暮舟的脖颈滑入衣襟之中,喉结下意识滑动竟无端吞了口口水。 “师尊,怎地不说话?”宋煊心中燥热无比,毕竟方暮舟自己感知不到他这幅模样究竟多么诱人。 方暮舟微垂着眸、沉吟许久方才言语,回答着实出乎宋煊的预料,却是无比坦诚,“你,更好看。” 宋煊微怔,目光始终紧盯着方暮舟稍浅的瞳孔,不受控制地便露了笑意。 他没有料想到,明明只是句仿佛逗弄玩笑一般的话语,却被他师尊说的那般真挚? 好似这句话、这个人已然在他心中被好好珍藏了许多时日,连带着这份爱意亦深埋心中许久了一般。 宋煊久久不知如何言语,却始终满心欢喜,不由地笑出了声。 “笑什么?我说的,是实话……”方暮舟突然抬头,对上了宋煊的眸子,神色竟是认真至极。 但宋煊总觉得,他师尊脸上的红晕似乎更深了些。 “嗯,我姑且相信吧,”宋煊没有预兆地欺身上前,双臂环过方暮舟的肩脊,便将人拥入怀中。 许是顾忌着宋煊的伤,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方暮舟没有挣扎,甚至同样紧紧环抱住宋煊以作回应。 正是如此回应的行为给了宋煊莫名其妙的勇气,宋煊深深呼吸,似要将方暮舟的味道深深印刻入骨血之中。 他们虽一同历经了许多险境、难关,但无论如何汲取着彼此的力量都一一闯了过来,如今才能如这般紧紧相拥,感受着彼此珍重无比的温度与气息。 片刻宋煊方才缓缓开口,竟是一改往日的模样,语气郑重无比。 “师尊,我真的,好爱你啊!”宋煊一字一顿道出,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做出的承诺一般。 毕竟护佑方暮舟一生顺遂安康,便是宋煊倾尽一生也始终甘之如饴的信念。 闻此,方暮舟却是许久未做回应,只是将脑袋又向宋煊胸膛埋了埋。 他又何尝不是呢? 少年肆意张扬,如灿烂无比、燥热异常的仲夏暖阳,携着强势热烈的光芒,不由分说地闯入这片贫瘠暗淡的土地中,自此,满庭明亮、草木疯长。 每每在宋煊面前时,方暮舟总是一次一次地破戒,一次一次地无法控制心中情感,做出了许多枉为人师的破格之事。 纵使自己再懊恼无比,却又根本难以自控,或是宋煊一次又一次的包容接纳,才令方暮舟逐渐认清了这般差劲的自己吧。 “我也……很爱你,”方暮舟的脑袋始终在宋煊胸膛闷着,声音也发的含糊不清。 感受着宋煊强烈的心跳与烫热的温度,素来习惯了冰冷寒意侵蚀的方暮舟此时却无比贪恋,竟是一时一刻也不愿离开。 宋煊却听的清晰无比,一个字也不曾落下,呆怔了一瞬后,突然疯魔了一般抓着方暮舟的肩,迫使他与自己对视,而后焦急开口,似是急于再次确认一遍,“真的吗?师尊?当真,吗?” 宋煊难以压制心中的兴奋与欣喜,明明已然确定的事实,他却固执地要再听方暮舟对着自己言说一遍。 “傻小子,”方暮舟看宋煊如此模样倒也不气,片刻后竟是稍显苦涩地轻笑了一声,而后稍稍仰视紧盯着宋煊的眸子,无比郑重地言说,“我当真,很爱你!” 以往,方暮舟心存顾虑,将这有违人伦理常的情爱深埋心底,总以为这才是对宋煊最好的保护。 但久而久之他才发觉,宋煊是非凡的存在,一言一行皆行于这世间既定的规则之外,仿佛与这里的一切都背道而驰,但无论如何,自己却总是在他的规划之内。 “宋煊,”方暮舟突然的失落是二人都未曾预料到的。 而宋煊的心却因此无端高高悬起,似已猜测到了即将要面对的质问,但他却从未想过逃脱,毕竟这或许是解开二人顾虑的绝佳机会。 果真,方暮舟似是强忍着复杂情绪,尽力让自己平静地言语,“我问你,那日,你跳下虚原谷是一早便计划好的吗?那时,你也想到了今日,你我还能如此站在一起谈说情爱之事?” 宋煊能明显感知到自己逐渐冰冷的血液,心底仿佛一片死寂。 宋煊知晓,他的死在方暮舟心中一直都是个死结。 尽管面对宋煊的重新归来,方暮舟可以保持一贯的平静,向众人极尽合理地解释着一切;尽管在宋煊被置于风口浪尖之时,方暮舟仍能无条件地信任宋煊…… 但方暮舟还是方暮舟啊!他怎会被宋煊的三言两语轻易搪塞?怎会任由宋煊说了“安心”,便当真安心? “说话!”方暮舟语气中存着些难抑的愠怒。 “自然……没有,”明明事实如此,但宋煊却总是透着些心虚。 “嗯,”方暮舟仍是无条件地信任宋煊的话,终是如释重负一般地舒了口气。 可宋煊也正要喘口气时,方暮舟却毫无征兆地再次开口,语气中却是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可是阿煊,你表现的,太过平静了啊。”方暮舟直视着宋煊的眼瞳,片刻未曾偏移。 宋煊猛地一怔,思绪仿佛冻结一般,不由他去思索仅仅一月有余的重逢时日,仅能听着方暮舟接下来的、犹如酷刑一般的话语。 “从与你相见的第一眼,不知为何,我只觉得你的眼神中含了些算计失败后的失望。许久我才想通,或许是你我的重逢太过仓促,不在你的控制与计划之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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