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煊不是死了吗?死在了自己的怀中,那场景方暮舟永世不敢忘怀。 “师尊,”方暮舟错愕、震惊的神色令宋煊心疼不已,便轻声唤了一声。 片刻之前,宋煊还想着要如何隐藏自己的身份,至少等到他想好应当怎样与方暮舟相见再说。 但如今,宋煊却猛地释然了,无论他怎样设计重逢的场景,于方暮舟而言更多的都只会是惊吓。 他当初不由分说地离开,这会又有什么原因,在重逢之时让自己处于一个占尽优势的地方。 那样不公平。 只是,宋煊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重逢的场景竟这般急促、这般狼狈。 宋煊站起身,稍垂着脑袋才能与方暮舟对视,也是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竟已比方暮舟高出许多了。 “师尊,抱歉。” 既定的事情面前,道歉是最简单易行的解决方法,却也是最无用至极的搪塞话语。 宋煊虽不想如此,却也只能这么说。 因为肉眼可见,方暮舟的状态很不好,只这一会儿呼吸便急促了许多。 宋煊知晓那次的一战究竟给方暮舟留下了什么伤害,却不知自己的离去是否也对他造成了难以磨灭的打击。 答案是肯定的吧! 自己当初不由分说地选择牺牲,又在方暮舟终于接受了他的逝去后,又忽然出现,仿佛开了个玩笑一般,但这玩笑并不好笑。 这时不是告知方暮舟真相的时候,宋煊说的多,反而错得更多,自己现在多说一个字,方暮舟的怒气或许便会更盛一分。 宋煊擅长花言巧语,却在这件事上犯了难,他只想方暮舟能说出一句话,就算是厉声咒骂也比一直闷着的强。 果真如宋煊所想,晚扼突然坠落在地上,声响瞬间唤回了宋煊的思绪,他只见到方暮舟突然移至旁侧,一手撑着墙闷声地重重咳嗽,随后便吐出一口血。 方暮舟脑子仿佛被抓揉成了混沌一片,直到身体被一人接住,缓缓回神后,方暮舟才发觉自己适才失了意识。 而这时,宋煊的面与方暮舟紧紧相贴,方暮舟甚至能清晰看到宋煊纤长的眼睫。 眼前之人仿佛什么都没变,却又像是什么都变了一般。 “滚!”方暮舟怒意冲顶,闷声骂道。 “师尊,你想知道什么事情,我之后都会向你解释,现在……” 方暮舟怒不可遏,声音也哑了些,“我说,滚!” “我滚了,师尊去哪呢?”宋煊神色突然变得落寞又委屈。 但方暮舟却未给他任何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继续哑声重复道:“和你无关,滚!” 宋煊无奈叹气,自己想要做什么却总是将一切都做得一团糟,“师尊莫要再动气了,我滚,我这就滚!” 待那玄色身影消失无踪,方暮舟瞬间脱力一般猛然跪倒在地。 头痛之感猛地攀升至顶峰,连带着全身的灵脉剧痛,方暮舟一直在发抖,额上结成的汗珠不住坠落砸在地上,除去无意泄出的痛呼已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方暮舟大口喘息着,如一只搁浅岸边的鱼儿,痛苦至极。 自己已经近一月没再到过那个山洞中。 他非薄情却不想始终留恋过去,宋煊应当也是不愿自己始终如一根刺一般深深地陷在方暮舟的皮肉之中。 想到自己今日犯傻了一般,险些将这寄予亡者的河灯扔出,便觉着可笑至极。 疼痛使方暮舟只能靠遥想其他稍作缓解,只是他仍感觉到一人的靠近。 人在最为弱小之时,便会本能依靠自己心中最为信赖的人或物。 方暮舟却不想如此,便一掌拍在宋煊的左肩。 不知是自己这掌并未用上什么力,也不知宋煊生生结下了这一掌,环抱住方暮舟的那个身体并未因此有所动作,甚至更为用力。 “师尊,你如今这般,遇到坏人可怎么办啊?乖,睡一觉吧,睡一觉就不疼了。” 宋煊语气很是缓慢柔软,同时还释放灵力安抚着方暮舟。 方暮舟原本还想稍作反抗,谁料根本不敌,尚未泄出言语,便失去了意识。
第八十四章 回忆 方暮舟应当是安稳睡了许久的,待意识回归,他便再次被困于梦魇之中。 又是如此,一次次地经历着他最为绝望无助的时刻,方暮舟只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梦中的场景无法逃脱却又真实异常,方暮舟甚至能感知到自己怀中之人一点一点流失的温度。 这梦魇已经伴了他一整年的时光,从最开始强迫自己习惯却不得,到愈发得无可奈何,再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地深陷其中,时至今日,他当真是要疯了。 待梦中的方暮舟施了共生法阵后,这梦方才是算结束。 方暮舟自认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他早已不再惊惧,反倒疲累异常,仿佛浑身气力皆被抽空,一副残躯却仍为了苟延残喘而机械地喘息着。 今日亦是如此,脑中充斥着许多事,方暮舟却是连思索整理的力气都没有,便任由痛楚一点点蚕食着他的一切感官,好像如此便能解脱了一般。 一丝清寡的惨淡月光透过悬窗散落在地,方暮舟这才知晓,此时应是刚至寅时。 头仍疼的厉害,甚至无法思考,但一瞬,方暮舟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了一般猛然坐起。 宋煊! 方暮舟尝试着思索自己昏睡之前发生的一切,却仿佛醉酒一般难以忆起,脑袋胀痛不已、混乱不堪。 他好像,看到……宋煊了…… 方暮舟微阖着眼,脑中登时便浮现出那个少年的玄色身影,但这样的想法却使方暮舟又觉得可笑。 自己当真是疯魔了吗? 人之生死无法逆转,就算修为如方暮舟也只能施以共生法阵保尸身不腐,若死人当真复生,怕是那隐藏了千百年的禁术将要现世。 方暮舟合眸缓了好一会儿,才稍稍抑制住了这势态汹涌的头痛之症。 但至此,纵使方暮舟再想忘掉一切与宋煊相关的事,那少年的身影也再挥之不去。 毕竟昏睡前一切的感觉都是那般的清晰,因惊慌失措而剧痛的脑袋此时仍在叫嚣着,喉间时不时泛出的血腥气息也无法视而不见。 方暮舟从未像如今这般烦躁不堪。 难道,宋煊的魂魄当真回归了身体中? 不过生死之事,无任何人介入,又怎可能会逆转? 两个想法宛若两条捆着受惊之马的缰绳,不断向相反的方向拉扯,心脏将要被生生撕扯断裂,方暮舟却任由它疼着,仿佛这样自己便能获得片刻的清明。 不知为何他突然生了明确至极的预感。 方暮舟喉间灼痛地厉害,他起身行至桌边正打算倒杯茶水,却无意瞟到了压在茶具下的纸条。 方暮舟心跳得无比得快,一声一声闷闷地砸着,以至于他伸手去抽那张纸条时,手仍在难以地轻微颤抖。 “师尊,抱歉。” “昨日是徒儿操之过急了,您此行未带药出门,徒儿便只煮了些姜汤,希望尚能见效。” “我知师尊心存疑问,但恐再相见仍令师尊怒不可遏以至伤身,我便先行离开。” “但师尊莫要担忧徒儿再次不辞而别,徒儿今后再不会离开师尊,只求师尊冷静下来后能与我好好谈谈。” “若师尊想好了,未时聚于即静山崖便可,彼时我必将一切毫无保留的交代给师尊。” “宋煊留” …… 桃李镇坐落于即静山顶,其后山崖峻丽无比。 宋煊周身被杂草遮掩,两手枕于脑后,嘴里叼着一根随手拔的草,仰躺在崖边。 他这经历怕是世上再无法寻出第二份了。 【宿主,再次回归人世的感觉如何?】 “呵,”宋煊的眼睛被正午的烈阳直射根本不愿睁开,便只从喉中挤出一丝冷笑,“你还好意思问?” 【这不是宿主一直想要的吗?为何明明达成了,却仍是如此神情?】 宋煊腿翘得很高,脚尖于空中不断轻点着。 罢了,他和这样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争辩这些做什么? 见宋煊不回应,系统再次追问了两句,再次得不到回应才总算是安生下来。 得了空闲,宋煊便开始回想自前日以来至今发生的一切。 …… 前日,宋煊还作为一个鬼魂跟随着方暮舟前往昴木镇中,眼看着方暮舟下水救了许多在水中苦苦挣扎的人,自己却仍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着急地干看着。 谁料这时,宋煊面前却猛然暗了下去,根本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 宋煊的意识始终都很清晰,对于这突然袭来的黑暗,心中惧怕是必然的,却也心存着警惕。 直到那血红的大字突然出现在眼前,宋煊被吓到猛地一颤,待缓了些后便朝着这系统翻了个白眼,“我说系统君,下一次找我可以事先跟我说一声吗?这样真的很容易吓出人命的。” 【系统可以明白这话含义,可是却没办法解读宿主的意思,宿主难道,不是早就死了吗?】 “……”宋煊只恨着系统是个没有自我独立思想的榆木脑袋,“话说,系统君今日所为何事前来啊?” 【宿主,接下来的过程可能会有些疼,但您必须要忍住哦!】 虽只是毫无起伏的机械声音,宋煊却总觉得听闻到了一声报复一般的轻笑,但可能只是他的错觉吧。 尚未及再问些什么,宋煊不受控制地突然闭上了眼,只听耳边一阵极短促的喧闹风声,再睁眼时,自己面前已然换了一副场景。 宋煊仰躺在一处暗无天日的地方,他虽有意识却根本不敢动作。 原由他的体温正迅速攀升,随之而来的还有灵魂回归身体的实感,这些皆宋煊呆怔不已,甚至一时忘了思考,只觉自己心绪极乱像是根本寻不得一条出路。 待感受到久违的心跳,他才终于反应过来。 自己这是熬过了那无望的时间啊! 他终于得以重回方暮舟身侧,亲口唤他一声师尊,亲手为其熬药,亲手安抚着他师尊安然入睡…… 宋煊被极度的兴奋冲昏了头,许久,理智方才逐渐回归。 他此时就算寻到了方暮舟又能如何呢?他当真该急于这一时,甚至不惜吓到他师尊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他怎能那般自私? 自己一人在那黑暗的山洞中呆了许久,宋煊也没能想出一个适合的场景,反倒愈发的烦躁。 他不愿再看着方暮舟日日存活于深深的自责、歉疚之中,但自己不由分说地突然出现在方暮舟面前,怕是会引起方暮舟内伤发作啊。 两个想法拉扯着宋煊的理智,宋煊尚未体会许久重生的喜悦,便又陷入这番两难的境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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