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这样躺了多久,门被敲响了。 楚见星起身,这才注意到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他去开了门,路深年站在门外,手里拿着打包好的饭菜,和《年三十》的剧本。 “先吃饭。”他平静的声音有种支撑感,让人可以安心地依赖,“吃完我陪你对戏。”
第35章 楚见星小口小口地喝着路深年带来的山药瘦肉粥。他感觉自己的人和胃口一样, 在渐渐晦暗的夜里缓缓醒来,从一整天的浑浑噩噩中获得了难得的清醒。 一碗粥见底,自觉已经调整好的楚见星放下餐具, 冲一直低头看剧本的路深年道:“好了,可以开始了。” 路深年从剧本里抬起头, 瞥了楚见星一眼:“稍等。”他拿起一旁的餐巾纸, 抬手擦了擦楚见星的唇角,动作很轻, 让楚见星想起很久之前, 他在春日的草坪上拍摄那张躺在草丛里的营业照, 彼时嫩绿的草芽随着微风轻轻拂过他的脸,痒痒的。 他忍不住轻轻往后撤了一步。 路深年立刻收回手,点了点头:“可以了,开始吧。” 楚见星调整了一下心情,今天反复重拍了很多遍, 台词都已经刻进了他脑子里,不是什么好体验。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找人物的那种状态,也过于疲劳了,只是机械地把台词顺了一遍。 路深年针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平静地拿着剧本陪他对词。 一人一句, 还是对到了那句“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楚见星哽住了。脑海里是他自己的声音, 反复催促,该爆发了, 该歇斯底里, 来啊,快啊, 你不是很擅长吗?就像你曾经那样。 楚见星捂着脸跪倒在地上。他也没有哭,只是觉得很无力。他有点分不清到底哪边是戏里,哪边是现实。也许重生后的一切,都不过是他做的一场梦。也许下一秒他就要醒来,重新面对那一地碎片的人生。 然后他感觉自己被人抱住了,不是很用力,连环住他肩膀的手臂,都只是轻轻地贴上来,充满了克制。 路深年也并不说话,只是呼吸声就在楚见星的耳边,于是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更多的声音忽然涌入这个小小的闭合的世界,楚见星能听到酒店外街道上往来车辆疾驰而过的嘈杂,能听到花园里清脆悦耳的鸟鸣,或许更远一点,远到他根本不可能听到的片场里,各部门的工作人员如常忙碌着,如常嬉笑、闲聊、抱怨、争吵。世界仿佛在上一刻被按了暂停键,下一秒又如常转动。 只是一切好像变得崭新了。又或许只是楚见星感觉好受了一点点。 他从路深年的怀里挣扎着想要起来,这动作反而让路深年的克制变成了一种禁锢。下一秒路深年立刻反应过来,松开了困住他的手,扶他站起身。 楚见星低着头小声道:“我已经好多了。”他本该如常说一句“谢谢”,却第一次并不想说。也并非不感谢,更不是“大恩不言谢”,只是这一个瞬间,楚见星仿佛贴到了路深年的心,他不想打破这种感觉,不想用任何客套而疏离的字眼,在两人之间横起阻隔的藩篱。至少在这个瞬间他不想。 路深年也并没有过多反应,他点点头,低声问:“要再来一遍吗?” “要。”楚见星很坚决。 路深年退开,重新拿起剧本,继续陪着楚见星对词。这次好了很多,楚见星的情绪仿佛从沉睡中苏醒,渐渐被调动了起来。 又到了那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楚见星挣扎了几秒钟,最终把自己的台词念了一遍。只是念了一遍,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路深年依然不做任何评价,只是把这场戏的台词全部对完,然后问楚见星:“还要继续吗?” 楚见星点点头:“要。” 他们重复一遍之前的状态,楚见星依然无法顺利进入那种歇斯底里。 这次路深年不再问是否重来了。他把剧本放下,看着楚见星:“你很害怕进入那种歇斯底里的状态。” 楚见星低着头:“因为不好看。” 他这话说得含混,仿佛容易被理解成他是只顾自己美、不顾剧情需求和人设要求的肤浅艺人。但路深年并没有做这样的理解,只是他也有疑惑:“不好看?” 楚见星闭着眼睛,调整了一下情绪。他发现自己不想看到路深年,于是他闭着眼睛但依然背过身去,当路深年不在,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我歇斯底里的样子丑态毕出,我知道钟白驹在剧里必须进入这种状态,这符合剧情逻辑和人物设定,但楚见星不想那个样子。” 他垂着头,像犯错的小孩:“只是不想,我知道是错的,我会努力去改正,去克服。” 他准备说“再来一遍吧”,只是还没说出口,身后,路深年忽然低声问:“是在你的那个梦中……你的歇斯底里,被我很厌恶吗?” 楚见星一怔。 虽然他们都心知肚明,知道“那一场梦”已经被路深年听到了,但他们都未曾挑明。此时此刻,路深年突然提起,正中红心。 楚见星一直流不出来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他哽咽着想要应声,却又怕被路深年听出来不对劲。他强忍着颤抖,然后再次被路深年环住了。 这次路深年很用力,他强迫着楚见星转过身面对自己,然后把他拥入怀里。“哭吧。” 楚见星呜咽着,像是大雨天里独自流浪的小猫,强忍了一路的痛苦而不敢发出一声。他终于等来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把他托起,会对他的每一声呼唤、不满、喊疼、脆弱和无意义的声音,都耐心地回应。那个人会平静而坚定地告诉他:“梦也好,戏也好,都不是现实。现实中的路深年,不会因为楚见星的歇斯底里而感到厌恶,至少现在到未来再也不会了。他只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许知道了原因,他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也许不能,那么他大概会厌恶自己吧。” 楚见星抽抽搭搭的,话说得断断续续,但依旧本能回了一句:“又不是你的错。” 路深年抬手抚着他的后颈:“我知道,所以我们不要纠结于是谁的过错,而是要把这个问题解决掉。如果你认为是你的错,那么现在的惩罚已经够了,拍拍身上的土继续往前走吧。如果你累了,感觉走不动了,那我扶着你走,拽着你走,都可以,只要往下走,即便是那种不堪忍受的痛苦,也会离你越来越远,对吗?至少我知道,你担心被我厌恶的这种痛苦,未来永远不会重现了。” 楚见星把自己的脸往路深年的怀里埋得更深了。他感觉自己哭了很久,然后他抽抽搭搭地从路深年怀里挣脱,低着头小声嘀咕:“不能再哭了,明天眼睛肿了会接不上戏。” 路深年下意识勾起他的下颌,仔细看那双眼睛。是红了一些,但并没有肿,眼尾晕开的红勾出一种楚楚动人的味道。路深年轻咳了一声,错开眼睛:“还好,房间里有冰袋,记得消肿。” “嗯。”楚见星感觉自己哭了这一场,攒了好久始终不敢直面的痛苦,不能说烟消云散吧,至少他现在敢瞪着它再狠狠锤上两拳了。他从冰箱里摸出一瓶冰可乐,在眼周滚动着,感觉精力好了很多:“可以再来一遍吗?我想这次我应该不会卡在那里了。” 路深年点点头,拿起剧本,再一次陪楚见星把台词对了一遍。 一切都很顺利,路深年说完那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楚见星终于爆发了。他的歇斯底里确实很激烈,似泥淖中的藤蔓上暗伏着的食人花,被那么多的不甘、苦痛所滋养,在晦暗中用脆弱的姿态迸发出最尖锐的爪牙,却又在即将咬上路深年的脖子时停了下来。路深年被他的情绪感染,痛苦像即将没顶的土一层一层压来,快要让他难以喘息。可楚见星却远比他痛苦百倍千倍,似乎每伤他一分,自己就要承受十分的痛。 是真的经历过这些吗?路深年有些心疼。希望那真的只是一场噩梦,而不是埋在楚见星心底的梦魇。 楚见星自己反而感受到了释放。这次他终于清晰地分辨出,这不过是一场戏,而他的过去也已经被彻底斩断。过去的真的已经过去,不会再有惨痛的未来。 这段戏顺利地完成,这一次路深年只剩下赞叹。“非常好。”他很认真地说,“至少我没有办法进入到那么激烈又真实的状态,我只能用技巧去模拟,却总会差上一点点。” 楚见星被他夸得有点小得意,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情绪很矛盾。一方面他还留有痛苦的余波,另一方面又拥有重获新生的平静与勇气,现在再加上点没法克制的骄傲,结果就是他消耗殆尽的精力终于占了上风,楚见星打了个呵欠。 路深年望着他,轻轻笑道:“今天是可以真的晚安了,对吗?” “嗯。”楚见星点点头,“一个很好的夜晚。”
第36章 楚见星做了一个很好的梦。梦里他真的和路深年过完了一生, 无波无澜,日复一日的平凡,平凡的美好。 他从梦中的夕阳里睁开眼, 迎接新一天的朝阳。洗漱的时候,他着重看了看自己的眼睛, 确实没有肿, 只在眼尾留了一点淡淡的红,印证着昨晚并非虚幻。 楚见星第一个到片场上妆, 因为昨天的不顺利, 大家问候他时都小心翼翼的, 就连秦若望都话少了起来:“弟弟,昨晚休息的好吗?” “挺好的。”楚见星答。他倒想多说几句话,但此时化妆师姐姐正拿着散粉刷在他脸上打圈,楚见星怕多张几次嘴就要吃一嘴粉,简明扼要地表达了一下自己好得不得了就行了。 他闭着眼睛没看到, 秦若望给等着上妆的韩子澄递了个眼神:可怜的娃,被磋磨成这样还不敢委屈。 韩子澄也难得地给了楚见星更多的关注,导致楚见星在候场时有点疑惑地拉着秦若望问:“我的妆是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韩子澄一直在看我?” 秦若望仔细打量了他一遍,摇头:“没问题啊?不懂。” 只是也聊不了两句,叶以寒着急要把昨天卡死的症结点给推下去。再卡下去不是楚见星疯了, 是他要疯了,强迫症还完美癌的导演, 昨天一晚上没睡着,反复想这点来着。 楚见星一来就看见了叶以寒顶着的那俩大黑眼圈, 充满歉意地行了很久的注目礼。他昨天也算是把叶以寒磨得没了脾气, 爆碳脾气今天都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小楚同学,今天状态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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