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云碎盯着这个负责人的头像,放大,再看了看他的微信名。 【Kevin123】 Kevin。 是《不可思艺】里尚一凡那组的组员。 他还看到迟燎和他聊天来着。 难怪当时觉得眼熟。 这个世界当然没有《不可思艺》这综艺了,但是人与人的关系与缘分很玄妙。 应云碎手指颤抖,立马点开他聊天框,先回了句谢谢,然后非常突兀地转折: 【Kevin,你认识迟燎吗?】 等待回复的途中,他就静静数着自己的心跳声,非常快。 通常这种时候迟燎会把手伸过来,揉着他的胸口,还会不安分地撩撩衣服,或脑袋埋下,把腿架起。 应云碎记得自己还会笑他:“你给我接产呢。”迟燎也傻兮兮地乐:“你想给我生孩子吗云碎哥?” “如果我是女孩儿的话。” “那也不行,生孩子好痛的。不要。就我们俩最好。” 那道音色明明是昨天才听,却感觉已经很遥远了。 应云碎揉了揉鼻梁。 不想再想迟燎了。 从来都是设置静音的他特意给微信调了提示音,每次一响就跟开奖似的。 直到下午,他幸运顺利地开出了他期待的大奖。Kevin发来语音: “啊应老师!我不认识什么迟燎,但你问的是否是我展览的赞助商啊?雪花科技的迟总?我不知道他的全名……” 雪花科技。 应云碎咀嚼着这个早就略有耳闻还吐槽过名字幼稚的大型公司名,心里一阵震颤。 是迟燎。 这个世界的迟燎还没找到他,不知道他的名字,唯一留住的,只有他14岁画作里的雪花落款。 他激动地回:“是!你能给我他的联系方式吗?” “不好意思啊应老师,虽然我的展览受他资助,但我只有一个他秘书的邮箱。我发给你这个。” Kevin告诉应云碎,由于“痕迹”是一个针对伤疤群体而创作的人体彩绘展,他联系的模特有超过一半有烧伤。 那会儿他还在拉赞助,一个模特就给他推荐了雪花科技,说这家公司的老板做了很多针对火灾受难者的慈善。可能会对他的项目感兴趣。 他就斗胆发了邮箱,得到了秘书的回复,以及很利落干脆的转账。 Kevin回了个磕头的表情包。 这下应云碎都想给Kevin磕头了,道谢了几句就马不停蹄地也给秘书发邮件。 他找来一张纸,借了支笔,效仿着14岁时的画作重新画了朵蔷薇花。 虽然没有色彩,但形状大差不差。 拍下,和自我介绍的措辞一起发送给秘书,问能否和他们老板见一面,一定让他看到这幅画再做决定。 宛如他是个要碰瓷要钱的遗弃情妇。 也算理解迟燎为什么会那么爱护那幅画了,应云碎心想,哪怕烧得只剩一个残缺,但在某一个漫长时间段,真的就是他们唯一的信物。 但秘书回得很快,很官方。 【应先生,您的邮件已收到。很抱歉迟总最近去U国出差,我也联系不上他。我会在他回国工作时转交您的诉求。祝好】 【他什么时候回来呢?】应云碎问。 【预计15号之后。】 那还有整整十天。 应云碎心刚还像个气球鼓起,这会儿又半瘪了。 十天太久了。 可他连十天都嫌弃久,迟燎为找到他又度过了多少个十天?还是在基本完全没有线索,也没有期限,只有自己记忆的情况下? 发现自己又想到迟燎,或无时无刻都在想迟燎,应云碎叹了口气。 他索性躺回病床,闭上眼,身体慢慢蜷起。 像个瘾君子,像只蚕,他放任自己,靠啃食与迟燎的记忆过活。 就这么先熬到了12号。 12号是Kevin人体彩绘展首展开幕的日子。 应云碎在医护人员医学奇迹叹为观止的目光中,离开了医院。 怕会招待,他没告诉Kevin他来看展。 苏市艺术圈儿就这么大,策展人更是就这么几个,26岁的应云碎是国内的领军人物,各个艺术馆画廊的熟人,每次进去都会被簇拥。 所以他戴了个口罩。 偏馆安置了很多架六排屏风,极高,运用了3D科技和光栅立体画的原理,营造出被彩绘的人像立于画卷之中,观看者也像走在画卷之中的双重效果。每走一步画中人们也宛如活过来、姿势变换光影流动。 应云碎就是在凝神端详某幅人像时。 透过屏风扇与扇之间的细窄间隔,发现他对面也站着一个男人。 他的目光平视过去,只能看到对方喉结下方的位置,皮肤紧绷有力。衬衫领口扣得很严实。 质感很好的黑色光缕在屏风缝隙里流动。 他一定穿着价格不菲的西装。应云碎想。 隔着一排遮挡的屏风,他知道他在往前走,经过每一道屏风间的间隔,就会留下黑色的流光,经过每一扇屏风,黑色又会变成一抹影影绰绰的浅雾。 他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不疾不徐,果断稳健,与地板发出动听利落的声响。 他跟着他。 直到脚步声停下。 那个人停在中间两扇屏风的间隔处,大概是端详两边的画作。 应云碎也停了,端详画作之间的黑色。 他不知道,若不是隔着一排屏风,他们就是完完全全的面对面。是食指和食指都能对应的程度。 一时安静,又很快吵嚷了起来。新的一批游客突然涌来偏馆,脚步声纷杂。 在这阵喧闹中,应云碎晃了一下神,发现对方不见了,连忙快速迈出几步,绕过屏风—— 却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他心里一慌,再一转身回头。 而从另一个方向绕来的对方就站在三步之远。 他们对视。 应云碎眼泪夺眶而出。 如果说,19岁的迟燎他还能叫一声小鬼,知道他是故作锋利的气场。 眼前22岁的男人,他却怎么也叫不出来了。 他又长高了些,休闲西装外还搭了件大衣,但气质是内敛静深的,凌厉被包裹在矜贵里,看起来过于成熟又过分冷淡。他眉心微微蹙起,眼睛微眯着,是疑惑又审视的严肃模样。 这样的神情英俊又陌生,应云碎低下头去。 他是和迟燎结婚后才喜欢上他的,知道每一次心动都是让他们的婚姻更加合法,每一次爱恋都是心安理得的契合时宜; 但现在,他无名指空空如也,第一次见22岁的他,22岁的他也是第一次见14岁以后的自己。 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发现自己的心动、思念都像一种从未体会的暧昧,一种隐晦的僭越。 展馆有些吵嚷,男人迈步向他走来,应云碎能从地板看到他走路带起来的风。 然后他抬头,看到对方伸手,递过来一张纸巾,卷挟起一层袖口淡淡的木质香。 应云碎拿过纸,像刮彩票,众望所归地刮出来纸张后面的食指,食指上的纹身。 像蛇,又像藤蔓,顺着每一道血管,缠住26岁的应云碎的灵魂。 “别哭。” 22岁的迟燎说。
第80章 重演 “别哭。” 迟燎声线像积雨云,浓厚深沉,落下来却轻盈。 他垂着眸,静静地看应云碎把眼泪擦干,然后才继续问: “为什么要哭。” 神情仍然是疑惑与审视。应云碎看他把纸巾递给自己后又收回了手,两人保持半臂的距离,有一丝空落。 他把口罩摘下,望着迟燎的眼睛:“……因为我觉得我应该认识你。” 窄小苍白的脸露出来,应云碎明显看到迟燎漆黑如深潭的眼眸泛起一层波澜。 却又转瞬即逝。 迟燎只溢出一声被逗笑的气息,唇角轻轻勾了下,又点到为止。 “是么。” 这个回答让应云碎觉得自己像尝试了个愚蠢又俗套的搭讪。 他把纸巾紧张地揉在手心。 却听见又迟燎补了一句。 “——我觉得我也是。” 口吻清淡,旁人若听见大抵会想他只是客套。 不过应云碎手指松了,挠挠发红的耳廓,心跳砰砰加快。 “我叫迟燎。”两人面朝一幅在后颈画出树脉的人体彩绘图,迟燎把目光放在画上,“还没有问你名字。”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应云碎就把自己名字急不可耐地说出来。 迟燎颔首,慢慢重复:“应云碎。” 念得很慢,应云碎甚至觉得,是自己整个人在他舌尖被抬起又落下。 迟燎指出,“那你是这个展的策展人。” 应云碎纠正:“之一。只是有我的名字而已,但我没做什么。” “谦虚了。”迟燎好奇地问,“为什么要策划这个展览?” “因为……”应云碎顿了顿,“我背后也有烧伤。” 余光瞟见迟燎下颌骨微动:“烧伤?” “嗯,18岁经历了火灾。”应云碎故作随意地笑笑。 迟燎看向他。 若是19岁的迟燎这会儿一定就很激动了吧。应云碎心想。但面前的男人几乎不外露一切私人情绪,明明有这么热烈的名字,气场却如冰川深海,全身都透出似有若无的冷傲沉稳,甚至是疏离。 ……他变化真的很大。 迟燎撇开眼神:“抱歉,不该问你这样的问题。” “没什么。”应云碎想,我甚至可以把背露给你看。 沉默了几秒,迟燎再次开口:“观展完还有别的安排么。” 应云碎摇头。 “虽然有些唐突。”迟燎缓缓道,喉结轻轻滚着,“但若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喝咖啡。” 应云碎也学他的语气,缓缓说:“不唐突的。” 尽量不把自己显得太不矜持。 但走出展馆迟燎接了个电话,要先回趟公司。应云碎就急忙道:“我要不去你公司等你?” 迟燎倏地笑了。 右边的虎牙快速地露出来,应云碎目光凝滞地盯着他的脸,这一秒像看到了他深爱了一年的,十九岁的男孩。 但迟燎转瞬又敛起笑容,有些歉疚地解释:“我在滨城上班,抱歉。” 应云碎嘴唇微张,不受控制地啊了一声。 他想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滨城”,但面对现在这样一个看上去格外克己复礼贵气冷淡的男人,又完全没有了过去把他的小鬼握在手心的自信。 甚至惴惴不安地怕说出什么奇怪的话,让对方觉得白月光幻灭。 迟燎开口:“你介意和我一起去滨城吗。” 怕对方有各种担心,他加了一句,“若是信我人品的话,我会保证你安全。” 应云碎惴惴不安地心又落了回去,连忙说:“没事儿,没那么安全也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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