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顿觉不好,脚步一动就要逃。 风休止已然暴怒,怎么可能放他离开。 本命剑一祭出,进入无泽仙境不到五个时辰,妖市之主就拿下了一血。 人虽然死在了自己剑下,然而他胸膛中燃烧的怒火却没有熄灭下来,反而越烧越旺,烧得他心烦意乱。 风休止索性找了一处清净的地方藏起来,盘起腿坐下冥想,结果他冥想了还不到一刻钟就又睁开了眼睛。他勉强平缓下来的呼吸越来越重,脸上绽开的鳞片也不再是零星的几片,而是在右眼角至鬓发出连成了一片,仿佛心中有什么要命的东西非得发泄出来才能活命。 他知道那人说的话都是在胡说八道,师尊没有责怪过他,也曾几次对他强调过他没有连累任何人,离开天明仙宗是很早以前就做好的打算。 可是…… 万一呢? 万一师尊曾经有一瞬间怨过他呢? 万一师尊曾经因此后悔过收他为徒呢? 师尊和天明仙宗的各位师长关系亲近,视彼此为家人,互相扶持,共同建设宗门。这样的情谊,怎么可能说放下就能放下呢? 所以…… 真的是因为他吗? 真的是因为他连累了师尊,师尊才不得不看离开自己从小长大的宗门,带着他来到陌生的妖市? 师尊每日坐于云台之上,在自己未至之前向远方眺望之时,是否是在想念往日在天明仙宗的日子? 是他吗? ……是他。 若是师尊有朝一日收回了对他的所有偏爱纵容,与他诀别,回到了天明仙宗,那他是否再也见不到他的师尊了? 于修仙界而言,风休止这个人已经不再是飞寻真君的弟子,飞寻真君大可再收一个身世清白、前途无量的新徒弟,自此和从前的种种一刀两断。 而他…… 他不过是一个半妖,纵然修为高深了又如何,纵然成了妖市之主又如何?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他的师尊给他的吗? 没了师尊,他就什么都没了。 师尊…… 风休止痛苦地攥住胸口的衣领,眼底有不详的红光缓缓蔓延上来。 而在他身后,一株半尺高低一指粗细,通体漆黑又只有三片叶子的小草无风自动,不一会儿,那小草头顶竟开出了一朵血红艳粉参半的七瓣小花,一股几不可闻的香气逐渐向风休止散溢过去。 这株不甚起眼的花草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求深花,有寻求内心深处之本意本质的意思,而修仙界一般称它为—— 心魔魅。 …… 无泽仙境最上空,所有区域的交界之处,一个黛衣女子端坐于云端,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一副已然走神的模样。 此人远山黛眉,有霜雪之色,眉心处正落一道金红二色的修长魔纹,红蓝异瞳中有银光流转。 这般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长相,正是魔王无若。 她正在执行天道母亲交给她的任务,时刻留意仙境中的变化,防止有人刻意生事,破坏仙境,滥杀无辜。一旦发现,即刻驱逐,若有同伙,同罪论处。 俗称—— GM。 无若实在有些无聊,她坐在这里找不到事情做,只能走走神发发呆,但又不能真的完全走神和发呆。母亲告诉她,这次开放之后,无泽仙境就归她了,届时她想拿这仙境做什么都可以。 既然是自己的财产了,那可不得好好对待。 魔族这一次一个都没有来,降生几十年,和他们相处了几十年的无若算是看明白了——她的同族,她的臣民,一个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想要咸鱼躺平的心简直压都压不住。族中那几个大乘期还是她耳提命面才有的,不然他们能一直这样顺其自然下去。 呵,就仗着魔域大门只能从里往外开,都不担心会有入侵发生,就是没有上进心! 雄心壮志想要将魔族发扬光大的魔王被气得一仰倒,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是看谁谁不顺眼。 骂他们吧,每一个都很认真地听训,认错态度诚恳,可就是没几个改。 不骂他们吧,那股咸鱼味都快要腌入味了,再不阻止,干脆魔域改名叫咸鱼场算了。 无若就纳了闷了,听母亲说,其他世界的魔族一个个雄心壮志,以统治三界为终生理想,并为之不懈奋斗。怎么到了她这里,骁勇善战的魔族就都成了躺平的咸鱼,戳十下都不带动的? 魔王觉得这样不行,她努力思考着该如何改变魔族的现状,然后她的母亲就告诉她,无泽仙境送她了。 一个仙境能干的事情多了去了,无若已经想好了,就拿这仙境去锻炼那群咸鱼。 年纪大的放弃了,让他们咸鱼去吧,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不能让那些大人的咸鱼思想祸害了魔族的下一代。 大人都到仙境里历练去,孩子交给她来带,她亲自教。 无若越想,越觉得魔族未来可期,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空潋在后头看得挺有趣,这年头,天道的亲儿子亲女儿都是这么有意思的吗? 鎏刻是,无若也是,抛开前者险些被他一光炮送走的乌龙事件,这两个人的本质都是一样的,相处起来很让人放松,有趣又接地气,很适合做朋友。 空潋想逗逗无若,便冷不丁地从后面问了一句:“这么高兴是在想什么呢?” 无若果然被他吓了一大跳,一头乌黑云堆的头发都吓得快要竖起来了,整个人蹦了起来:“谁啊!?本座……” 看清了来人,她闭上了嘴,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这人她认得,她的母亲把这个人重点拎出来,让她牢牢记住。这个人超级护短,而且有真本事,真惹毛了她的母亲都制不住他,更不用提她这个才出生几十年的孩子了。 无若干笑了两声,道:“前辈,您怎么会在这儿啊?” 这人不应该是去找那什么灵宝了吗?怎么溜达到这儿来了? 空潋看出了她在想什么,他晃了晃手里的乾坤袋,道:“灵宝已经找到了,无事可做,就来这儿看看,没想到遇到了你。” 他是真没想到,天道就这么不放心吗?都以修为划分量级区域了,出窍期里有几个打得过联起手来的权周和霍旭?况且,他们两个在年轻一辈里声望很高,谁都知道这两个人就是天明仙宗下一代的仙首,哪个猪油蒙了心的会去给他俩添堵? 妖族那边也不用担心,他的身份虽然不能暴露,但是妖市之主出身天明仙宗。 进仙境之前,风休止对天明仙宗的态度众人都是看见了的,妖市之主以敬重待昔日的师长,他背后又有一个举世无双的大妖,天明仙宗的弟子自然不会在妖族那里吃亏。 都这样了,居然还不放心,还要让无若来盯着,至于吗? 难道…… 空潋看着无若,微微眯起眼睛:“你母亲……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无若刚想说怎么可能,就突然感知到有人死了,她愣了愣,立刻顺着方向看过去,随即又是一愣。 空潋问她:“怎了?” “呃……” 无若为难地回头看他,斟酌了一下才道:“前辈,你徒弟杀人了。” 偏心都偏到世界之外去了的空潋半点不觉得哪里有毛病:“那有如何?定是那人先招惹的阿止,反击都不准吗?” 他很想问一句,天道是不是有毛病,但想想还是算了,当着祂孩子的面,还是给祂留点面子。 无若的重点其实不是风休止杀人了,她母亲也没说被打了还不准人反击,她要说的是—— “前辈,你徒弟好像生了心魔,这会儿……似乎已经入魔了。” 说完,她很从心地闭上了眼睛,但速度不够快,她还是看到了空潋那张陡然变得格外可怕的脸。 无若在心中向母亲祈祷:多的我不求,别把我的仙境拆了就行。 她以后还要用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天道:……我也没辙,要不然我再给你捏一个?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是活在男三对话里的师尊12(完结) 心魔。 又是心魔! 算起来这都是第几个心魔了? ……似乎只是第二个? 瞬息间来到山洞外的空潋心中不知名的怒火陡然一窒, 他怎么会觉得爱人的心魔似乎没完没了呢? 他抬脚踏入黑黢黢的山洞,听着里边越来越近、越来越重的呼吸和几不可闻的闷哼声,试图从自己的记忆里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他的爱人实在是太容易胡思乱想了。 是没有安全感吗? 可他不是一直都在他身边吗? 自己眼里只有他, 心里也只有他,只要回头就能看到。 这样,都依旧没有安全感吗? 空潋困惑着, 他停在眉头紧皱冷汗直冒的风休止面前, 伸出手, 食指轻轻点在他眉心处,以万山狐浩瀚的力量强行接管他此时杂乱无章的经脉运转,顺便将他身后那株开得挺欢快的求深花绞成齑粉。 这东西在无泽仙境里也不是独一份, 但是数量不多, 算是隐藏历练。只能说风休止运气不好,挑哪儿不行, 偏偏挑了这么一个环境阴暗潮湿, 非常适合求深花生长的地方。 他进来的时候一定没有仔细观察过四周, 求深花通体漆黑,不开花的时候一点气味都没有,存在感几近于无, 极其容易被人忽略过去。 空潋蹲在风休止身前, 非常认真地看着他,从眉眼到嘴唇,非常认真仔细。 似乎他看的并不是这具皮囊,而是皮囊之下的灵魂。 他又想起了途安对阿靳种族的描述,奇幻种对爱情特别执着, 也很容易产生偏执想法。 这也算是偏执的一种吗? 空潋觉得自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只对你一个人纵容偏爱什么的, 为什么更深次点儿风休止就看不出来了呢? 难道是他的感情控制能力退步了?或者是扮演师尊这个角色过于投入,导致对方会意错了? 怎么可能。 这些能力于他而言就像是呼吸一样,已经成为了本能。 想来想去,他都觉得不是自己的问题。 那就是爱人的问题了。 没有记忆的爱人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没有了以往的记忆,灵魂上的共感有时又过于玄幻,无法轻易诉之于口。再加上这个世界尊师重道的伦理重于泰山,此前从未有过师徒相爱的例子,他对只见过一次的师尊有了这样超越师徒之情的情感,他首先感到的是莫大的惶恐和恐惧。 惶恐于自己居然有了这样的心思。 恐惧于被察觉后可能出现的最坏情况。 于是他迟迟不敢将自己的情感展露出来,只能强行压制着,一日比一日痛苦,一日比一日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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