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轻泽趴在他的胸口,把脸埋进他的怀里,闷闷的,哑哑的,自卑难堪:“宠物不该提爱。” 夜晚是黑色的潮水,淹没了一切动静,显得寂寥凄凉。 纪渊之轻声:“宠物不敢提爱,那主人也不敢。” “主人为什么不敢?” “主人提了,宠物照做,那还是爱吗?” 程轻泽沉静了片刻,默默握住了他的手,闭上了眼睛。 两只手,一只纤细苍白,一只修长有力,交握在一起,十指相扣,是分不开的缠绵和纠葛。 纪渊之吻了一下他的发丝,吻在了鬓边的位置。 他墨绿色的眼瞳清冷淡漠,把所有的深情、期许和爱意隐藏。 “病猫,我等你。” 白天记忆全失,夜晚想起所有。 他等着病猫的回应,等着他迈出那一步。 . 程轻泽回忆起了几百年前的自己。 他因为死亡而偏激疯狂的情绪在陪伴下渐渐缓解,脑子也没治好太多,就又回到了生前的样子。 温吞,迟缓,没脾气。 他被带到森林去住,治的第一个病症就是眼睛。 他多年没见过光亮,复明后第一个见的就是纪渊之。 没治好之前,他就摸索着炉灶烧火做饭,一点点攀爬着去找吃的,树下的菌子,树上的果实,路过的野菜,靠闻,靠摸,一点点搜出能吃的,再蹒跚着脚步跌撞回到木房里做饭。 纪渊之每天睡醒,对于桌上的饭食不理解,对于程轻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更不理解。 他性格冷淡,不会多说些什么,但是见不得病人这么折腾身体的样子。 “你该休息。” 程轻泽蹲在饭桌前,那双包着纱布的眼睛“看”向了他。 “不休息,做饭。”他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话,温温吞吞。 纪渊之不明白他为什么蹲在饭桌前,就也蹲了下来,和他直视。 “怎么不坐?” 程轻泽迷茫片刻,随后道:“我能坐?” 宠物也能坐着吗? “嗯。” 纪渊之伸出手,把他一点点拉起来,扶到椅子上。 程轻泽好像不太习惯自己被这么友善的对待,他发疯的时候可以不管不顾,现在就别别扭扭,好像纪渊之的尊重是什么奇妙的东西。 他的自卑刻进呼吸里,瑟缩着接受着人类的好意,其实脊背早已紧绷,寒毛炸起。 纪渊之问:“筷子。” 程轻泽立马从椅子上站起,还撞了一下桌腿,摸索着家具准备给他找筷子。 纪渊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握住了他的手腕:“告诉我就可以。” 程轻泽停顿在原地,尴尬道:“……厨房进门旁边桌子的右上角。” 纪渊之进厨房拿了筷子,出来见程轻泽呆呆站在原地,傻乎乎的木然,他忍不住歪了一下头。 这只病猫,好傻。 程轻泽直到坐在椅子上,拿着筷子笨拙夹菜,都不敢相信自己被准许上桌了。 他不敢上桌的,小时候一上桌就会被打,只能蹲在桌子旁边或者圈里等着吃剩菜剩饭。 现在纪渊之收养了他,他下意识就遵循以前的习惯,把自己放在家养猫狗的位置。 唇角传来温热的触感,鼻尖嗅到了竹韵香味,熟悉的声音:“你沾脸了。” 程轻泽这才恍然意识到脸上沾饭粒了。 下一秒,他后知后觉的红了脸。 不知道为什么红脸,就是一阵莫名其妙的羞涩席卷了他,一个没有自尊,没有体面的魔,一个杀人如麻,被世人称作怪物的家伙,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胸腔是火热的,心跳如擂鼓,血液开始倒流,背后渗出热汗。 总之就是紧张,就是慌乱。 程轻泽毕竟脑子不太好使,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慌里慌张的低下头扒饭,掩盖住身体的不对劲。 纪渊之没发现他的不对劲,眼睛垂下,一边夹菜一边淡淡道:“你快拆纱布了。” 程轻泽唔了一声,捏紧筷子,干涩道:“能看见……你吗?” “可以。” “……哦。” 程轻泽怯怯低下头,又开始扒饭。 “病猫,该治脑子了。”纪渊之又说。 程轻泽先是呆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满目茫然:“你在骂我吗?” 他其实不怕被骂,被骂习惯了,可是一想到纪渊之在骂他,就像那些欺负他的人类一样,就感觉好难过。 “不是。”纪渊之漠然,“你脑子有问题。” 程轻泽:“???” 更像在骂他了。 程轻泽在婴儿时期高烧过,导致脑子不太好使,也就是有点傻,但是他有时候又很聪明…… 这就导致,他一边傻,一边敏感。 反应很迟钝,但是对别人的善恶门儿清。 他在外人面前其实也没傻到这种程度,撑死就是说话慢点,说不出来话就笑脸以对,倒是温柔可亲,但是在纪渊之面前,不知道为什么,就显得…… 002跑来看他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两人的相处模式,惨遭眼睛欺骗蒙蔽,于是感慨:“比之前好很多呢,不叫不吵也不打人,就是傻了点儿,但也是个好孩子。” 这种感慨在程轻泽把它抓手心里,准备放铁锅里活炖的时候烟消云散。 “啊啊啊!!!我可是你的系统!!?你要干什么?!!你个贱人!!!” 程轻泽对它笑了一下,眉眼带笑:“炖了你,给纪渊之补身体。” 002尖叫:“救命啊!!!救命啊??!纪渊之,纪渊之你快来啊!!!!” 在男人出现救场的时候,002连滚带爬的从铁锅里跳了出来,嗷嗷叫着跑远了:“我滚了!!!这个小世界我再也不来了!都是孽障!不孝顺的狗儿子,呜呜呜……” 纪渊之:“……” 程轻泽一听见他的脚步声,紧张的攥住了衣袖:“你来了。” 纪渊之:“你要炖它?” 程轻泽笑着点头:“嗯,看起来很有营养。” “?” 不管过程如何提心吊胆,程轻泽最终还是成功拆下纱布。 他瞳孔失焦,颜色灰蔼蔼,其实并不好看,但胜在气质过于柔和,这样的瞳色反而为他添了几分脆弱和破碎感。 程轻泽没有第一时间左顾右盼,而且睁着那双灰蒙的眼睛,定定看着纪渊之。 纪渊之问:“怎么样?” 程轻泽痴痴:“真好看。” 纪渊之问:“什么?” 程轻泽回神:“没什么。” 纪渊之又问:“怎么样?” 程轻泽:“记住恩人了。” 纪渊之:“……我是问眼睛,有没有不舒服。” 程轻泽脸一红:“没有。” “……” 奇奇怪怪的病猫。
第102章 番外 神秘大佬爱上我9 程轻泽小时候没怎么被好好对待过。 他记事开始就知道被拴了起来,脖子上一条狗链。 可能是树下,可能是圈里,可能是饭桌旁,他俯身低腰,蹲跪在父母的面前,像是一条皮毛斑驳的野狗。 他看到被扔在地上的骨头,脏盆里搜掉的凉饭,偶尔一次的脏水。 这就是他的生活和饭食。 “野种!你怎么还不死?!” 那膀大腰圆的壮汉是个屠夫,一脚踹上地上的程轻泽,碾压着他脆弱的膝盖和脚腕。 程轻泽偶尔会惨叫,那是他太疼受不了的时候,更多的时候还是闷不吭声。 他知道这个屠夫为什么会那么气恨,因为他的妻子是个寡妇……不对,是个残花败柳之身,未婚就和男人苟合,还生下了他。 他的娘亲本该是城里的小姐,漂亮又柔弱,身体自小就不太好,病殃殃的。 在年少时去郊外养身子,结果碰上了样貌俊美,面目温柔的青年,两人私定终身,还生下了程轻泽。 可那青年不过是个情魔,以欢好来修炼提高修为,风流成性,只顾自己的爽快,把人玩到手之后就残忍抛弃,只剩下大了肚子的程小姐。 出此丑闻,程家受不了自家教养长大的千金居然和一只魔苟合,还怀上了孽种,狠心将她抛弃。 多番流转,程小姐名声扫地,无人求娶,她身体病弱,家中不管,无奈只能嫁给一个屠夫。 程轻泽看着自己的腿,看着自己的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拴在树下。 他艳羡的看着那些奔跑吵闹的孩子,想着如果自己能被放开就好了。 那些孩子说,只有狗才会被拴起来。 那他这个被拴起来的人就跟狗一样。 一颗石头砸在了他的脸上。 那些孩子又来笑话他了。 “狗!狗!他被拴在树下!” 他们拍着掌,眼里是纯粹的恶意,嘴里的话恶毒且刻薄。 “野种,我奶奶说,他是个野种。” “他好脏啊,那么臭,恶心死了。” 一颗石子又飞了过来,尖锐的边缘划破了他的脸。 程轻泽没说话,只是默默把自己缩在一起,他卑微的抱住头,那双清凉墨色的眼瞳盯着地面。 那些孩子只敢远远的扔他,因为他们觉得这个“宠物”太恶心人了,那么脏,身上都是病,动手打回去还要被娘亲骂。 门内听到动静的程母走了出来,她冷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别人这么羞辱,眼里满是快意。 程轻泽缓缓抬起头,从孩子们的包围圈中看向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好像在祈求着什么。 阿娘…… 程母柔柔笑了一下,姣好的面容浮现笑意,无声道: 【野种,你活该。】 程轻泽懵懵看了她半响,好像知道自己是不会得到帮助了,他那双黑亮的眼睛黯然垂下。 他没再说话,也没再抱着程母能帮帮他的想法,只是把自己往后面缩了缩,缩成一个团,尽力忍受着飞过来的辱骂和石头。 这样的生活日日夜夜,一成不变。 不知道是几岁的时候,程轻泽也不知道自己多大,因为没人记得他什么时候出生,又是多久的生辰。 他坐在树下,沉默无声的看着一切。 该做什么呢? 脖子上拴着狗链的程轻泽心想。 他被拴在了这里,就像一条狗,没有完好的衣物被褥,全身脏兮兮的,他自己也嫌弃自己。 一个任人欺辱的宠物。 他忍不住抬头看着,看着树影斑驳之间,那泄露出光芒的明月,干净到纤尘不染,和一只脏兮兮的宠物丝毫不一样。 一个是地上污泥,一个是云间明月。 农家庭院里传来男主人粗重的呼噜声,好像在吵闹,可程轻泽觉得四周如此寂静漆黑。 他想张嘴说句话,什么也行,就是不要沉默。 他说不出来。 程轻泽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明亮漆黑,瞳孔有神,像人间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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