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现在。 傅临渊弯腰捉螃蟹的动作因为感知到那股精神力而短暂地停了片刻。 小人鱼的视力真的差到了极点, 只要颜色不鲜艳, 哪怕是放在他面前的东西他也看不清。 但他的精神力也强得离谱。 只要他与对方拉开一定的距离, 他就能感受到对方的精神力似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在沙滩上醒来的第一天, 他在海滩上搜集被冲上了的物资时,就可以感受着那股落在后背上的注视。 可以如此长时间地外放精神力, 小家伙的精神海深不可测。 垂眼,少年弯腰把手伸向了石缝里的小螃蟹。 但小人鱼确实没对他展现出任何敌意。 明明身怀如此巨大的能量,但这个小家伙做的最过分的事情,就是吃饭的时候以为他没留意,偷偷把大的烤鱼换到自己面前。 ……真的有点呆。 而且让人忍不住想他是如何平安无事地长这么大的。 目前也还没有发现其他人鱼。 郁白明显还是尚未成年的小朋友,那么看护他的大人呢? 这么想着,少年拿着螃蟹直起身,往树荫下走了走。 小家伙看上去无聊的很,细白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脚边的沙子,已经戳出了一个小洞。 把爪到的螃蟹放到一起,傅临渊低头看了看郁白一直盘坐着的两条腿,终于还是没忍住,蹲在他面前道:“这样蜷着坐容易腿麻。” 小家伙歪了歪头,半晌,朝他灿烂地笑了一下。 傅临渊:“……” 就知道你听不懂。 叹了口气,少年干脆伸手,握住那对方的脚踝,轻轻向外一拉。 郁白一开始还没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直到傅临渊几乎把他两条腿拉直,他才发现…… 自己感受不到腿了! 确切地来说,他可以看到对方的手握着自己的脚踝,但脚踝那块皮肤就仿佛和他的身体失联了一样。 小人鱼惊异地睁大眼睛。 ……完了,刚长出来的腿不会就这么出问题了吧? 不过还不等他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一股奇怪且难以忽视的麻痒顺着对方握住的地方迅速传遍整条腿。 ! 刚长出来的腿要坏了! 郁白很难描述那种感觉,如果非要形容,就像是无数个海胆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忽然粘在了他的腿上。 扎的他有点难受,还有点痛。 然后这种感觉变得更加明显。 郁白有点害怕,下意识想把腿收回来。 可是对方抓得紧,让他不得不保持着双腿伸直的姿势。 “你……你干什么啊?”清脆的声音带着点不解,更多的是藏不住的委屈,“很痛诶。” 软绵绵的腔调将尾音拖得很长,像极了在撒娇。 少年看着他紧皱的眉头,狠了狠心,没有松手:“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因为拉腿的缘故,郁白其实有些生气,并且在心里偷偷决定了不和鲤鱼做好朋友了。 但这个决定在半个小时后就不攻自破了。 山洞口,在微微吱吱作响的沸油下,跳动的火苗让带着香味的热气越飘越远。 看着临时搭建的烧烤架上摆的整整齐齐的、被切开的蟹壳,郁白摸摸肚子,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还是等吃完这顿再和他绝交吧。 那期待的眼神过于实在是难以忽视,少年无声地笑了下,拿过对方的小碗,开始剥蟹。 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撬开烫烫的蟹壳,将里面的美味整齐地摞在了郁白碗里。 不一会儿,碗里堆着的肉就冒了尖。 “喏——”把手里的蟹壳放下,少年把碗递了回去,“吃吧,小心烫。” 这是郁白第一次吃到带壳类海鲜。 看在鲤鱼会开海胆的份上…… 在吃到第三碗的时候,小人鱼在心里想。 还是原谅他刚刚拉自己腿的行为吧。 见小人鱼那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少年偷偷松了一口气,接着忍不住按了一下有点隐隐作痛的肩膀。 明明刚刚下水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不让伤口沾到海水了,但不知道是发炎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少年背上的那道伤又开始灼烧地痛了。 ……消炎药就快用完了。 随着海浪被冲上来且依旧保存完好的药品并不多,这几天他省了又省,最重要的消炎药还是见了底。 如果没有消炎药,以他现在的生活环境,他的伤口只会恶化。 视线再次落在还在埋头苦吃的小人鱼身上。 片刻,傅临渊觉得自己大概也是脑子不清醒了,联想到伤口恶化后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如果他也不能下水了,小家伙应该吃什么? 饿肚子的话肯定又要扁着嘴自己小声骂人了吧? 这么想着,他一圈一圈解开缠在上半身的纱布,露出丝毫没有愈合迹象的伤口。 通讯器发出去的求救信号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阳光,少年咬着牙,开始给自己换药。 连续几天晚上他都在观察星星,却没有发现任何熟悉的星座,根本无法推算出自己的坐标。 ……他的逃生舱究竟坠落到哪颗星球上了? 想到这里,他太阳穴一跳。 父亲怎么样了? 他只能想起来在自己被推进逃生舱前,父亲架着他,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远处似乎有什么在爆炸,而父亲的语气却很是平静。 “临渊,坐上它,去福特斯基地……” 他已经出现了之前许叔叔说过的症状——记忆开始出现缺失与模糊的片段。 在精神力觉醒的初期,他的精神海并不稳定,精神力很容易暴走,从而造成或长期或短期的记忆缺失。 除了想不起来逃生舱坠落前都发生了什么之外,他更早之前的一些记忆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断层。 这并不是什么好的迹象。 这么多天了,他只找到一支被冲上来的缓和剂。 没有缓和剂来稳定精神海,度过这段时间,他的精神波动只会越来越严重。 想着,他又看了一眼正叼着蟹腿的小人鱼。 ……这个小家伙到时候要怎么办啊? 想着,少年沉默地给自己换了药。 他看不见后背上的情况,所以并不知道背上的伤口已经发红得有些严重,有些地方颜色变得很深,像是马上就要溃烂了一样。 但郁白却捕捉到了空气里稍纵即逝的血腥气。 他咬着海胆回头,看见的就是鲤鱼正在有些困难地自己缠着纱布。 他的伤口还没好啊? 咽下嘴里的东西,瞅着对方明显有些吃力的动作,又低头看了看碗里还没吃完的肉。 郁白犹豫了一下,然后善良地放下了碗,往对方身边挪了挪。 微凉的小手碰了碰少年的膝盖,而后指了指对方手里小小的纱布卷,摊开手。 傅临渊一愣,随后对上了那双海蓝色的眼睛。 四周静了一瞬,接着他把包扎的东西递了过去。 郁白接过纱布,而后学着对方的样子,有些生疏地用纱布把伤口缠了起来。 —— 尽管已经努力小心了,但小人鱼到底第一次做这种事,下手有些没轻没重。 少年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被按得闷哼了一声。 那蓝色的耳鳍动了动,随后不好意思地向下搭了搭。 我好像把鲤鱼弄痛了。 郁白边笨拙地给纱布打结边想。 他的伤看起来真的好严重,而且愈合速度好慢好慢啊。 哪怕隔着纱布,他也能嗅到那忽隐忽现的铁锈味。 ……难道是刚刚背我出去被我压的吗?可是我刚刚明明有试图避开他受伤的地方的。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把手下的动作放得更轻。 ……万一弄痛他,他也生气,然后不给我做好吃的了就不好了。 用纱布打了一个丑丑的疙瘩结,小人鱼拍拍手,犹豫了一下,凑过去,对着丑丑的疙瘩呼呼吹了两口气。 傅临渊:“……?” 郁白歪了歪头,又吹了两口。 “呼呼——” 小时候如果不小心磕碰到哪里,妈妈就会帮他呼呼吹吹。 被呼呼过的地方很快就会不痛了。 小人鱼认真吹气的时候两颊也会短暂地鼓起,像是软乎乎的棉花糖。 少年垂眼看了他几秒,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而后变戏法一样从旁边摸出来个东西。 郁白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又拿到手里摸了摸,才发现傅临渊递给他的是一个巴掌大的海螺。 “你好像很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哪怕知道对方听不懂,少年还是温声道。 “这个是那片浅水里最亮的,你应该会喜欢。等我伤好了……再去深的地方给你找。” 少年的担心似乎多余了。 中午还有些红肿的伤口,不知道是不是小人鱼的那两口‘仙气’真的起了作用,晚上再检查的时候已经消肿了许多。 只不过他现在还来不及高兴,因为小人鱼从傍晚就开始闹不舒服了。 先是吃不下东西,而后又开始头疼。 这会儿他缩在睡袋里,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闭着眼睛皱着眉,看得让人有点心疼。 倒了点烧过的温水,少年坐在他身边,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糟糕,他开始发烧了。 小人鱼的体温一直偏低,但此时他身上却像是着了火一样,摸着热乎乎的,脸颊也红得有些不正常。 “……喝点水吧。”看着小家伙烧得有些发干的嘴唇,少年忍不住也皱起了眉,喂他喝了点水。 他这里没有退烧药。 如果想给他降温的话,只能用物理降温的办法了。 想着,他起身,准备出去打点凉水。 而后一只温热的小手拉住了他。 郁白使不上什么力气,只能虚虚地握着对方的手腕。 他在岸上呆了太久了。 看来尾巴变成腿,也还是很需要水的。 只不过缺水的信号来的又凶又急,他还来不及和对方比划自己的想法,就已经烧得直不起腰了。 小人鱼现在只感觉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干燥到要裂开一样,嗓子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海…… 他努力晃了晃对方的手腕。 他需要回到海里。 但傅临渊好像没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轻轻抽开,然后把他伸出来的手放回了睡袋里面,接着摸了摸他的头。 “再忍一下,我去打点冷水。” 少年的语气比往常要更加温和。 “乖,再忍一下。” 听着对方越来越远的脚步声,郁白蜷了蜷手指,感受着从脚尖蔓延上来的灼烧感,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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