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成绩不好……老七这回能出成绩,都是托他们大哥的福。 燕隼之前检测的意识损伤度太高,达不到运动员标准,暂时还没有正式入队,不跟着一起参加内测。 但即使是这样,燕隼依然坚定地跟在余老师身边,踮着脚郑重地接过了小哨子,负责担任吹哨这份据余老师说“非常重要、不可或缺”的工作。 当时少年队员们都在冰场边,做准备活动和热身。 余老师家的小阎王在看台帮忙,非常忙碌,既要帮忙抱资料还要帮忙吹哨。 不锈钢的小哨子,颜色冷冰冰的,挂在冷冰冰的小阎王脖子上,晃来晃去。 看台起码有两米高,队员们站在冰上,燕隼站在队员们头顶。 那双莫得感情的黑眼睛垂下来,用和拿着刀片端详奶糖一模一样的视线,往张文达身上淡淡一扫。 ……灵魂出窍不外于是。 张文达的灵魂当时就冷冰冰的出窍了。 于是这种状态反而阴差阳错,缓解了高度紧张导致的精神崩溃——毕竟人都吓麻了,就这么麻着上场,刻在记忆里的动作来上一遍,至少基础分还真没丢多少。 “你到底为啥害怕成这样啊。”红毛小公鸡一踩柜子,蹦下来走过去,“余老师这么好,又不凶你。” 张文达一句话也不说,抱着脑袋脸色苍白。 ……他也不知道。 他就是太害怕表现不好了,比燕教练在的时候还害怕——从没人这么夸过他,没人会说他“是天生的花滑运动员”。 他爸妈只会说“没那么好吧”“看着也不比别人强多少”“那教练咋说你不行”。 爸妈听说了他的意识损伤程度,要把他接回去调养——可他不想回去。 测试显示他的焦虑程度是75%,他不知道这个数值代表什么,只知道数据出来那天,他爸打电话来骂他没出息。 “不行就别练了,不就是害怕比赛吗?说不定你真就不是这块料。”他爸在电话里说,“人燕教练都说了……” 他爸妈甚至还给余老师打了电话。 他不用猜,都知道那些电话里会说什么……会说他就不是那块料,人燕教练都说了。 现在脑袋也毁了,算是个半残疾,就赶紧回家,专心学习准备十五岁那场标准化考试算了。 “别在这上折腾浪费时间了。” “不行就是不行,比张文达强的多了去了。” “人燕教练其实也没说错,张文达就是怕比赛,怕输。” “从小就这样。” “我们也不要啥赔偿,是张文达自己的问题,赖不着人燕教练。” “当初我们都说他不行了,他偏不信,就倔。” “怕比赛还非要去什么俱乐部,人燕教练早让他回家了。要早听话,哪能折腾出这么老多什么意识损伤……” …… 大师兄踹翻马扎,把他从满脑子的声音里拽出来:“走,去找余老师。” “我不去!”张文达死死抱住脑袋,往墙角里缩,“别,师兄,求你,我不去……” 因为过度紧张,他趴在地上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行,就只有他这么废物,连在内测里给余老师争口气都做不到。 余老师没特意关照过他,但会耐心纠正他的动作,还会不动声色地以“在雪谷采风、暂时不便联系”为由,拦住要把他带走一个劲打电话的父母。 在夸其他人的时候,余老师也会完全不例外地翻过一页笔记,温声点出他做的不错的地方。 从小到大,张文达都没见过这么好的人——可他就是表现得越来越糟,训练和测试都一塌糊涂。可能他爸妈、燕教练都没说错,可能他确实根本就不是这块料,当初就该跟他爸回去…… 红毛小公鸡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揪着张文达的领子,把他硬拖起来:“有完没完!我告诉你——” 红毛小公鸡:“……” 红毛小公鸡:“我,告诉你。” 下,面,忘词了。 这是余老师亲手托付给他的《更衣室之战》第三集 。 他要在这一集里利用他大师兄至高无上的威严,好好吓唬一通张文达,把这小子全是浆糊的脑袋吓清醒。 张文达的焦虑状况已经太严重了。之前麻木到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睁着眼睛到天亮,知觉感觉消退,反而也能那么浑浑噩噩撑着训练。 可让他从那种行尸走肉的状态里醒过来,他就会拼命想要做好,越是着急,心就越不稳,越是不稳就越做不好就越急。 恶性循环。 这就像是你从外面捡回来一块磕得惨不忍睹的冰。 其实那块冰足够透明、质地也倍儿好,可以做成相当不错的冰雕——可即使是用手拿着,那种温度对冰来说也太烫了。 太烫的话,冰来不及成材,会先化掉的。 昨天在办公室,余老师耐心讲解这个比喻的时候,红毛小公鸡和少年组队长都听懂了。 其他人的问题都解决了,剩下那几个状态下滑的纯粹是还不适应新用刃——其实他们都有信心,但凡再晚十天半个月测试,整支队伍的分数都能坐火箭一样窜上来。 就剩一个张文达,被大哥吹着哨督促着滑了三十次冰滑梯,竟然还没有顿悟。 明明那几个不服气的刺儿头滑到最后,一边哭一边吐一边顿悟得都很顺利啊。 余老师让他们别急,给他们讲清了张文达的状况,又撑着桌沿站起来,去拿说好需要他们配合的剧本。 剧本不在书架上。 剧本不在抽屉里。 剧本不在教案底下。 剧本不在三十六个档案盒的任何一个里。 …… 余老师把趴在膝盖上努力热敷的小雪团摘下来,抱在怀里揉了揉,又从小雪团的羽绒服里拿出一份皱巴巴的剧本。 两个少年看完剧本,对视一眼,彻底下定了决心。 #不是更衣室霸凌,是冰块儿解救行动# #解救冰块儿张文达# 这么大的事儿,红毛小公鸡本来是很认真、准备的很充分、很有信心的。 ……如果那群小王八羔子昨晚没有让他背了一晚上发言稿的话! 他这辈子都没背过这么多带字的东西!妈的好过分啊!没人给大师兄紧急送个剧本吗! 红毛小公鸡汗都快下来了,拼命回头眨巴眼睛。 少年组队长眼疾手快,举起燕隼一个箭步过来拉架:“大师兄!手下留情!” 大哥对余老师的剧本了如指掌,还给画了火柴人分镜! 大哥戴着墨镜,冷酷地被队长扎着马步举起来,非常完美的把剧本翻到了那一页! “不留!”红毛小公鸡迅速瞄了好几眼:“……告诉你,花滑队不养闲人,你别想躲回家混日子挣积分!” 冰块儿张文达完全没有发现以上全部细节。 “我,我不躲了。”张文达低声瑟缩,“我退队……” 红毛小公鸡:“???” 大哥沉稳地翻过一页。 红毛小公鸡:“……可要走也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我们帮你想了这么多办法,牺牲自己的练习时间,陪你练了这么多天!” ——翻过一页。 “你现在说走就走,拍拍屁股就这么算了?” ——翻过一页。 “欠我们的你拿什么还!” ——翻过一页。 红毛小公鸡铿锵有力:“我!们!生!气!了!” 他几乎是直接抻着脖子看剧本了,一只手拎着张文达,对着燕隼手里的剧本念:“啊,我们现在要生气地欺负你了,具体内容如下,张文达你听着。” 其他少年队员完全折服在大师兄瞪着剧本就硬念的威严之下。 少年组队长把脸埋进胳膊肘里:“……” “你要给我们每个人当陪练。”红毛小公鸡傲慢地扬了扬下巴,“陪我练燕式巡场跟远度,陪老二练空中姿态,陪老三练用刃——你有没有在听?!” 张文达手脚发软,有些茫然地低着头,讷声说:“你,你们不是本来就擅长这些吗……” “好哇!”红毛小公鸡好大一声咕咕哒,“你还敢挑三拣四!你是不是态度不端正?” 张文达吓得脑袋一片空白,一个寒颤,不敢说话了。 “我们要用最擅长的东西羞辱你——老五!”红毛小公鸡抬手一指高益民,“平时就让他一直跟着你!用你完美的心理素质狠狠羞辱他!” 高益民已经提前知道了剧本,但还是好紧张,和张文达缩在一起:“好,好的大师兄!” “老四!”红毛小公鸡一扭头,“用你的跳跃狠狠凌虐他!你跳一次他就必须跳一次!跳到一模一样为止!” 四号少年队员立刻从剧本里抬头,立正:“没问题大师兄!” …… 红毛小公鸡威风凛凛地点兵点将一圈,简直要飘上天了,叉着腰一扭头:“小——” 他隔着墨镜,迎上小阎王平静的眼睛。 红毛小公鸡咕咚一声:“……” 燕隼的墨镜其实也有点儿故事。 简单来说,墨镜是大师兄的。 但大师兄不敢看燕隼。 红毛小公鸡精心给自己挑了耍酷装备,但他一对上燕隼的眼睛,就想起自己被绊飞的那一天,想起自己在冰上被余老师戳翻的跟头。 天才,总是要有些悲情时刻的。 这大概就是他将来叱咤冰坛也无法回首的惨烈往事。 他大概会永远铭记那一天的夕阳。夕阳下的他,夕阳下的余老师和燕隼,夕阳下那根戳得他肝颤的手杖,还有夕阳下的冰豆豆…… ……总之,一看见燕隼,红毛小公鸡就很害怕。 这种害怕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昨晚他甚至做了个非常离谱且令人毛骨悚然、吓到掉头发的噩梦,梦见小阎王就寄生在自己更衣室的柜子里,一开门就幽幽地盯着他。 红毛小公鸡被这个噩梦吓得心惊胆战,加上背稿子背剧本,到现在头都还很疼。 疼得贼真实,贼历历在目,就跟真掉了一把头发似的。 综上所述。 在接受采访前,红毛小公鸡主动摘下墨镜,弯下腰,双手恭敬地戴在了燕隼的脸上。 …… 红毛小公鸡谨慎地往更衣室门外看了一眼。 这么关键的一个环节,他就不信余老师不来控场。 果然,敏锐如他。 已经准确捕捉到了门缝里闪过的手杖的寒光。 余老师就在更衣室的门外,大概从一开始就在了——如果他和队长没控能制住走向,或者是其他人的反应意外脱离计划,往任何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余老师就会立刻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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