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点的小雪团,绒线帽上还有两只小熊耳朵,手套的掌心也是小熊爪爪,连羽绒服的兜兜都是两朵金亮亮的小太阳花。 小熊爪爪牢牢按着孩子王。 剩下那些半大孩子有坐有趴地滚在雪地上,被那双漆黑的眼睛一扫,立刻嘤地缩成一团。 孩子王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干嘛!” 燕隼垂着眼睫毛:“教,我。” 他停下,重新默念了一遍,说得流畅了很多:“教,我,说话。” 燕隼复习着自己反复问过的定义。 “语言能力”,就是说话。 “社会化程度”,就是交朋友。 所以,只要学会说话,再去交朋友,就和别的孩子一样了。 他要学一千句话,交一千个朋友。 燕隼低下头:“交朋友。” 被按在地上的孩子王:“……” “有你这么交朋友的吗!”孩子王大哭,“你还掐着我脖子呢!手拿开!” 燕隼把手拿开。 孩子王又冷又疼又害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我要是教你,不就是给你当老师了嘛!你咋能打老师呢?” 燕隼只有一个老师,黑眼睛冷冷扫了对方一眼:“不是。” 孩子王都哭岔气了:“不,不是啥?” “老师。”燕隼说。 他说完这个词,整个人忽然僵住,只剩下胸口起伏。 燕隼又试了一次:“老师。” 燕隼捂着耳朵后退,他不能被任何声音干扰,蹲在站牌底下,一遍一遍地翻来覆去念:“老师,老师,老师……” 这个词被“放他回家”的执念死死卡住,又在这一刻本能地脱口而出。 说得越来越清楚,字正腔圆。 燕隼闭着眼睛大声重复,忽然后悔得要命——该跟着班车去上班的,他该跟去的,他现在就要跑着去。 孩子王已经被忽然化身复读机的小熊侠吓懵了,趁着燕隼没注意,带着其他人一骨碌跑没了影子。 燕隼不在乎,他一刻不停地念着这个词,站起来就要追着班车的轮胎痕迹走。 燕隼忽然停住脚步,愣愣地站在原地。 穆瑜不知什么时候折了回来,蹲在他面前,眼睛里含着笑。 在雪地里以一当十三霸气干仗的小熊侠不会动了。 他死死扯住穆瑜的袖子,磕磕绊绊,较劲一样拼命念出来:“老师,老师,老师……” 穆瑜摸摸他的头:“老师在。” 炫酷的小熊侠一瞬间变回了脏兮兮的小雪团,一句话也不会说了,乖乖被老师牵着手,和那个车窗户上画的一样,两个人一起走路去上班。 …… 那应该是孩子王最倒霉的一天。 威风没摆好,小弟没收成,被一个戴着小熊帽子和小熊手套的五岁小屁孩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 在被自家开便利店的爸妈拎回去,准备卖惨挤眼泪告状一气呵成的时候,又被震得毫无防备一哆嗦。 那天早上,整个居民区都看见那个又软又乖的小朋友被老师领着,没走几步路就走不动了,软着腿绊摔了一跤,被抱起来的时候一头扑进老师怀里。 小朋友团成小球,躲在老师怀里,撕心裂肺地哭成了不成形的小雪沫沫。 作者有话说: 小雪团日记。 第一天:不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可以心软。 第二天:心软。 第三天:心软。 第四天:昨天给了糖,开了灯,烧了热水,这些都是不得已的意外,从今开始,绝对绝对不可以心软。 第五天:心软。 第六天:燕隼啊燕隼,不可以心软!! 第七天:心软。 第八天:做饭,哭成雪球,一起上班。 Q^Q
第22章 养一只万人嫌崽崽 小雪沫沫被好好地拢在怀里揉。 寒风挡着进不来, 阳光钻出云隙,像是洒下一层金粉。 穆瑜穿着那件常穿的休闲外套,身上气息温暖, 让路旁覆着积雪的斑驳长椅也像是家。 在这片经冬都有雪覆盖的高纬度雪原,风雪肆虐时日光也苍白,仿佛天与地都只有白茫茫一片。 可风住雪停,云破日出, 明亮灿烂的太阳又往眼睛里无遮无拦地照。 穆瑜坐在长椅上,把滚得脏兮兮的小雪团圈在怀里,一下一下在后背上轻轻地拍。 早上的小冰球早化没了, 估计所有冰壳化的水都得倒出来, 小家伙还是第一次哭得声音这么大、眼泪这么多。 涌出来的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 燕隼死死蜷在穆瑜怀里,放声大哭,像是头伤痕累累终于一头栽进洞穴的幼兽, 紧紧扒着唯一的家。 …… 等彻底缓过劲来、满腔说不出的难过都发泄干净,有些威风凛凛的小英雄已经不会动了。 烫的。 燕隼满脸通红,在熟悉的外套里蜷成一小团,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哭的声音有多响。 树梢上的小鸟都吓飞了。 爸爸鸟妈妈鸟端着小崽连窝走的, 扑棱着翅膀, 紧张得踹掉了一整根枝条的雪。 一只热乎乎小雪团在怀里极限絮窝,又烫又不好意思,试图找个地方彻底藏起来。 穆瑜察觉到动静,俯下肩来看:“一起去上班好吗?” 他把笑意压得很好, 摸摸藏在胸口试图往里钻的小脑袋, 握住抱着小脑袋的小胳膊:“去冰上玩飞飞, 还有滑滑梯。” 燕隼愣了好一会儿, 忘记了害羞,慢慢从外套里钻出来。 穆瑜的声音很轻,他没有问燕隼为什么打架、为什么哭,只是把早上的问题又一字不动地重复了一遍。 后悔了也没事,改主意了也不要紧。 还会有一样的问题蹲在路旁悄悄地等。 等小朋友偷跑出来找老师,就一把抱住,再问一遍,一点也不急地等新的答案。 小雪团什么也顾不上,从穆瑜的外套里爬出来,一连串地用力点头点头点头。 燕隼不好意思出声,点完了头就攥着袖子去抹眼泪,才抬起胳膊,就被温暖的手掌拦住。 穆瑜握着他的手,从外衣口袋里取出手帕,让燕隼坐在长椅上,自己转身蹲下来。 他的力道又轻又仔细,把整张小脸都擦得干干净净,又拄着膝端详了一会儿,戳戳白花花的睫毛:“冻冰了。” 把自己哭到冻冰的小雪团:“……qwq” 穆瑜轻咳一声,不再管笑意,曲起指节一点点拈净睫毛间的小冰碴。 一直没有烟酒之类的嗜好,穆瑜的手很干净,温暖干燥,指间只有钢笔墨水和最温和普通的香皂味道。 燕隼坐在长椅上,眼泪冻成的小冰碴被慢慢拭净。胸口的最后那一点难过也像是浮冰,一戳就翻进水里,再也不见踪影。 燕隼紧紧攥着穆瑜的衣角,忽然跳下长椅,用手拨开地面上的积雪,画了个最大最厉害的火柴人。 他画得太大,不得不在雪地上绕了一个好大的圈,跑得有点喘,脑门上冒出一小点细细的汗。 刚一画完,燕隼就立刻跑回来,又啪地贴在穆瑜腿上,仰着超严肃的小脸用力比划。 “宿主,宿主。”系统现在既看不懂火柴人简笔画,又听不懂小雪团连比带划的“啊啊”,抱着笔记本狂记,“燕隼说什么?” “这是我。”穆瑜借用系统的相机拍照留念,一边讲解,“我,一定。”他半蹲下来,平视着严肃到不行的小家伙,翻译,“一定可以让我出去。” 穆瑜把《雪地里的超大号火柴人》这张照片收好,准备打印出来,将来给燕隼做一面照片墙:“会变得很厉害,会带我出去,一起回家。” “我相信。”穆瑜认真回答,“小英雄会魔法。” 燕隼砰地变烫,热乎乎戳在雪地里站得笔直,小手轻轻拨着那个勋章,整个人红通通:“啊,啊。” “这个的意思是‘那当然了’。” 穆瑜笑出来,摸摸小家伙冒着热气又迅速结霜的头发:“当、然。” 燕隼立刻跟着学:“当,当然。” 他有时候不好意思开口,是怕自己发出来的音不标准,现在连这一顾虑也抛开,听到穆瑜说什么都跟着学:“当然,魔法。” 有些小英雄,攥着拳头一脸超凶的严肃,其实“h”跟“f”还不太分得清,哭过的嗓子又软又糯,还粘在老师的腿上当一步一蹦的连体小挂件。 穆瑜牵着他一起走去下个班车站点,不着痕迹地放慢速度,让有了家的小雪团昂头挺胸,威风凛凛地经过一路上的羡慕视线。 孩子王才吃了一顿竹笋炒肉,抹着眼泪哭哭啼啼,带着更大一群小弟来“讨公道”。 看到燕隼被老师牵着手一起去上班,孩子王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更大一群小弟也蹲成一团,暂时忘了复仇大业,眼巴巴看着燕隼和燕隼的“老师”。 “老大。”小弟一号探头,“燕隼被他的老师领去上班了。” 小弟一号问:“他是不是特别厉害啊?” 在小朋友的世界里,能被大人带去上班的,一定是最厉害、最聪明、最听话的小朋友。 穆瑜这几天在附近散步,已经把自己家的小朋友介绍给了附近摆摊的摊主。很多父母带着孩子做复健,都希望能提高社会化评分,很鼓励自家孩子去和新来的孩子交朋友。 有好多孩子其实已经听父母说过,也知道那个被老师带来这里的小朋友,名字是叫“燕隼”。 孩子王的哭声戛然而止,摸了摸脖子,嘴硬:“也没多厉害……就,一般吧。” 小弟一号“哦”了一声,又忍不住探头,去看燕隼的老师和燕隼紧紧牵着的手。 一大一小走在雪地里,留下两行贴得近近的脚印。 牵着燕隼的那个老师在临走前,还给留在雪地里的大火柴人悄悄补上了几笔,添了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分开的小火柴人。 “怕,怕什么!” 孩子王环视一圈,用力吸了吸鼻涕,站在冷风里抹了把脸:“他都不会说话!” 刚满三岁的小弟二号小声羡慕:“可是燕隼有老师牵手手耶qvq。” 孩子王抱着胳膊,好大一声冷哼:“他刚才都打架了!都五岁了还不乖,还把衣服弄脏了!” 同样五岁的小弟二号小声眼馋:“可是燕隼有老师牵手手耶QvQ。” 孩子王快气哭了:“啊啊啊总之你们都不准和他玩!他打架可凶了,把我摁在地上揍!以后肯定也会这么揍你们!” 孩子王发现一群小弟谁也没听见自己说话,都在抻着脖子往远看,就觉得不太妙,连忙手脚并用爬上房盖:“……” 把他摁在地上揍的小屁孩……啊啊行吧,燕隼,不过是学会了个“老师”,一路上就都在显摆。 牵着他的老师居然一点都没不耐烦,燕隼说一声,就清清楚楚答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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