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冬天,这里的环境有明显的高纬度特征,通常不该大量栽种玉兰。 培育出能在高寒地区种植的玉兰树,成树依然有明显灰白色树皮、平滑少裂,树干上有类似白桦纹路的,能在经冬时节藏苞的,就只有S03一个。 系统:“……” 穆瑜问:“怎么了?” 系统哗啦啦摇晃:“没什么,宿主。” 前辈留下的笔记说,穆瑜的爱好很少,除了一个人坐在窗边看风景,就只有做饭和种树。 前者还好理解,后者出现在爱好里实在有些违和……喜欢养花、养多肉的人有不少,养苔藓也是相当雅致的爱好,但什么人才会喜欢种树? ……反正穆瑜看来的确很喜欢种树。 穆瑜从窗外收回视线,笑了下。 他似乎经常因为这个爱好受到质疑,并没多在意,只是把手探进口袋。 系统微怔。 它看着穆瑜摊开手掌。 那颗掉下来的玉兰花苞被穆瑜捡了回来。 在穆瑜的掌心,那颗幼小的花苞悄然绽放,花瓣莹白剔透,缓缓向四周舒展,溢出一缕极淡的清香。 冬夜冷寂,窗外白雪皑皑,这个房间却像是被春意突兀地笼罩了。 “好看吗?”穆瑜问。 系统:“好看。” 穆瑜撑着膝起身。 走到博古架上的花瓶旁时,他手中的玉兰花已经重新抽出嫩绿枝条、发了几片新叶,开得生机勃勃。 穆瑜把花瓶拿去简单冲洗,接了些水,又把那一枝花插进去。 不用手杖的时候,他其实也能走路。只是右侧膝盖支撑不了太久,时间稍微一长,就会显出轻微的跛态。 像这种刻在意识体上的旧伤,多半是因为拖的时间太久,始终没有痊愈,已经成了自身核心数据的一部分。 所以,不论换什么人设,换多少个世界,都一样会顽固存在,无法抹除。 只不过……时间实在太久,膝盖的伤究竟是哪来的,穆瑜的印象也已经不深了。 “我和燕隼之间。”穆瑜问,“发生过什么事?” 系统愣了几秒,才意识到穆瑜口中的“我”,是已经代入了余牧的身份。 ……穆瑜的这个习惯,笔记里其实也有。 在现实世界,穆瑜的职业是演员和教师。 穆瑜是科班出身,教他的老师是那种典型的沉浸式体验派宗师,在艺考的时候一眼看中了穆瑜的天赋,大一起就把人带进剧组锤炼,玉不琢不成器地一路逼成了影帝。 后来,穆瑜出了些意外,由于个人原因,突兀地选择了永久退圈息影。 但不论如何,他终归也是才二十七岁,就已经手握五部殿堂级艺术片,前途不可限量的三金影帝。 …… 这也是穿书局在挑选精英级任务者时,会挑中穆瑜,邀请对方加入的原因之一。 系统在来的路上,其实就偷偷查过穆瑜的详细资料。相关的新闻报道、舆论评价直到现在还有不少——只是众说纷纭,有人说穆瑜退圈是因为醉驾弄坏了名声,不适合再做公众人物。也有人说醉驾只是个借口,穆瑜就是伤仲永灵气耗尽,不会演戏、演不好戏了,比起演一部观众骂一部,不如退圈保平安。 相关的帖子林林总总实在太多,系统看得头昏脑涨,塞满了八卦的数据里,倒是对一则简短的采访记得最清。 是一手把穆瑜教成影帝的那个老师。 那人已经七十多岁,精神倒是依然矍铄,听人提起穆瑜,脸色就迅速沉下来。 系统对人类的了解依然有限,但即使是机器来看,也知道那个表情至少称得上失望嫌恶。 采访的年头久了,话音掺杂了电流声,有几分失真:“随他……爱怎么样怎么样。” “干这行想要出头,谁不打熬?你们愿意看人在镜头前糊弄?” “经冬的树,挺过了风雪,熬到春天才能成材。” “他经不住,没什么可说的。” “当初看错了眼。” …… “就当浪费了十年。” 系统回过神。 穆瑜不知什么时候又去拿了手杖,倚着沙发扶手半坐,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 窗外是条繁华的商业街,深夜依然灯火通明。 这场雪没有影响市区的热闹。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城市的热量远比郊外多,风也被高楼拦得更缓。即使天低云暗,夜色浓稠,也有色彩斑斓的灯牌点缀其间。 那些五光十色的霓虹,透过落地窗,盖住了最后一点稀薄的月色。 穆瑜在等它的回答,又似乎并不着急。 穆瑜不着急,他没什么要去的地方,也没有必须要做的事,只是想离开。 “您和燕隼……” 系统下意识跟了一句,又实在适应不过来,改口:“余牧和燕隼。” “余牧是燕隼的老师,从五岁到十四岁,带了他近十年。” 它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余牧毁了燕隼的一生。”
第5章 养一只万人嫌崽崽 “某种意义上”。 总部传来的资料上,这几个字斜体加粗,挺明显。 “因为我们只有单一视角剧情,而且还不全。”系统解释,“原生反派的成因很复杂……会走上最终那条路,未必只是因为一件事、一个人。” 资料的作用,仅仅只是作为参考,让任务者完成任务,远不足以囊括一段人生。 这话很好理解,穆瑜点了点头,按下信息接收的确认键。 …… 在燕隼五岁那年,余牧受他父母雇佣,做了他的老师。 负责教授燕隼表演课程。 ——这算是比较好听、比较冠冕堂皇的说法。 更直白刺骨的要求,是“负责引导燕隼在镜头前适应角色,成为一个合理的、令所有人厌恶的、不配活下去的人”。 余牧本身就是个活着浪费空气的烂人。他是个编剧,写过不少相当精彩的剧本,一度也颇有名气,被评价过天赋异禀、前途无量。 可惜进了那个圈子不久,余牧就把持不住自己,叫浮华场的热闹冲昏了头脑,一头扎在了纸醉金迷里。 在被燕隼的父母暗中雇佣之前,余牧已经把自己折腾废了。他早已写不出什么正经东西,除了一张还算唬人的光鲜皮囊,内里早糟烂成一团败絮,行事荒唐百无禁忌,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即使是像余牧这种人,在拿到钱的时候,也对着这个堪称离谱的要求,难得的愣了足足有半分钟。 雇人把自己儿子教成合理的万人嫌? 多大仇? 直接嫌不就完了吗? 只不过,满打满算也就是这半分钟,这些多余的话余牧也绝不会问。 人家雇主钱给的到位,要求简单明确,又有能力把这场交易掩饰得天衣无缝,不会叫任何人发现。 更重要的是,这是笔长线的生意,只要没有意外,会一直持续到燕隼成年的那一天——以对方给出的价格和条件,余牧就是扒着燕隼吸上十三年血,也足够他舒舒服服过日子了。 半分钟后,余牧缓过神,赔着笑飞快签下合同,把钱揣进口袋里,做了燕隼的“老师”。 …… 余牧把这份工作完成得相当好。 这是个天生要活在镜头关注下的孩子。余牧也是后来才知道,雇他的是燕隼的养父母。至于亲生的爹妈,听说是欠人家燕家亲儿子一条命,所以把刚生下的儿子赔给了人家。 这事叫外人看了,其实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燕隼的亲生父母都只是平凡的工薪阶层,家世普通、天赋平平。反倒是养父母,家境优渥,夫妻两人的知名度都很高。 燕父年轻时是知名的滑冰运动员,斩获的奖牌无数,退役后也是精英级别的教练。燕母是畅销书作家,写过一系列育儿心得丛书,几乎每家书店都能看到。 燕家还有一个亲生的儿子,叫燕溪,比燕隼大了四岁。燕溪从小就跟着父亲学习滑冰,听说全盘继承了父亲的天赋,早早出了不少成绩。 不论缘由,能被送到这么好的家庭养大,怎么听都是种天上掉馅饼的幸运。 余牧对这些事不关心。 他只管拿钱办事,硬是在这种叫谁来看都要夸一声好的家庭氛围里,教出了一个天生情感淡漠缺失、性情极端不稳定、有着叫人不安的攻击性的……怪物。 五岁那年,燕隼弄伤了哥哥的脚,害得燕溪瘸了大半年,最终还是过不去那道心理关,彻底放弃了滑冰。 七岁那年,燕隼毁掉了母亲整本书的文稿,卡在出版社最关键的印刷流程间隙,直接让之前的宣传造势全打了水漂,害得燕母不得不亲自出面向读者道歉。 这样的事屡见不鲜,直到十四岁那年,燕隼在冰场外的休息室被抓住,又曝光了一桩更恶劣的真相。 作为久负盛名的滑冰教练,燕父的训练一向极端严苛,有撑不住心态崩了、彻底练不下去的,被迫退役,从队员到家长原本也没想那么多。 可谁也没想到,真正毁掉那些原本前途无量的少年的,竟然是幽灵一样在场边徘徊,负责平整冰场的燕隼。 是燕隼偷了燕父平时的训练手册,伪造了燕父的笔迹和签名。 这些年的桩桩件件,燕隼似乎天生就有残忍的本能,不允许任何抢夺父母对自己关注的人好过——但也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毁掉燕溪的手段太生硬了,做得实在太过明显。 于是,他在暗地里修改了燕父留下的训练计划,伪造了燕父的录音,恶意引导那些少年队员玩命加练,甚至盲目去练那些根本就做不出的动作。 燕父平日的威压太盛,那些小队员就算对训练安排有疑惑,也不敢主动去问。于是只好埋头苦练,最终活生生练崩掉,有几个甚至留下了终身的后遗症。 这件事的影响实在太过恶劣,燕父引咎辞职,又因为无法面对那些无辜受害的年轻队员,彻底隐退,不再过问任何与滑冰相关的事情。 …… 燕隼的存在,就像是一棵树上早已蛀朽的侧枝。 不需要你去特意描述,这根枝条有多差劲、多不堪。 歪歪扭扭死气沉沉,没有嫩芽,没有叶片发出来,经冬过夏,没有雀鸟会在上面栖落。 放任不管,迟早有一天,上面蛀蚀的痕迹会蔓延开,牵连着其他枝干一同烂掉。 修剪掉这样的侧枝,或许是“人”这种生物不需引导的本能。 余牧这笔钱没能拿满十三年。 燕隼被燕溪带人围堵,跑到结冰的湖面上,被彻底围了个结实。 跟着燕溪来的,是当初被练废了的那群少年。 前途尽毁的仇没那么好咽,很难说燕溪带人来堵燕隼的时候,那些少年的家长是怎么想的、究竟有没有阻拦……总之,余牧得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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