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支由各个村庄组成的S级哨兵和向导的队伍追了好些天,动辄扑空不说,还得把捉错的孩子灰溜溜送回去。 “还是小孩子好,一点烦恼都没有。” 有个哨兵感慨,又有点好奇:“不过是不是太安静了——这么大点的普通人家孩子,玩起来都这么不出声吗?” “他们不是普通的孩子。”那个S级向导说,“他们是缄默者。” 好几个哨兵跟向导错愕瞪圆了眼睛:“……什么?” “这些都是缄默者,只是没去白塔注册,我察觉到他们的领域波动了。”S级向导说,“这个世界的缄默者比我们想的多。” 只是都被藏起来了。 有很多家长,在孩子觉醒成缄默者的那一刻,就已经预见了将来坎坷的命运。 所以大人们会教孩子隐藏,会宁可让自己的孩子做个普通人,会告诉小小的缄默者,在外面要活泼一点、开朗一点,一定要努力多说话。 一定要努力多说话,努力合群,千万不要被别人发现,你是个缄默者。 这些孩子都非常听话,也只有在秋天里人迹罕至的树林深处,才能重拾与生俱来的安静和缄默,静悄悄地玩、静悄悄地在落叶里打滚,连笑都没有声音。 “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S级向导的领域里,已经渗透了‘规则’,我们是规则的一部分。” 旁边的人低声提醒:“如果质疑的话,力量会削弱的。” “世上有太多不幸……我们没办法都管。”先前那个被噎得面红耳赤的向导沉默半晌,才又说,“绝大多数人——” 他话还没说完,错愕地止住话头,追上自己的哨兵:“你干什么去?!” “啊,我不干了。”那个S级哨兵是队伍里最年轻的,笑嘻嘻摆手,“随便吧随便吧,我去找那群孩子玩,我早就想在落叶里打滚了。” 他一边说,一边掀开身上的任务者斗篷,随手团了团扔进领域。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向导扯着他不松手,急道,“你不需要言语引导了?” 年轻的S级哨兵点点头,表情还挺正经:“我不需要屁话引导了,我觉得你在说屁话。” 被噎到说不出话的向导:“……” “我不赞同言语的绝对自由,不赞同伤害人的话不需要代价,世上有诸多不幸,我见一个管一个。”年轻哨兵朝那个向导做鬼脸,“不过你这种我可不管。” 他做了个斩断领域的手势,空气悄然波动一瞬:“我放弃聆听你的声音,我要走了。” 在离别类型的“言语”里,这是最不留余地、最斩钉截铁的一句。 那向导的精神领域巨震,他脸色苍白,看向为首的S级向导:“请您快拦住他!即使是S级的哨兵,没了言语的引领,也只是个强一点的普通人……” 年轻的S级哨兵相当好奇:“做普通人也犯你们的法,要被你们定罪驱逐吗?” 那向导在原地滞住,神色僵硬错愕。 为首的S级向导还在看那群安静玩耍的小缄默者,他收回视线问:“你做这个选择,是认真思考过,不是年轻气盛,是这样吗?” “是认真思考过,也是年轻气盛。”那年轻哨兵笑嘻嘻说,“我认真思考了好几天,发现要是再不年轻气盛,等我七老八十再想起这码事,假牙都要怄掉。” S级的哨兵,已经能初步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他们不再一味服从,倘若发现自己的想法与向导有冲突,就要面临选择——究竟是放弃自己的想法,还是放弃聆听对方的话。 年轻哨兵摆了摆手,撸起袖子,一溜烟地冲过去。 那些小缄默者被突然跑过来的不速之客吓了一跳,但弄清对方的来意后,很快就主动让出最好看、打起滚最舒服的一片落叶堆。 这些小缄默者平时都被藏在家里,很少遇到外面的人,还没彻底学会防备,没过多久就跟新来的朋友玩在一块儿。 “太爽了吧!真厉害,你们能一直听自己的声音。”年轻哨兵跟一群孩子一块儿,舒舒服服躺在落叶里,“我特别能打,我可以教你们打架,你们教教我,怎么把那个声音听清楚。” 小小的缄默者们手拉着手,你看我我看你,鼓起勇气红着脸点头,小声解释:“要这样,然后这样,然后……” 小缄默者们的声音轻得像是耳语,甚至比一片落叶飘到地上的声音更轻。 …… 为首的S级向导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片金黄的落叶,低头看了半晌,收进口袋。 他没有对这一场突然发生的决裂给出任何评价,只是说:“收队吧。” “那些银斗篷怎么办。”有人问,“还追吗?” “今天天气不错,挺适合睡觉。”其他人答非所问,“说真的,其实白塔开几个洞挺好看的,对吧?原来还是有点太单调了……” “刚才那孩子是不是说,白塔里面还有大滑梯?” “小孩子的视角,说不定跟咱们不太一样,他还管那个花盆里的叫小猫花。” “要这么说,也是挺像小猫。” “???” “这些都不重要,白塔对外开放吗?S级能不能进去看看?” 有人清嗓子:“收门票也行……不是想玩,主要是想保护白塔,顺便看一下是什么样的大滑梯……” 这些S级的向导和哨兵原地解散,三两成群,边说边往林中走。 他们的领域不会随便为外物动摇,其实仍有困惑、仍有纠结,认知和观念从来都没那么容易改变。 但至少这一刻,他们不打算继续追捕银斗篷和小猫花。 这个秋天的落叶实在太漂亮了,没人忍得住不暗中捡回去几片,偷偷带回家,收藏起来。 就像收藏起一片失落的阳光。 / 时润声急着离开,是因为听到了银线上的铃铛响。 反派大狼狗都碎过小队正忙着种小猫花。 人多力量大,大家分头往花盆里挖土,因为不会深入林子,其实多半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铃铛一直叮铃铃地晃,就表示有人饿到再不吃饭,就要变成落叶被风吹走了。 小缄默者跑得飞快,借着手腕上银线的帮忙,已经能毫不费力地在林间飞掠,速度就只比飞得太低的神秘两轮车慢上一点点。 反派大BOSS和反派小漂亮BOSS、反派大帅气狼狗,都已经整整齐齐地在小木屋前的麦场等着了。 反派小花猫BOSS一溜烟跑过去,被早有埋伏的银线不慎绊飞:“对不起!我迟到了!!” 最晚到家的人要被放风筝,小缄默者当风筝已经当的很熟练,被银线抛来抛去地玩,忍不住伸手,悄悄去捉那些银白细线的一头。 胆大包天的小花猫立刻被正义制裁,又被戳痒痒肉戳的笑得停不下来,把系成蝴蝶结的银线全都恢复原样。 时润声刚落地就被塞了块槐花糖,小花猫乖乖把这次的“对不起”吃回去,但还是抱着小花盆,红着耳朵小声主动反省:“我耽搁太久了……我该早点回来的。” 在那个奇怪的领域里面,完全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只是想把心里的话一口气全说出来。 小缄默者在回来的路上看了小闹钟,才错愕地发现,自己至少和那些人聊了足足一个小时。 他也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一口气滔滔不绝说那么多的话,他这辈子可能都没说过这么多的话。 时润声上次把嗓子完全说哑,还是在父母的葬礼上——只是两者的心情天差地别,完全不能放在一块儿作比较。 “这有什么嘛,我聊得兴起了,能跟别人聊一天。”反派小漂亮BOSS蹦过去接弟弟,抱着时润声的肩膀晃了晃,“快,让我看看你的伤。” 那个S级向导说时润声快碎了,这话既对又不对。对的是时润声的意识裂痕确实触目惊心,不对的是他还没看过前几天,和那些少年向导跟哨兵彻底决裂的时候,小缄默者的伤有多重。 这种伤得慢慢养,不能一朝一夕就立刻痊愈,最好也不要受到任何惊扰。 今天那个向导的领域,虽然严格来说不属于攻击类别,但毕竟带有强制性,依然叫小缄默者的意识有些受震。 “不要紧,就是轻轻震了一下。” 小花猫捂着爪子,努力解释:“一点都不疼,很快就好了。” 身经百战、业务对口专精的小骗子可非常不好糊弄:“真的吗?” 小花猫点头:“嗯嗯。” 小骗子又塞给弟弟一块糖,握住小花猫的一边胳膊:“真的不疼?” 小花猫举爪保证:“嗯嗯嗯!” 时润声不想让哥哥太替自己担心,边小声保证着“真的一点都不疼”,一边下意识抬头,向坐在门廊前的傀儡师朋友求援。 路遥知也不想让弟弟太紧张,边发动小骗子的专业技能,温言细语地柔声哄,一边不动声色抬头,向种树人先生暗示。 十九岁的反派大BOSS沉稳地点了点头,撑了下地面,起身走过来。 反派大BOSS用银线把两个小朋友一起抓走,放进装小白菜的小推车里,一溜烟推回小木屋:“快,让我看看你们的伤。” 小缄默者:“……” 漂亮小信使:“……” 傀儡师黄雀在后,把两个小朋友并排整整齐齐地放在小床上,一个一个检查伤口、上药包扎,挨个摸摸脑袋问疼不疼。 漂亮的小槐树伤已经快好全了,唯一有点苦恼的问题是怎么能不留疤,当然主动举手,表示自己一点都不疼,还有一点儿痒,可能是要长新的小树枝了。 小杜仲树的伤还重,但完全忘了这码事,被屋子里浓郁的食物香气引得肚子咕咕叫:“请问……那个锅里是什么?实在太香了,我完全想不起其他的事了……” “是火锅!”路遥知舒舒服服躺在小木床上,扭过头问弟弟,“你吃过火锅吗?” 时润声从没吃过火锅,睁大了眼睛乖乖摇头。 他的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因为要保卫村子、执勤巡逻,每天都非常忙,只能做一些好存放的饭菜留下给小花猫吃。 等他的爸爸妈妈不在了,时润声被杜槲带进队伍,曾经见过队伍里的任务者们升起火煮火锅,但不能靠得太近。 小缄默者总是一个人,安静地抱着膝盖待在角落里,那个角落离队伍不远但也绝不近,从不知道火锅原来这么香。 “那可真是他们的损失——像你这样又乖又可爱的小花猫,在我们大院,可是要天天有人邀请你吃火锅的。” 小信使把这话说得特别坚定,又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大院里超级可爱的一群小黄人,讲起大家伙一块儿吃的团圆饭,讲热腾腾的火锅有多好吃。 火锅当然也能一个人吃,但一个人吃这么一大锅,一是容易吃撑,二来也是实在有那么一点点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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