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小缄默者有一项最重要的任务,是帮来自异乡的傀儡师找到不碎掉的方法。 他得带着他的朋友一起去找,看有什么事能叫人不难过,能治意识的伤。 这比什么都更重要,甚至暂时比自由和回家都更重要一点点。 重要到每次想起这件事,小缄默者就完全顾不上那个变成风的愿望——他们现在的领域可是相通的。 时润声想到这里,就又有些忍不住地担心。 小缄默者被决定早睡早起的傀儡师抱起来,牵着大狼狗一起回小木屋,犹豫了一路,才在进门后小声问:“我们的领域真的连起来了吗?” “真的。”傀儡师点了点头,揭穿正在洗脸的小花猫,“我看到你刚才往里面放叶子,放在了那一摞照片中间,还有一块小石子。” 小花猫:“!!!” 小花猫耳朵通红,紧急藏起想用来学习打水漂的小石子。 “会让你感到不舒服吗?”傀儡师蹲下来,停在他面前,“如果你不太习惯,我们可以顺便去找,让缄默者领域分开的办法。” 小缄默者用力摇头,比自己意识到的更急切:“不会!” 傀儡师摸了摸他的头发。 时润声只是担心,如果自己变成了风,会不会影响到朋友。 缄默者之间原本不会共振,时润声看过很多资料。 那些资料上都只是说,缄默者能模仿他人的频率,和向导或是哨兵建立短暂的、不可持续的连接。 资料还会特地提醒向导和哨兵,这种共振是假的,只是临时应急,一旦解决了眼前的紧急状况,就要立刻使用分离类的言语,及时断开连接 这也就意味着,每个缄默者都会在被“请与我建立联系”、“我们是同伴”引导着,拆去心防打开领域。 然后再被“这是谎言”、“请尽快离开”丢掉,留在原地。 这样的言语是很难被彻底忘记的,留在原地的记忆也一样。所以资料里说,缄默者的领域天生易碎,不耐用,需要定时更换。 看到这里的小缄默者,还曾经抱着那份资料,鼓起勇气去找那一株槲寄生:“请问……要定时更换什么?是领域吗?” 那人看他的视线很奇怪。 ——现在时润声能想起来了,被改过的记忆里,有人和蔼地对他说是。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领域只有一个,碎了就碎了,就像碎掉的心脏也没办法随随便便就换一颗新的。 要被定时更换的是缄默者,不耐用的也是缄默者。 他们说缄默者天生易碎。 / 时润声尽力不去想自己做的那些梦。 他要带着朋友去林子里看小鸟,洗漱好后就主动躺在小木床上,睁着眼睛,看傀儡师在灯下的影子。 那是个和过去完全不同的影子,清瘦挺拔,披着件宽松柔软的外套,不论做什么事都有条不紊。 时润声看得很认真,他想起自己一直忘了把这句话说出来,所以小声开口:“我、我很高兴,和您共振。” “比我能说的,最高兴的感觉,还更高兴。”小缄默者有点笨拙地解释,“我们,好像……不孤单。” 傀儡师坐在他的床边:“我们不孤单。” 小缄默者乖乖躺在小床上,被子也盖得平平整整,澄透的眼睛亮了一下,安静弯了弯。 傀儡师把大床和小床拼在一起,自己也躺下去,枕着手臂看小缄默者。 时润声的耳朵有点烫,小声问:“您在看什么?” “我在向你学习。”傀儡师说,“想和你一样勇敢。” 小缄默者咻地发烫,整个人都通红,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我……我不勇敢,您大概误会了,我——” 他被灵巧的银线拽着手腕,从小被窝里偷出来,塞进大床的大被窝,被傀儡师捉住。 傀儡师躺在床上,把时润声举起来,晃了晃:“勇敢,还很坚强。” 来自异乡的傀儡师似乎有自己的鉴定方法,用银线把小花猫对着灯光,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你被人欺骗了很多次,但还是选择相信我,很多人没有这种勇气。” 小花猫害羞得不太会动,热乎乎地解释:“那是因为……您很值得信任。” “你也很值得信任。”傀儡师说,“今天把我从白塔里救出来,简直帅炸了。” 十九岁的反派大BOSS用词毫不客气,精准地复述了当时的情形。 虽然他身困白塔,内有压迫外有强敌,但反派小BOSS英勇善战,只身突出重围,白塔一败涂地。 小花猫被夸得滚烫,钻进被窝团成一小团,彻底不动了。 大BOSS隔着被子戳戳小BOSS:“你睡着了吗?我睡不着,还想继续聊天。” “还没有……我太烫了。”小BOSS严严实实地蒙着被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诚实地回答,“我的领域还在冒泡泡呢。” 十九岁的反派大BOSS枕着胳膊,用银线拽拽小BOSS,想去他的领域里玩泡泡。 “我们可以明天再玩。”时润声从被子里钻出来,抱住傀儡师,“您该睡觉了,您的伤很重,应该好好休息。” 傀儡师问:“睡觉对伤有好处吗?” “有的。”小缄默者看了很多书,慢慢地给他讲,“多睡觉,多休息,这样有利于伤势的恢复。” 傀儡师看起来不大理解,卷着被子躺在床上,无聊地用银线给小缄默者扎小辫。 时润声的脾气非常好,顶着一脑袋小朝天辫爬起来,帮他整理好被角:“我给您念书,好吗?这样可能会不那么无聊,能睡得快一点。” 傀儡师问:“你看过很多书,是不是?” 时润声点了点头。 小缄默者一个人看书,他看了很多书,也学会了很多道理。 只是稍微有一点可惜,这些道理里面,没有多少是教人怎么长大。 “您想听向导的故事,还是哨兵的故事?”时润声坐在床边,他想了想,又补充,“向导的可能稍微有一点吵,他们得一直说话。” 傀儡师问:“没有缄默者的故事吗?” 小缄默者怔了下,轻轻摇头:“没有……这个世界没有缄默者的故事。” “那我更愿意听你讲道理。”傀儡师翻了个身,“你再给我讲讲,为什么人必须得睡觉吧。” 这个能一直讲上三个小时,时润声有点犹豫:“这可能会更无聊……” “不会。”傀儡师把他抱进被窝,“我很喜欢听你的声音。” 小缄默者诧异地睁大眼睛。 他乖乖被抱进去,藏在被子里,鼓起勇气探出一点头问:“……为什么?” 傀儡师问:“你喜欢吃烤麦子,喜欢肉汤和麦饼,喜欢烤火,喜欢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对吗?” 小缄默者这下不光是诧异,几乎是错愕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 傀儡师问:“为什么?” 时润声完全答不出。 他好像本来就喜欢这些,在来得及想原因之前,就已经喜欢了。 小小的缄默者其实非常喜欢明亮温暖的火堆,在森林里游荡的时候,他很想靠近队伍里的火,但又不敢靠得太近。 偶尔也有哨兵会不忍心,想要分给那个小缄默者一支火把,但还没来得及把火把递过去,就会被拦住:“不用给他,他在黑暗里更安全。” “道理是这个道理。”拿着火把的哨兵有些犹豫,“但他好像不喜欢暗的地方吧?他看起来喜欢火。” 有人不以为然:“缄默者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那群闷葫芦,给他们什么都一样,别多此一举了,小心把兽灵引来……” …… “我……不知道。”时润声埋着头,他的声音很低,“我就是喜欢它们。” 小缄默者不知道在和什么对抗,他好像有点想要反抗,但又使不上力,只能倔强地自己对自己重复:“我喜欢它们。” “你不需要给出喜欢它们的理由。” 傀儡师说:“就是这个道理,就好像我喜欢你的声音。” “这世上的万事万物,当然也包括人,都有权利被人喜欢。”傀儡师说,“这不是一件需要被谁允许的事。” 傀儡师告诉他:“没人能剥夺一个人被别人喜欢的权力,这是种霸凌。” 时润声从没听过这些道理,他几乎完全愣住了,睁大眼睛。 小缄默者很轻声地问:“如果……这是一个只会添麻烦的缄默者呢?” 傀儡师问:“是突出重围、杀穿白塔、把我救出来的那种添麻烦吗?” 小缄默者:“……” 时润声总是被朋友逗笑,又发愁又忍不住叹气,揉了揉眼睛:“我没有这么厉害……我只是个很普通的缄默者。” “我是个治疗师,但我的医疗专精很低,也没办法治好您的伤。”小缄默者沉默了一会儿,才又慢慢地说,“我一直都被人骗了,但我完全没察觉出不对,还害得您因为保护我受伤,吐了很多血。” “那是西红柿汁。”十九岁的反派大BOSS诚实地承认,“我是为了耍酷,力挽狂澜、扭转乾坤,然后吐得到处都是血,被人抱着一边摇晃一边喊不要死。” 小缄默者:“……” 趴在大狼狗脑袋上偷听的系统:“……” 时润声实在忍不住,笑得快要掉眼泪,肚子疼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被银线拉起来晃晃晃。 小缄默者迅速地接受了朋友的审美,毫不犹豫地支持他:“这很酷,这个世界上应该有西红柿汁。” 反派大BOSS挺满意,点了点头,分给小缄默者一包西红柿汁。 时润声差一点就就又肚子疼,他飞快把新礼物藏进领域,抬起手,按住笑累了的腮帮揉揉揉:“您不要再逗我笑了……再笑下去的话,我一会儿就没力气给您讲为什么要睡觉了。” 傀儡师看起来是真的很想听,只好遗憾地收起了西红柿汁,打消了当场酷一下的计划。 “您没有因为我受伤就好。”小缄默者完全没在意被欺骗的事,反而终于放心下来,长长松了口气,“不然的话,就算有天变成了风,我也会睡不着的。” 傀儡师安静地听,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变成风,也没有问他为什么睡不着。 所以没有受到惊扰的小缄默者,也得以继续那一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继续小声向下说:“我很想爸爸妈妈。” “我一直对您说,我为我的爸爸妈妈感到骄傲,这是真的。”小小的缄默者说着这里,都不自觉地挺起胸膛,“我想成为爸爸妈妈那样的人。” 时润声一点点说着心里的话,他没有觉察,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能顺利地把这些话说出来:“我想让他们为我骄傲。” 银线松开那些小朝天辫,傀儡师伸出手,把眼睛亮晶晶的小缄默者圈进怀里,在背上轻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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