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感觉到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涌来之时,她才从沉思中挣脱出来,抬头一看。 不远处的裂隙前,斯然周身亮起了重重叠叠的奇异字符,它们化作一片片雪白的符咒,旋转交叠而起,勾勒出一副格外迷幻的画卷,一层层交织起来,包裹着裂隙。 在这奇异术法的作用之下,裂隙周围扭曲的空间之力被一点点压入其中,纯黑的裂隙也逐渐淡了颜色,在几次反复的挣扎之后,它终于放弃了抵抗,被这术法彻底地吞噬。 隐画瞳孔剧烈收缩。 她瞪大了眼睛,垂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诧。 怎么可能!? 七绝封仙术……不是早就在当年那场大战中失传了吗? 不会错的,这个术法……如此熟悉的感觉,绝对不会错的…… 明明所有知晓此术的人早已死去,承载有此术法的玉简也尽数毁去,千年的时光逝去,那些过往早就应该埋在无数人的骨血之下,永不见天日才对,为何—— 心绪起伏过大,身后绚丽的鳞翅猛然展开,隐画周身灵力暴涨,黑发在空中狂舞,纯黑的双眸中也溢出丝丝鲜红之色。 树木吱呀作响,枝叶纷飞。 搞定了裂隙的斯然正叉腰欣赏自己的成果,闻声扭头一看,顿时惊了。 这是怎么回事?裂隙都没了,这人怎么还发疯了了? “你……”隐画声音沙哑,“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看上去和以往的随性相差甚大,双目满含冰冷之色,气息飘忽不定,似乎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灵力的威压,但泄露出来的些许,仍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我是什么人? 社、社会主义的接班人? 斯然一头雾水。 他看隐画这模样,也不像是受混沌之力影响发疯了的样子,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事刺激到她了? 斯然还未想明其中关键,就听隐画似乎自言自语般呢喃道:“七绝封仙术早就在千年前失传了,没有人再记得它……没有人——” 她仿佛陷入了沉重的记忆中无法挣脱,眼神时而清明时而疯狂,好在最后缓缓地稳住了神智,声音听上去格外艰涩。 “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七绝封仙术乃我千年前所创,在若水一战中,所有知晓者均已身死道消,我也已经将此术法从记忆里彻底抹去,这世上不可能再有人知晓它!” 斯然:“……!” 哦豁,药丸。 斯然倒吸一口凉气,在识海里狂戳宝书:“翻车了翻车了!你给我找的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术法!当事人找上门来了!” 宝书书页哗哗地翻:【这不能怪我啊,我这不是按照你的要求,找最适合封印空间裂隙的办法啊,谁知道这术法背后还源远流长呢?】 斯然狂躁:“所以这要怎么解释!?这术法还是人家亲手创造出来的……嘶隐画还挺厉害的啊,等等,千年前?千年前不是还没有尘幽谷吗?隐画到底是什么人?” 宝书:【我看看我看看……啊啊啊啊——人家是尘幽谷的创始人!怜花尊者听过没!】 斯然:“是她祖先?” 宝书:【是她本人!】 斯然:“……” 斯然一抖,顿时面如死灰。 宝书颤巍巍:【稳、稳住!不、不能慌!】 斯然觉得自己保持表情不变已经很稳了:“稳啥稳啊,不如想想怎么跟人家解释我们用她术法的事情吧……不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隐画这表情,感觉不太对啊。” 隐画一张脸面无表情,她看似平静,但头脑却仍旧被过往的记忆所翻腾,眼神如同浸透了冰水:“难道你是上古遗族?当年那一战……还有漏网之鱼?” 宝书抖着书页,飞速地贴了一大段介绍在面前。 斯然用尽平生最快的阅读速度,同时努力维持表面上的冷静,头还不能跟着文字移动,否则在外边人看来就格外的诡异。 在他阅读的期间,隐画与他遥遥对望,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凝滞之中。 一旁的云漠早已按上剑柄,进入了备战姿态,以防隐画突然发难。 片刻后,在阅读完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后,斯然微微闭眼,轻叹了一声。 隐画拧眉回望。 此时她其实已经稍微冷静了些许,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无论如何,此次的危机全靠斯然出手解决,她如此作态,实在是过于忘恩负义。 隐画闭了闭眼,将满心翻腾的情绪压下,微微低头,低声道:“非常抱歉,我……” “无事,”斯然缓缓开了口,“怜花尊者,久仰大名了。” 隐画猛地抬头,心里一惊:“你——” “术法无错,错的是使用它的人,我无意揭开当年那些往事,只是此术法最适合封印此裂隙,故而擅自使用,还望谅解。” 眼前俊美的少年语气平静,但是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隐画掐紧手心,终于又问了一遍这句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斯然觉得,这话要是不回,可能过不去了。 他语气沉重中又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一个已经改过自新的话本写手。” 隐画:“……” 云漠:“……”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咳,你放心,我与参与若水一战的妖族并无任何干系,”斯然轻咳了两声,看着隐画恍惚的眼神,内心长叹了一口气,“七绝封仙术……确实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往后我不再会使用它,你可以放心。” 隐画沉默地看着他。 半晌后,她安静地收敛了全身的气息,轻声道:“不……没什么,是我着了道了。” “终究只是一个术法而已,当年所有的事情,都与此术无关,若没有它,该发生的,终究还是会发生。” 她微微欠身:“多谢斯道友为尘幽谷解决此事,尘幽谷虽不比万灵城富硕,却也生长了不少天才地宝,斯道友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便好。” 斯然看着隐画微红了的眼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隐画是隐蜂一族的天才人物。 隐蜂为极为特殊的高阶灵兽,战斗力虽不比其他灵兽,但生而即可化为人形,善料理各类天才地宝,对于术法也常有钻研,堪称灵兽中的智者。 一千多年前,正值人族和妖族最后一次大规模的战斗爆发。 当时妖族已然式微,人族占领上风,而灵兽一族本该旁观这场战斗,不站队,不参与,明哲保身便好。 但当时……隐画却有了一位妖族夜风狼与人族混血的伴侣。 此人与隐画具体是如何相识,斯然并不知晓,宝书中也只是简略用一见倾心一词带过。 后来大规模的战斗爆发,隐画意图带其伴侣避开这场风波,却遭到了人类与妖族双方的共同的敌对。 人族欲将其赶尽杀绝,妖族不愿其独善其身,而最后给出致命一击的,却是同为隐蜂一族的族人。 用的正是隐画亲自创造,并教给信任之人的七绝封仙术。 此术一出,空间内一切术法均被封禁,隐画被缚一旁,眼睁睁地看着爱人被妖族群分而亡,而最信任的族人却对她说,这都是为了你好。 人妖混血不可留,这等污秽的存在,本就应被彻底地消灭。 …… 斯然又看了遍眼前的文字,突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词:“夜风狼?” 他总感觉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三个字,仔细一想,突然发觉:“我记得之前小哈……士奇说过,他是夜风狼一族的对吧?” 宝书:【是呀。】 斯然摸摸下巴:“怪不得隐画对他的态度有点奇怪,说不定士奇和隐画那个伴侣还有点血缘关系。” 宝书:【不是的哦,其实士奇就是千年前隐画的伴侣呀。】 士奇就是千年前隐画的伴侣呀。 隐画的伴侣呀。 伴侣呀。 …… 斯然差点维持不住面部表情:“什么!?” 宝书:【夜风狼一族中,有一脉蕴藏有奇特的血脉之力,其中少数能够将其激发出来,在危急关头,可以通过燃烧血脉之力保存灵魂和记忆,不入轮回,千年后重返人间。】 宝书:【只不过士奇只是个混血,所以出了点问题,气息紊乱,身体缩小,记忆混乱,还好之前的混沌之力帮他稳住了魂魄,这才恢复了过去的记忆。】 斯然被这个重磅消息炸懵了:“你怎么不早说?” 宝书理直气壮:【你也没早问啊!】 斯然:“……” 斯然磨了磨后槽牙:“那也不对啊,士奇已经恢复成年模样,名字也说了,隐画怎么没认出来他?” 宝书:【因为夜风狼的血脉被燃烧了许多,士奇的模样比起之前变了不少,加上士奇这个名字在夜风狼中不算特别,他们一族都姓士,你在他们族谱里翻翻,叫士奇的多了去了。】 斯然奇异:“咦?姓士吗?我以为他姓哈来着。” 宝书:【……】 斯然还是不明白:“那士奇总归恢复记忆了吧,他怎么不去跟隐画相认?” 宝书:【这个嘛……多年未见不知道如何解释呀,想起自己还是小哈的时候做的蠢事啦,比方说强别的狼的牌牌戴啦——更何况当年士奇算是为了保护隐画而主动踏入七绝封仙术中,恐怕也是不敢相认吧。】 斯然:“……” 宝书笑嘻嘻:【其实他现在就在旁边偷看呢,嘿嘿嘿。】 斯然一脸难以形容的无语。 “斯道友?斯道友?小然!” 耳边传来喊声,斯然一个激灵地回过神来。 隐画满脸无奈:“看来还是非得喊小然才能喊的动你啊,你这算什么?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斯然:“……” 我不是,我没有,我才不会这样! 斯然正了正脸上的表情,瞥了眼士奇藏身的那棵大树,眼珠子一转,对着隐画道:“你知道夜风狼血脉的特殊之处吗?” 隐画好不容易恢复了以往的懒散,正揪着身后的树皮,闻言却是一怔。 “夜风狼中,有少数族人能激发出奇特的血脉之力,在危急关头,燃烧血脉,从而保留记忆与魂魄,不入轮回,”斯然轻声道,“只是若是混血,血脉之力不足,在重返人世之时,会出现躯体与记忆的紊乱……” 隐画瞳孔一缩,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只剩下斯然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斯然微笑道:“你其实一直有所感觉,却不敢相信,对吗?” 隐画张开了嘴,喉咙处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半点声音都没能发出。 “有些时候,同名,也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斯然声音飘渺,“容貌虽变,但记忆仍存,灵魂相同……这便是同一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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