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身体挨熬到了药效褪去的那一刻,那时窗外的筹备依旧在继续。大概是活人祭祀太久没办,村里人准备的也十分匆忙。
现在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李宇艰难的抬起脖颈。当后背离开床柱,他费力甩掉头顶的红盖头。抬起覆盖着血红色喜服的手,宽敞的血红长袖随着抬手的动作褪到了手肘,露出一双被捆绑的双手。此时,手腕处已经被磨的泛红。
找到捆绑的结点,李宇尝试用牙齿解开绳子。但因绑绳子的人是个经验老道的猎户,李宇把牙都拽疼了,都没能让绳子松弛分毫。他只能放弃这种电影里经常使用的自救方法。幸好,自己坐的这张拔步床床柱之间连接的雕花因为太过老旧断了一角。锋利的断面在光线并不明亮的屋子里显得平平无奇,大概这也是它不被注意到的原因。
扶着身边的柱子,李宇蹦跳着起身,将绳子套上锋利的断角。这期间每一次在门前响起的脚步声都让他感到心惊胆颤,但可能这次匆匆筹备婚礼、或者说献祭真的十分缺人手,就算人们对他这个男新娘的样子十分好奇,但并没有人进来打搅他或者确认他的情况。
终于,随着手腕上粗绳的断裂,被束缚的感觉倏然消失,李宇解开了脚下的绳索,借助工具撬开了封死的后窗,从荒凉的后院逃了出去。
经过白天的这么一折腾,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李宇一边奔逃进黑暗的小巷,一边脱下惹眼的喜服。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前行。身后是张灯结彩的白墙。廊檐下的红灯笼将浅红色的光晕抹在墙面上,也照出一个个忙碌的人影。那些人影看起来过分纤细,随着利落的动作身形一会儿拉长一会儿又扭曲,说是人,却更像披着人皮的怪物。
丝丝拂过耳畔的凉风吹醒了还有些涣散的神智,李宇的手脚终于恢复了更多的气力。他站在黑暗中,确认了一下大概的方向,便头也不回的向着村外的森林跑去。
那里是出村的唯一道路。
响亮扰人的鞭炮声还在继续,红灯笼随风晃动,将人们的影子皮影戏般记录在墙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比鞭炮轰鸣还响亮的吼叫声响彻云霄,定格了院子里的所有人影。
“新娘子不见了!!!”
不见了——
不见了——
见了——
.
星光黯淡,圆盘悬挂于天际。
森林在夜晚熔炼成一块模糊的整体。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将稀少的辉光吝啬的投映在森林的地面上。
夜晚的森林,路面湿滑难走。李宇只能透过物体吸收月华后反射出的微弱磷光确认脚下的路是否平坦,确认方向是否正确。就像是沙漠的旅人,迷失后很容易在原地绕圈子。
腐化的叶片和树枝让他好几次差点绊倒,手也在带刺的荆棘上了划破了好几道伤。血液在寒冷的夜晚化作冷香,就像是玫瑰花瓣腐烂后的味道。
说实话,身体很累,累到想要躺地上休息。尤其是走上坡时,小腿需要更多的力量进行发力和支撑。当年这座山因为两位神明的比斗而坍塌,但形成的深谷并不是平坦好走的,相反,它拥有很多土坡以及土坑。所以走在这样的路面上,湿滑的脚下让本就不多的体力消耗翻倍。
安静的林子只有他一个人的剧烈喘息。当远处的村镇亮起火把组成的长龙,李宇知道自己再累也不能休息。他不想莫名其妙就成了别人的新娘。
新娘,这措辞虽然听起来暧昧且禁忌,但他毕竟是个男人。而且严格意义上说,他和那位神明并不熟。
更重要的是,就算再怎么用新娘的称呼修饰,也掩盖不了自己被献祭的事实。
他穿到这莫名其妙的世界,可不是来当祭品的。
“这什么破能力。”
扶着树干攀爬前行,李宇忍不住吐槽。
后方火把步步逼近,前方的路途仿佛是走不完的迷宫。未知的压迫感贴着李宇的脊梁和脖颈,压的他呼吸困难。
直到某种重物压断了枝条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紧绷着神经的李宇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
“谁!!!”
叶片随风作响,乌云短暂的遮挡了月光。
李宇后退着,将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引到一处空地上。
乌云飘走,月华的光线照射下来,也将跟随自己一路的存在的模样显现出来——
那是一只篮球大小的蜘蛛。
八只眼睛在夜色下泛着红芒,腿部的黑色刚毛如钢针般折射着冷光。李宇与蜘蛛保持着一定距离,匀速后退。直到他再次捕捉到身旁的动静,眼角的余光瞥到了第二只蜘蛛。
这次的小一点,只有巴掌大,却足足有十几只。
原来当年的两神交战后坍塌的山体并没有将这群蜘蛛彻底灭绝。
没有火把和利器,现在的状况,如果不想成为蜘蛛的美餐,只有逃了。
对着明亮月色下的空地环顾一圈,李宇找准一个方向,撒丫子逃了。
但没想到,这一逃跑,与故意没点火把包剿他的人撞了满怀。
“就是他!赶紧抓住他!”
被按到地上的李宇:“……”
……好像被选中新娘之后,他的点子就有点背?
被五花大绑的李宇,再次被人七手八脚的套上新娘装,送回到了刚刚逃出来的房间。
这次药下的剂量更大了,连手脚都感觉不到了。
李宇瘫软在床上,倔强的望向头顶的天花板。
此刻的他,就只剩下倔强了。
当然,如果那个神明真的是上次共用过身体的那一个,看在自己帮他挡刀的份上,也许他们可以好好的谈谈?
但如果不是那一位,而是来截胡村民信仰的第三个存在……嗯,自己估计得祭了。
李宇双目逐渐无光。
他就纳闷了,人家穿越是为了干一番大事业,换他这里怎么就成了“当新娘子”呢? ----
第六十七章
李宇从未觉得黎明前的黑暗是如此漫长。当雄鸡飞上屋脊,正对着东方注目,房间的门再次被人打开了。
身穿红色喜袍,头戴狐狸面具的少女们走进房间。她们用与年龄不符的力气抬起硬板床上的李宇,将人抬进院中早已准备好的轿子。
院中火红色的布置在黑暗中看起来是那样诡异,就像给冥婚仪式换了个颜色,而每个喜气洋洋的人则像活过来的纸人。
大红盖头再次遮盖到了脸上,视线内昏红一片,狭小的轿内环境滋生着不安的情绪。
此时,李宇的心中只剩完了俩字。
轿外,戴着狐狸面具的姑娘们在四周站定,与戴着恶鬼面具的轿子队伍站在一起。
“起——轿——”
随着诡奇的腔调响彻小院,轿内的李宇身体不稳的前倾又靠向左侧轿壁——原来是轿子被抬起来了。
唢呐的调子在前方开路,狐狸面具的姑娘们拿起口袋中准备好的花瓣,随着队伍走出小院的月牙形拱门,纤纤玉指将花瓣洒在了行进的道路上。
日光在世界的尽头燃起一角烛光,曜日将天幕切割成了黑红两半。随着雄鸡的长鸣响起。冷风吹过地面的花瓣,将幽幽的花香卷进阴暗的屋子。
送嫁的队伍缓慢而迅速的走向了神庙,剩下的人跟随队伍离去。无人注意到,大红灯笼映不清楚的屋子,不知何时站了一道黑影,正目送轿子的离去。
当送嫁的队伍走进神庙的院子,上次站在院门前的纸人早已被清理干净。主屋的房门被打开,露出内里供奉狐狸的神龛以及摆满鸡鸭鱼牲畜透露的供桌。
浑身瘫软的李宇被人架着迈过了火盆,被人扶着跪在了神像面前。
“今——钱罗子村贝蒂姆与山神老爷于庚子年七月二十四……”
村长扶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站到了神龛与下跪的李宇之间,老态龙钟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般。
而已经被人搀扶跪坐的李宇,红盖头下的脸却出现骇然。
贝蒂姆?这个身体?!
如果他没有记错,混沌屋近十分之一的书全都是一个叫贝蒂姆的孩子所著。
那么是这个贝蒂姆么?
如果是这个贝蒂姆,那么那些书都是谁写的?那个同样使用孩童身体,自称神明的存在?
看来这件事和泽西尔有关。
李宇决定如果有机会回去,一定要找泽西尔问清楚。
拐杖敲击青砖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动,老村长说完了司仪、古代称呼为礼生该干的活,砸吧两下干巴的嘴,随后退下场,让一位中年人上前,继续举行未完的仪式。
“有请新郎新娘拜堂成亲——!”
高昂尖细的嗓音就像天亮时屋脊上打鸣的雄鸡。新郎是肯定不会出现的,所以新上任的礼生只是停顿了三秒,便将目光转向遮着红盖头的李宇。
“一拜天地——”
跪坐的李宇只觉得背部传来人手掌的热意,下一秒,压力促使他弯下脊背,与不远处的神龛做了叩拜的姿势。
“二拜高堂——”
又一下叩拜。
如果此时能说脏话,李宇大概已经骂出来了。
“夫妻对拜——”
没转方向,李宇还是朝前叩拜。
“送入洞房——”
洞房在主屋一旁的房间,绕过神龛,就有直通隔壁房的门。
李宇被人扶着迈过门槛,只觉得越往内里,光线越暗。明明拜堂时盖头下的小部分视线已经明亮了不少。
“新娘子以后就生活在这里了。”搀扶他的女人说道,“如果明日你还活着,我们会每日送来饭菜的。”
狗屁的还活着!看来这些人根本没打算管他的死活!
李宇被人放在了柔软的大床上,后背依旧靠着床柱,只是这次的床柱粗壮光滑了许多。
女人在屋子的四角点燃了蜡烛,透过不明亮的烛火给李宇整理了一下领子及裙子下摆。随后,女人细碎的脚步声远去。
当屋里只剩下李宇一人,视线内唯一能看见的只有交叠的衣袖下若隐若现的手腕及绳索。
安静滋生恐惧。
黑暗滋生恐慌。
他坐在落针可闻的屋子,不知室内空间远近大小,只觉得坐在漩涡中心,烛火的荜拨都能清晰捕捉。
不知何时,他觉得屋内多了一道气息。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按理说,只有他一人呼吸声的室内,他不该感受到其他的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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