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猗愣了一下, 她并不知道如何照顾小孩,但或许是亲和力异能,哪怕她只是站着不动, 周围依旧有一圈小孩自动凑上来。 竹猗大概明白为什么生命之树会认为自己更适合成为育母了,合着这是在挑保姆啊。 被小孩包围之下,竹猗迫不得已学着周围人的样子板起脸,让这群孩子乖乖坐着吃饭。 邹文轩刚起床, 看见竹猗穿着育母的衣服,而周围人却都不觉得奇怪, 不由趁着人少凑过来, “你们昨晚发现了什么?” 育母的名额是固定的, 死掉一个才能重新选拔,所以看起来,昨晚上竹猗收获不小,最起码应该弄明白了育母的轮替机制。 “地底已经被生命之树占据,它在不断吞噬地表上的人……”竹猗的话刚起了个头,却先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被抹去声音,而邹文轩的表情却愈发奇怪。 联想到疯疯癫癫的沈术,竹猗心里有了另一个猜测,她换一种问法,“可以重复一遍你刚才听到的话吗?” “哦,你在说,今天的阳光太过于刺眼,这个世界真是糟糕,希望能有一个漫长的雨天,可以好好睡觉。” 竹猗:…… 她好好的一句话怎么落到别人耳朵里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竹猗忽然明白沈术为什么成为一个没有名字的疯子。 谁知道沈术真正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毫无疑问,所有涉及生命之树真相的话全部会被扭曲,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为了不被抹去,沈术只能换一种表达方式。 他主动成为一个游离在人群之外的疯子,号召人们退出集体生活,拥有自己的判断力和自由意志,希望人们可以自己耕种,拥有求生的能力。 最起码,如果一个人能够自己找食物,就不会在老年时被逐步赶入生命之树的核心地带饿死。那个自己偷偷藏食物的老人能在其他人饿晕的时候还有力气说话,不就是因为他吃的多吗? “你要不试着写下来?”邹文轩递过来一张纸,他总算看出来竹猗想要表达的意思被副本曲解了。 竹猗觉得多半不行,如果这个法子可行,沈术早就写了。 但是她还是尝试了一下,握着笔试着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写下来,但是很快她就发现手并不受自己控制,笔左摇右晃,在纸上划出一道道横线。 竹猗忽然大叫一声,扔掉笔向后退去。 随着不断的尝试,竹猗的头剧烈疼痛起来,对身体的控制力也减弱。 这应该就是副本的惩罚。 对于试图泄密的人,疼痛和撕裂感会逐步加重。 就算看见了真相,也只能当个哑巴,被迫生活在人群之中,却无法表达。 周围的小孩投来好奇而害怕的目光,他们不知道好好的育母为什么忽然面色痛苦。在云城,是没有悲伤和痛苦的,所有人都幸福而满足,心态平和,只有疯子才会大喊大叫。 竹猗摇摇头,用眼神示意邹文轩自己没法讲出真相。 如果她继续尝试下去,就会和沈术一个地位,被云城的人当成疯子。 庆宴也面临和竹猗一样的困境,他们被真相逼成同类,只能相互交流,却无法向外界传递信息。 午饭时,两个人短暂沟通了一下。 周一成年的小孩会继续未完成的投票,决定是否处死沈术。庆宴可以拉拢邹文轩,两个人一起选择反对处死,但是剩下的小孩多半不会站在他们这边。 好在,竹猗已经成为育母,因此周一成年的小孩只会有十二个,还是有平票的机会。 一旦平票,投票将会顺延,他们就能多一天的时间去探索生命之树。 “我可以哄一些小孩站在我们这边,控制票数是六比六。”竹猗还没有好好用过自己的异能,B级的亲和力,用来哄一些小孩子应该完全不在话下。 只是看着这些天真懵懂,对未来一无所知,却对生命之树无尽崇拜的孩子,竹猗就大概明白了沈术的痛苦。 他眼睛目睹一切,嘴巴却被缝合,无法说出真相,兜兜转转希望引导云城人摆脱生命之树,却只能被当成疯子驱逐。 这是他最深的恐惧,也是他死亡前最后悔的事情。 他从高塔坠入自己生长的城池,看着噩梦的阴影笼罩下来,却无能为力,连死亡都无法自己做主。 一想到这里,竹猗就略微不适。 毫无疑问,沈医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没有情感,对一切事物都只觉得有趣,或许,对他而言,覆灭一个城市也不过只是一场游戏。 看着庆宴也赞同自己的做法,竹猗忽然开口说道,“我以为你会反对这个提议。” “为什么?” “因为,”竹猗踌躇了下,联想到庆宴一些不好的名声,他是最为冷血最为精准的尺子,为了确保人类的最大利益,可以毫不犹豫牺牲少部分人的权益,因此一直被人痛骂,没有人可以否认庆宴的功绩。他确实对保护地下城做出突出贡献,却很少有人愿意亲近庆宴,毕竟人人都害怕自己成为那个被牺牲的少数人。 竹猗越是和庆宴相处,反而越能明白他的思维方式,他并不可怕,甚至比大多数人都要友善,他只是严格遵守规则而已。 只是这个规则的两端都呈放着人命。 “因为,这个方法并不保险,最可靠的做法是……”竹猗眨眨眼,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这样子说出来好像是对庆宴的恶意揣测。但是竹猗确实很好奇这一点。 “你不用这样子看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庆宴从竹猗的眼神中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你觉得我会选择杀掉多余的npc,直到只剩下四个人,确保一定会2:2平票对吗?” 这一周出生的小孩在育母的教导之下都无比讨厌沈术,认为他是扰乱整个云城安全的疯子,不用等到周一,庆宴就能猜到这些小孩的选择。 毕竟对于生命之树而言,沈术是个威胁,而育母又是生命之树的眼睛。在育母教导下的小孩怎么会选择留下沈术。 就算竹猗有亲和力异能,现在距离周一投票只剩下两天不到,要扭转四个小孩的观点,并且保证他们会选择让沈术活下来,风险太大。 还不如采取更为直接稳妥的方式。 “因为,我认识一个人,他和你在某些方面有一点像。”竹猗想起沈医生,那个有着浅灰色瞳孔时刻都在改变相貌的男人,一定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沈医生和庆宴一样被很多人称为疯子,一样被人恐惧,一样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是沈医生更擅长伪装,当他有耐心的时候,他可以是最温柔的医生,最和善的朋友,最可靠的同伴,等到他玩腻了扮演游戏,又会转头杀掉所有人。庆宴则是有原则的冷,他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标准并不会因为情感和远近亲疏而产生偏移。 所以沈医生会被人接纳,甚至在高山地下城被推举为领袖。但是庆宴却一直孤军奋战,被所有人畏惧。 “他会选择杀掉多余的小孩?” “哦,那应该不会。”竹猗想了想,依照沈医生的性格,怎么会才杀八个,“他应该会杀掉除他外所有的小孩,自己想投什么就投什么,一个人决定投票结果。” 甚至他还会故意投票杀死沈术,然后愉快地看着噩梦崩溃,让所有人后悔不已。 庆宴:…… 不是!我在你心中究竟是什么杀人狂魔! “那我应该和他并不像。”庆宴无语,试图纠正自己在竹猗心中的形象,“我从来没有滥杀,我杀过的所有人要么有罪要么已经被彻底堕化。” “那堕化物就可以随便乱杀吗?这只是噩梦而已,你我都知道,副本里的人只是npc而已,他们因为噩梦而诞生,随着噩梦而崩溃。” “梦境是一个人心底最深的投射。”庆宴忽然说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当我们入梦时,其实已经在用自己的形式改变梦境,参与梦境,这不止是沈术的梦境,也是我们的梦境。” 竹猗第一次听见这个观点。 所有人都把噩梦当成异世界入侵的产物,当成需要被清除的堕化物,就连慧子也不会对梦境里的人投入情感,只会权衡利弊。 “我在现实中不会滥杀,在梦境中依旧不会。”庆宴惋惜摇头,“可惜的是,很多人并不明白这个观点,他们在进入梦境后放下自己对人的要求,放纵自己的欲望,然后很快就会混淆梦境与现实,成为一个冷漠的杀人狂。我在侦查部的时候,处理过太多这样的案子,在极端环境中,人的底线崩溃速度总会超乎想象。” 竹猗沉默,她第一次听见庆宴对自己坦诚心里的想法。 每一次,在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庆宴时,他总会展现出更好的一面。 在梦境中,竹猗见过太多背叛,人性的丑恶一面在恶劣环境中尽显无疑,人人都为了活下去用尽手段。 就像沈医生说的那样。 “人类是卑劣的蝼蚁,会因为心中的恐惧抱团,也会因为心中的恐惧背刺同伴,他们的情感就像风中飘浮的纸屑,没有根基,所以左右摇晃。” 竹猗曾经一度怀疑自己的选择。 她是否真的要成为一个人类?经历得越多,她越发觉人类并没有在医院时,护士长和医生描述的那么好。 她按照精神病院发的正常人行事规则做事,反而成为一个好人。 这个世界才是一个大型精神病院。 竹猗抬起头看着已经比她一个头还多的庆宴,他的底线从一开始就比所有人都低,却一直没有崩溃,他始终坚守着自己的原则,哪怕被所有人畏惧。 “是的,我现在发现了,你确实和我认识的那个人不一样,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庆宴略微惊讶,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他。 “你比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要好上一点,有时候,我会觉得人类是一种很讨厌的生物,每多进一次副本,我就会更加怀疑什么才是人性。我现在明白邹文轩为什么会选择和你待在一起了,对于一个不是很想活的人来说,有你这样坚定的准则立在身边,确实是一个鼓舞人心的事情,起码还能看见点希望。” 竹猗这话就说得奇怪,庆宴反问道,“难道你不是人类吗?你也是很好的人。” “你是基于什么来判断我是一个很好的人?” 庆宴皱眉,看着踮起脚凑到自己跟前,用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竹猗,他下意识后退一步,第一次见的时候,庆宴觉得竹猗的眼睛太过于漆黑,有一种无机质的冷漠在其中,他怀疑她,因此一步一步试探。现在再次盯着这双眼睛,庆宴却觉得好看。 黑色是一种最纯粹的颜色,可以包容万物。 “从你的话语,从你的行动,从和你相处的每分每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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