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育母正在下楼。 竹猗侧过身,假装和庆宴玩耍,然后偷偷擦去自己鼻尖的血迹,“我刚刚好像看见整个房子变成一棵不停向上生长的树。” “噩梦之中没有现实准则,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 庆宴感觉竹猗虚弱了不少,因此顺势扶住她,随着年龄的变小,精神力也衰退了不少,年幼的身体无法承受住战斗的攻击力,因此庆宴暂时没有轻举妄动,不然依照他S级的异能可以直接靠攻击硬过副本。 育母在身后追上来,声音尖锐中透着空洞,仿佛是从另一个地方发出,“你们怎么没有出去玩?外面太阳很好。” “太晒,不想出去。”竹猗摸清了云城的规矩,在不超过限度内享有最大的自由,她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任何事情,前提是严格遵守社会基础规则,成为一个合群融入大家庭的人,在小孩的年纪自由玩耍,在成年后结婚生子。 “没事,我帮你们拿了遮阳伞。”育母牵起竹猗的手,僵硬冰凉,仿佛在握一截木头。 竹猗惊诧抬眼看了一眼育母,发觉她的脸虽然在微笑,却并未看路,保持着一种恒定的节奏,抬脚落脚抬脚落脚,人类即使经过正规训练也无法保持如此稳定的步伐。 或许是注意到竹猗的目光,在拐过楼梯之后,育母的脚步又恢复正常,手也变成了正常人的温度。 楼梯一层一层旋转,略略往下一望,感觉就不止四楼。 “我们现在在几楼?”竹猗忽然问道,她刚才站在二楼外面,已经下了一层楼,却依旧站在楼梯上,这旋转楼梯是平行旋转的吗? “当然是在二楼。”育母笑着低头看向竹猗,眼睛空洞,就像木偶,而里面的眼睛已经不再属于那个和蔼的管事,而是疏离淡漠,和高天之上的那双眼睛一模一样,“你是听话的孩子,对吗?” 竹猗下意识后退,她没有被话语蛊惑,反而生出一层警觉来。 她终于触碰到了乌托邦的噩梦核心。 但是那双眼睛在发觉竹猗并未被诱惑后,又很快退缩,变为育母慈爱的目光,“我们到一楼了,孩子们,外面阳光正好,出去玩吧。” 她笑着放手,竹猗反而踌躇不敢上前。 庆宴注意到竹猗的异常,询问道,“怎么了?” “你没有看见育母刚才的动作吗?”竹猗将刚才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我确实没有看见,但是这反而让我想起了沈术的异能,空间切割,他能将不同的空间按照自己的想法搭建起来,比如我现在在一楼,走出门就应该是外面的草坪,但是空间切割后,我走出去或许会直接到河边。但是空间切割有一定限定条件,这个条件只有沈术本人才清楚。” 沈术? 那个邀请他们进入副本,却在副本内成为疯疯癫癫npc的人。 竹猗正想着这件事,一抬头却发现沈术正在被人用石头砸。 他一直游离在人群之外,被所有人排斥,现在却以另外一种方式融入集体——成为集体攻击对象,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话,引起群攻。 沈术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头发凌乱,饿得面黄肌瘦,显然,他也属于不被神灵眷顾的人,因此无法从祈祷中获取食物。 乌托邦大概率是他的梦境,埋藏着他最深的恐惧,如果要破解噩梦,多半要从沈术个人下手。 现在看来,难道他的恐惧就是被集体排斥? 真是一个团结友爱的人。 “真是碍眼。”育母垂下眼,不愿再看远处的情景,“真希望周五快点到来,就不用再见到这个疯子了。” “周五怎么了?”竹猗下意识问道。 但是育母却不愿意多说,“只有成年人才有投票权,小孩子是无法参与公共事务的,所以你不用知道这件事。” “我迟早会长大的。”竹猗缠着育母不放,或许是她的亲和力起了作用,育母终于松口。 “周五是投票日,所有成年公民拥有投票权决定云城的公共事务,而我们已经决定在周五投票将这个疯子处死。”
第68章 乌托邦 ◎投票决定一个人的死亡◎ “沈术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竹猗远远看着沈术一身落魄被众人用石子攻击, 一步一步后退,直到走到生命之树边缘,攻击的人群才散开。 “我和他并不熟, 只有在两个地下城召开重大会议时远程见过面。”庆宴回想了下当时看见的沈术模样, 一时之间也难以全面概括这个人,只是简单用了几个词语描述, “天才,桀骜不驯, 被人嫉恨又羡慕。” “听上去和你很像。”竹猗抬头看了一眼庆宴,每个地方总要出一些耀眼的天才, 只可惜庆宴的异能太过于招人恨,所面临的处境只会比沈术更艰难。 “他和我不一样。”庆宴淡淡否决了竹猗的意见,“他在地下城一直被人捧着,很受欢迎。因为沈术的异能在关键时刻能救命,当遇见危险时,沈术就相当于定向瞬移的地轨, 能够将人从危险的时空拉到安全空间内。” 但是庆宴的异能却只会杀人。 同为天才级别的S级觉醒者,沈术自然会比庆宴更受欢迎。 “还有,我在昨晚失踪的小姑娘房间什么都没有找到。”因为云城的人不用生产劳作, 所以房间里干干净净,用旧的东西只需要闭上眼睛想一想就会被替换成新的,人一旦离开,就像是没有住人的空房间。 庆宴什么也找不到, 他用自己的异能探察了周围的堕化物,也没有收获。 但是结合竹猗从屋顶看见的眼睛和沈术的空间切割异能, 或许是因为他们一直没有找到真正的怪物藏身之地。 楼顶之上还有一片无人可以抵达的空间, 只有在特定时间才会开启。 下午的时候, 竹猗副本里的父母来看望她。 相比于昨日,他们似乎老了一点,但是不明显,只是鬓间多了点白发。 竹猗借此机会打听外面的消息,但是父母明显不愿意告诉竹猗这些情况。云城对于生命时钟极为看重,小孩子就应该在城堡自由玩,而不应该考虑大人的事情,无论竹猗问什么,他们都只是用一句,你长大就会知道的,搪塞过去。 “长大?我长大可以不结婚吗?” “当然不可以。”母亲惊讶望着竹猗,似乎很震惊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成年,结婚,生子,这不都是人生必须干的事情吗?怎么会有人想着不结婚,她劝阻道,“你是不是在育婴室呆的时间还太短了,多和小朋友们一起玩,你的观念会转变的。” “但是你们结婚也没有住在一起,和单身有什么区别。”竹猗换了一种问法,她算是看出来了,父母根本不想告诉她成年人的事情,只能用激将法,让他们主动讲出来外面的不同。 结婚后,男女依旧分开在住,白天一起散步聊天看望小孩,到了夜晚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孩子也是由育婴室抚养,真是纯享受不用负担任何责任的幸福家庭生活,但是竹猗依旧不想加入其中。 集体生活有集体生活的好处,但是总会有些人希望能够独处。 云城却没有给这类人机会。 “但是结婚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事情。”母亲想要说服竹猗,却发现自己找不出理由,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一定要生育?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只是按照社会规则,在既定的时间内做必须的事情,“真是疯了!果然,自从那个疯子到了云城之后,所有的东西都在乱套,就连小孩子也受到了影响。” 母亲现在还不知道竹猗无法祈祷的事情,不然她只会更加崩溃。 “疯子是指那个长头发的男人吗?他从哪里来的?他干了些什么呢?为什么和他一样就是疯子?”竹猗抓住妈妈的手,问个不停,她看得出,眼前的女人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抗拒提起这个话题,毕竟,她女儿也明显不正常,为了说服女儿变得正常一点,她不得不举出反例来。 “宝贝,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有一天早上,他忽然疯疯癫癫从树林中走出来,告诉我们没有必要结婚,只要不结婚就不会死去,很多人骂他,他却依旧宣扬自己的道理。云城的人一向宽厚,容忍了他的放肆,但是却给自己带来了灾祸。” “育母就没有结婚也没有死。”竹猗提出反对意见,结婚并非是人生必须要做的事情。 “育母是由生命之树特意挑选出来照顾小孩的,普通人怎么能和他们比!”妈妈眼看着说服不了竹猗,表情越发焦虑,“那个疯子是不是来过育婴室传播他的歪门邪说!你别听他的,现在云城已经够乱了,不断有人在失踪,大家都说是那个疯子带来的灾难。” “你也没有试过不结婚的后果,对吗?” 妈妈看着竹猗的眼神越发奇怪,她或许是觉得自己这个小女儿已经彻底养废。 云城的人就是被生命之树撒在这片肥沃土地的种子,按照一定的日程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但是现在却有种子明目张胆宣扬不开花。 “如果你也不知道一件事的后果,那么为什么偏要阻止别人那么做,或许结果会更好呢?周五的投票,你可以选择将他留下来,多观察一种人活着的方式。” 竹猗试着劝阻自己的父母将沈术留下来。 毕竟她没有成年,无法投票,唯一能够说动的估计只有自己的父母。 但是妈妈却只是挣开竹猗的手,将她推入院子里,“探望的时间过了,育母来接你,你跟着她们回去吧,如果我明天有时间会再来看你的。” 穿着黑袍的育母将竹猗牵回房间,同时将庆宴领过来,他们虽然设定是双胞胎,但是探望时间却是分开的。 等到竹猗走远再回头时,却发现只有父亲在和庆宴聊着什么,而母亲却和育母在一旁的草地上聊天,一边谈话一边用焦虑的眼光望向自己。 很像考试倒数被老师留下来谈话的情景。 看来自己应该被定义为和沈术一样的残次品了。 竹猗心中了然,老实跟着育母离开,在云城,很明显有两条路摆在面前。 ——成为合群的小孩顺着大众的步伐往前走,拥有无忧无虑的人生 ——成为另类,被驱逐,被辱骂 从竹猗没法祈祷成功,感应到庇护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只能选择第二条路。云城在某种程度上确实算得上乌托邦,不用从事劳作就可以拥有想要的一切,不用生育就能拥有小孩,不用承担家庭的责任却可以享受恋爱的甜蜜,但是适用人群定义却极为狭隘。 对于不喜欢集体生活的人来说,这和地狱没有什么区别。 庆宴走到哪里都垮着一张脸,因为哪里都是人人人,小孩子要一起玩,大人要一起散步,睡觉也没有单间。 对于他这种人而言,独处的需求和吃饭睡觉一样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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