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想复读吗?” “家里没钱了!她根本不适合读书!就是因为你成绩好,所以她一直不想放弃,生怕被你超过。都是姐妹,计较这些干什么呢?”妈妈越说越生气,家里钱本来就不够,大女儿还一直花钱,她难免没有好脸色。 ——咔哒。 门锁转动。 随着大门的转动,姐姐迈进了屋子。也不知道她站在屋外听了多久,但是此刻,她脸上难得有了一点笑容。 枯黄的肤色,发白起皮的嘴唇,红肿的眼睛,脸上却洋溢着笑意,就像衰败之中强扭出来的一抹生机。 姐姐站在竹猗旁边,比对了一下两人,兴致勃勃开口,“妈妈,我们长得很像对吗?很多人都说我们像。” 相似的五官,截然不同的气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两个人。 但是妈妈鬼使神差点点头,“你们是姐妹,能不像吗?你不要老是困在自己的世界里,放过自己,不要去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开心一点,会更像的,你要知道,家里面就爸爸一个人挣钱……” 姐姐没有听妈妈后面的长篇大论,她已经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哼着小调就进入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太乱了。 所有的成绩单,考试卷子,做不完的题。 都扔了吧! 她会有新的生活,崭新的,不被任何人放弃的生活。 系在腰间的刀柄抵住了肚子,姐姐将刀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她又想起了沈医生的话。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当你站在阳光底下,你没有移动,但是太阳在动,所以影子与你的距离会不断缩短,当太阳抵达头顶上方的时候,影子将与你完全重叠。那个时候,你将拥有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机会,杀掉另一个自己,取代她的人生。” 姐姐握着刀柄,看着自己手上尚未痊愈的伤疤。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一定要杀掉自己呢? 明明是那么相似的两张脸。 我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 竹猗看着姐姐将房间收拾干净,更加接近于她在浅层梦境里见到的那个房间。 老旧而整齐。 这是两个世界开始重叠的征兆。 竹猗不动声色走到奶奶旁边,握住了她的手。 在浅层世界中,奶奶让她快跑,但是在这个世界中,奶奶的手温热而潮湿,就像一个老年人正常的手。 她不理解竹猗的笑容,也不明白她在干什么,只是一味地将手中的糖递过去,“吃。吃。你吃。” 竹猗接过奶奶手中的糖,知道奶奶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老年人的记忆时断时续,想要问出来什么,得需要一点运气。 她只能转而问妈妈,“楼上的老太太,她儿子的病还没有好吗?” “是挺严重的,挺好一小伙子,人生全毁了。都是可怜人。”或许是想起了自己,妈妈又抱怨起来,“我觉得我们镇子风水不行,大家各有各的倒霉,没一个是好的。你看楼上那老太太,她儿子还没结婚,就检查出癌症晚期,她一把年纪还要出去工作挣医药费,结果自己也被查出来有病。” 想了想,她又叹气,“或许,这就是人生。” “那你觉得会带着儿子一起死吗?对于她来说,死亡或许是种解脱。” “怎么可能!”妈妈诧异,“哪有妈妈能下得去手。” * 夜里的时候,窗户外面起了风。 竹猗起身去关窗。 然而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却忽然停下了脚步。窗帘被风吹起,鼓鼓囊囊,就像里面藏着一个人。 黑漆漆的天空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 要下暴雨了。 闷雷紧跟着响起,从厚重的云层一边滚到另一边。 竹猗清晰地看见窗帘底下有一双脚。 修长而白皙的女人脚,没有穿鞋,脚尖点地,就好像在跳芭蕾舞。 竹猗往后看了一眼,发觉姐姐的床上也没有人,被子掀开,床都已经变凉。 “姐?”竹猗试探性叫了一声。 没人回答。 竹猗又盯着那双脚看了一会,太白了,没有一丝血色,透着股凉意,就像是雕塑,而且以脚尖点地的方式站这么久,怎么看怎么不像活人。 她试探性往前走了一步。 风忽然猛烈了几分,将窗帘彻底吹起,如同一块大毯子,直接盖在了竹猗的脸上。 黑暗降临。 竹猗感觉耳边有一股凉意涌上来,从脖颈一路蔓延到耳后根。 血腥气就像泛潮的海水直往鼻子里钻。 湿哒哒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有很多人在自己周围跑,但是听不见呼吸,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竹猗扯下盖在自己脸上的窗帘,一瞬间,她似乎听见了扑腾翅膀的声音,就像一群鸽子振翅飞起。 然而等仔细去看感受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眼前只有风,只有雨,只有时不时的闪电,照亮了沉寂在夜色中的小镇。 小白楼的塔尖在闪电之中就像站在世界之巅。 姐姐从门外走进来。 “你怎么醒了?”她问得漫不经心。手上握着一把闪着银光的刀。 “我被打雷吵醒,睡不着。” “我也是。”姐姐打了个哈欠,见竹猗盯着自己手上的刀,解释道,“我睡不着,去厨房削了个苹果,你要吃吗?” “不用。”家里根本没有苹果,但是竹猗懒得揭穿姐姐,“镇子上有谁养了鸽子吗?” “没有。从来没有听说过。”姐姐已经钻上床,看见竹猗关注鸽子,又嘲讽道,“你难道不知道鸽子只是长着翅膀的老鼠吗?有人将它们当成美好的象征,但是老鼠永远只是老鼠,传播疾病带来死亡。只有你这种傻子才会喜欢鸽子。” “说得有道理。”竹猗点点头,跟着上床睡觉。 她知道自己刚才遇见的是什么东西了。 是那些在花叶小镇自杀的觉醒者。 相互对称相互依赖的两个世界,只是一个美好,一个糟糕。那些死去的人在浅层梦境中是飞过天空的浅灰色鸽子,在深层的梦境中就只能成为行走于黑暗与夜色中的游魂。 * 下过雨的第二天早晨是晴空万里。 竹猗按照约定来找慧子。 她们现在是同一个雇佣军小队的队员,理应互帮互助。但是竹猗依旧心头不安,她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但是却又想不起来。 再次见面,慧子的面上充满不安,她在焦虑。 这不正常。 虽然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是竹猗知道慧子并不是容易焦虑担忧的人,她足够强大,无论是实力还是精神。 但是现在,慧子却表现得十分不安,在看见竹猗的时候,慧子忽然问了一个问题,“你知道我的异能是什么吗?” 竹猗:? “我的异能是天气预报。” 竹猗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红彤彤的太阳,实在想不出来这算是什么异能。 “我可以在天气预报前加入限定词。当我发动异能提出假定:如果明天下雨,那么我会捡到十块钱。但是天气预报并不是每次成功,在我提出假设后,预测启动。预测失败,下雨与捡钱之间并不构成因果关系。预测成功,只要下雨,我就会捡钱。” 竹猗大概明白了这是一个什么异能,简而概之,一个并不一定成功的预测性异能。 “但是,”慧子继续开口,“昨晚进入副本之后,我感觉很不安,所以我在睡前给自己预测了一次。如果明天下雨,那么我会死在副本中。预测成立,下雨和死亡之间构成因果关系。” “但是现在没有……”竹猗止住了话语,她想起昨晚的大雨,零点之后,虽然天色未亮,但是依旧归于今天的时间。 下雨等于死亡。 这是慧子的异能预测结果。 慧子脸色苍白笑了笑,“挺新奇的体验,没想到我先预测了自己的死亡。” “异能可能失效吗?” “一样的结果。” 竹猗懂了,如果慧子的异能失效,她迟早会死在副本之中,不是这一个就是下一个,所以怎么都逃不过。 “拿着。这是我的记忆芯片,等我死在副本里,就拿给小A,她会告诉你怎么做。” 这简直就是交代后事。 “还要再挣扎抗争一下吗?” 慧子抬眼看了一下竹猗,轻蔑笑笑,“什么挣扎?我们要做的事情可不止挣扎。你昨晚也听见了,对吗?亡者的脚步声,他们正在小镇上游荡。那些死在花叶小镇的觉醒者,在浅层美梦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全部堕入这一层梦境之中。他们随时可能会失控,我要去找其他的觉醒者,把这些人清理出来。” “梦境快要破碎,它已经逼近临界值。” “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竹猗隐瞒下和沈医生的对话,梦境终会醒来,花叶小镇持续的时间太久,已经无法在维续下去。 “但是在梦境破碎之前,它依旧可能会膨胀,扩大范围,就像气球,在达到顶点后随着一声巨响化为碎片。对于做梦者来说,或许只是梦里无意识地一个翻身,对于被拖入梦境中的人来说,就是一场灭顶之灾。三年前,四区的F级噩梦扩散,殃及大半个近地表区域,堕化物与人类无法区分,联邦政府采取了强硬的清洗活动。庆宴带队的联邦军击毙了所有被判定为怪物的觉醒者。 当然,他也是凭借这一场清洗活动登上南部联邦第一领导的位置。有人说他挽救了地下城,也有人说他只是借刀杀人巩固自己地位。 真相如何,无人关心,但是没有人会希望这一场悲剧再度重演。 我昨晚想了很久,我会因为什么死亡,现在想来,被卷入副本破碎前的扩散是最有可能的一种死法。” 慧子脸上依旧充斥着不安。没人可以在预料自己的死亡后依旧保持平静,但是当预测成真,她反而平静下来。 “啊,真是的!反正都要死了!还不如搞点事情出来。” 慧子挽起袖子,准备开工,又退回来,拦住竹猗,“你先别乱跑,就在这里,把我的东西带出去交给小A,不然我真是死了也不安心。” 慧子翻身跳过围墙。 竹猗本想跟着过去,又捏紧了手中的记忆芯片。她始终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情,却又想不起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镇子中心的大钟。 十点零五分。 距离她和慧子约定的时间其实还差十分钟,两个人都早到了一些。 竹猗站在约定的地方继续等,虽然她也不是很明白自己在等什么。 十点十五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 是慧子。 她脸色苍白中透着不安,一见着竹猗就开口,“你知道我的异能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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