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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每喝一口粥，都能感觉到胃里传来的排斥，难受难熬。 于是他只能一口一口地喝，压抑住反胃的感觉，喝得很慢。 徐覃喝完了半碗粥，却见林苏面前的碗还是空的，里面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有，而桌上的菜，林苏也似乎没有动过一口。 “你，不吃吗？” 徐覃终于开口，声音嘶哑，说了他和林苏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林苏愣了一下，很快笑道：“当然吃！” 他拿起勺子，从桌中央的粥盆里，舀起了粥，然后把粥盛到了自己的碗里，坐下和徐覃一起吃了起来。 香喷喷的鲜粥入腹，就像是一颗颗玻璃珠流入食道，没滋没味，身体中，还隐隐有排异之感，让人难受得紧。 自打林苏辟谷食气之后，他对凡尘中的食物，便已经失去了世俗的欲望。 这并非林苏主观上不愿意进食，而是所有的普通食物，到了他的口中，都会变得没滋没味，甚至给人恶心欲呕之感，让他难以下咽。 林苏脱凡之后的身体，已经不再愿意接受这些凡食了。 如此一来，久而久之，林苏便也没有进食的想法了。 早知如此……唉，林苏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有没有后悔。 当初修一可没有告诉他这一茬。 不过也是，都修炼到辟谷了，一般道士也不会想吃凡俗的食物了。 反倒是修炼中的“气”，完全代替了食物的作用，让林苏感受到了酸甜苦辣和饱腹感，尤其是他观想出的灶神，每日的味道那叫一个丰富多彩，熏得他头昏眼花…… 林苏硬生生地咽下了满口的玻璃珠，飞速地吞掉了碗里的粥。 待看到徐覃吃完了碗里的粥，林苏这才放下心，放下碗筷，唤小二来结账。 小二看到桌上被吃得干干净净、一滴也不剩的粥，挠了挠头。 这两位，吃的还挺多。 不过也是，他们酒楼的粥，最是好喝，京城闻名，堪称一绝。 也难怪那两位吃得如此干净了。 *** 天色已暗，月光洒在地面上，如同给地面笼罩了一层轻纱。 快到宵禁时分了，街道上的人们行色匆匆，准备赶在宵禁前回到家。 京城里，也已经开始有衙役提着灯笼，在街上巡逻。 白天的繁华喧嚣消失，夜晚的京城，渐渐变得沉寂下来。 吃完了让人心满意足的晚饭，林苏和徐覃，便也准备回去了。 他们自然而然地朝徐覃在京城的宅子走去。 林苏在京城中关系最近的，就是徐覃了，他为徐覃而来，自然是要借住在徐覃家里的，而徐覃，对此似乎也没有提出异议。 只是，一路上，两人却陷入了莫名的气氛之中。 林苏一直试图寻找话题，想要活跃气氛，但徐覃却始终沉默，最终，气氛渐渐冷凝了起来。 林苏正绞尽脑汁地思考接下来要说什么，突然，心中一惊。 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因为常年不联系，曾经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知己好友，感情渐渐淡去，最终渐行渐远的感觉…… 不、不会吧…… 这个时候，林苏就极为渴望这个游戏里有好感度这一栏了。 可惜，《第二人生》从来不会把人物的好感度具现给玩家看，林苏的希望，自然也落了空。 很快，徐覃的鬼宅就在眼前。 在门外还没感觉如何，一走进去，林苏就感受到这被誉为京城最恐惧鬼宅的威力了。 能让周围街坊邻居统统搬走的宅子，自然不是一般的宅子。 外面的墙上都布满了长着尖刺的藤蔓不说，里面，也种满了密密麻麻的柳树。 风声呼啸而过，宛如恶鬼的咆哮，而垂到地上的柳枝则跟着轻轻摇动，如同无数根头发在随风摇摆。 这一颗颗柳树，便像是一个个长满了头发的人头。 在黑夜之中，越发恐怖。 现在，林苏一进这宅子的门，就感觉一阵阴冷，他看到无数根头发，正飘在空中迎接他…… 不，是无数根柳条在迎接他。 纵然是林苏，也觉得这一幕实在是有些渗人。 两人走进了宅子，这回，便轮到徐覃在前面带路了。 *** 空旷如柳树林的宅子里，静悄悄的，寂默无人，只有周围柳树随风摇摆的声音。 像是只会出现的荒野孤坟旁的古宅，没有丝毫人气。 林苏跟在徐覃身后，走在布满了草屑碎泥的石子路上，过去平整光滑的道路，被四周的杂草藤蔓侵占了大部分空间，只吝啬地留下一小块供人行走的土地。 路旁的柳树张牙舞爪，似乎在为屋主人的回归而感到高兴。 明昭，就一直住在这里吗？ 林苏一路走来，环视四周，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生活的痕迹，想来这么多年，徐覃也是和过去一样，一个人孤单生活的。 这么空旷的宅子，如果只有一个人住，那该多寂寞冷清啊。 林苏体会过一个人孤零零住在空旷房子里的感觉，连走路，都会传来空荡荡的回音，好像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那是从心中，涌出的寂寞孤冷，和对这个无人世界的恐惧。 想到徐覃如今都快三十了，竟还没成家，一个人苦巴巴地熬夜工作，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无妻无子，孤孤单单，林苏就不免为自己的挚友担心起来。 他曾经可是看到过，明昭的身上，连一根姻缘线都没有！这岂不是说，明昭注定要孤苦一生？ 那怎么行！ 林苏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要知道，他是谁？他可是被人誉为姻缘神、送子观音的存在！在朝阳小世界，有无数香火供奉。 若是连他，都无法给徐覃送上一份美满的姻缘，简直枉费他观想出来的姻缘神。 想起鬼神图上笑得开怀的月老爷爷，林苏顿时又有了信心，开始琢磨起为徐覃寻找一位才貌双全的佳人来。 虽然徐覃看上去神鬼莫近，一副注定孤寡终生的模样，但是林苏相信，他一定能为徐覃找到最适合他的伴侣！ 他过去牵的那么多红线，可不是白牵的！ 说不定以后，他还能见到徐覃的儿子、孙子、曾孙子、曾曾孙子……看到徐覃子孙满堂，子子代代无穷已。 思及此，林苏明日就决定去街头巷角探访一番，望一望京城人家的善恶之气，立誓在他离开之前，给徐覃找一份好姻缘。 这样，他就不用担心，徐覃未来成为一个孤寡老人，白发苍苍，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只能独自一人，坐在夕阳下，感叹岁月催人……无伴无侣，孤苦无依…… 林苏已经开始琢磨着，去找媒婆要一份京城未出阁女子的名单了。 林苏思索着徐覃的终身大事，渐渐忘了跟徐覃说话，宅子里，也彻底安静了下来，不再有人声。 徐覃幽幽地在前面走，头发飘扬，静默无声 更像是鬼屋了。 徐覃默默地点燃了蜡烛，将林苏带到了客房。 这客房正在徐覃的卧室对面。 出乎林苏的预料，这客房很是干净，连被褥都被整整齐齐地叠好，收在柜子里——当然，现在已经被徐覃拿了出来，铺到了床上。 不用多加收拾，便可以住人了。 徐府很大，不知比林苏在潭县的宅子大了多少倍，水榭游园，亭台楼阁，应有尽有，里面自然也有很多供人居住的房间。 只是，林苏本以为徐覃一个人住，以他的性格，其他的客房怕都是和那些不常去的亭台楼阁一样，荒废已久，满是灰尘，需要他好好收拾一番，没想到不过点了个蜡烛，铺了个床，他就可以拎包入住了。 林苏不禁感到有些遗憾，他原本，还想好好在徐覃面前露一手，展示展示他修道有成后归来的风采。 “明——” “啪！” 徐覃提着灯，“啪”地一声关上了门，让林苏后面满肚子的话都被迫咽了下去。 林苏心中不禁感到有些失落。 就、就这样吗…… 他原本还想和徐覃秉烛夜谈的…… ……这和他想象中，两人相见的场景，一点也不一样。 林苏默默回到了床上，一床被子正干干净净地放在那里。 和这阴森幽暗、寂静幽冷，浑身似乎都散发着腐朽可怖气息的宅子不同，这床被子上，似乎有阳光的味道。 生机勃勃。 可是徐覃不知道，如今的林苏，早已脱凡辟谷，体质与凡人迥异，不畏寒暑，也同样没有了入睡的需求。 这床被子于林苏而言，只能成为装饰罢了。 林苏拖下鞋袜，上了床，盘腿而坐，闭上眼睛，努力消化自己胃中的“玻璃珠”。 一路行来，这些“玻璃珠”一直在他的胃中，难以消化，让他如鲠在喉。 他的肠胃自脱凡以来，就变得极为娇气，非玉醴金浆、交梨火枣不食。 林苏打坐了许久，都没有消化掉这满肚子的白粥，反而开始感觉到有一些反胃，不时想要呕吐。 难怪雍朝过去，有天女降世，饮了凡间的水之后，便只能永远留在人间、再也回不去天上的传说。 若是无暇体质的天女能习惯了凡间的伙食，那么她的体质，也自然不能再算是无暇了。 过了许久，林苏终于忍不住了，悄悄打开了门，在不惊动徐覃的情况下，轻轻地从房间里离开。 他踏风而行，倏忽间，就来到一片湖外—— 不错，徐覃的宅子里面，大到竟然有一片湖。湖水是从外面引进的，汇聚在这里，幽深极了，看上去深不见底。 明明是夏天，但徐府里却一点也没有炎热的感觉，反而凉得惊人。 倒是个避暑的好地方，若非明昭不喜生人，恐怕会有很多人愿意争着花钱来这里避暑。 林苏不禁如此想到。 活水从外面进来，似乎也沾染了徐府里的阴冷寒意，在月光下闪着银白森寒的粼粼波光。 湖的旁边，自然也种满了一排排的柳树。 林苏行走在其间，穿过重重藤蔓杂草，几乎以为自己不在繁华的京城内，而在某一个荒郊野外。 他随便找了一个荒芜的地方，微微蹲下身，然后，就开始吐了起来。 “呕——” 粥从林苏的胃里落到地上，一颗颗如珍珠般的白米粒粒分明，没有一丝被消化的痕迹。 似乎是因为在林苏的胃中待了许久，白粥本身好像也发生了些许异变，在月光下闪着晶莹的光，很快，就消失在泥土里。 紧接着，有种子在林苏呕吐过的地方飞速生长，生根发芽，抽条长枝，快速膨胀，最终，像是烟花一样，爆开一朵朵美丽的白色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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