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再来,你也看不到我了。” 李柱子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画眉鸟木雕掉到了地上,他都没有注意。 第二天他再来,却发现眉娘的木屋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他赤红了双眼,在附近疯狂地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眉娘的身影。 仿佛过去的一切,只是他经历的一场梦。 最终李柱子回到原来木屋所在的地方,他颓然倒在地上,用拳头无力地击着地面。 这时一只画眉鸟从远处飞了过来,轻轻地蹭了蹭他。 李柱子认得,这是曾经他救过的那只画眉鸟。 画眉鸟在李柱子的身边,给他唱了一首哀伤的歌。 直到李柱子离开这里,画眉鸟才扑腾着翅膀,飞入山林。 从此之后,李柱子再也没有见过眉娘。 他也听到了隔壁府传来的消息,有户人家的三少爷上山打猎,结果遇了险,被一个山民姑娘所救,为报救命之恩,那三少爷就娶了那位姑娘。 多么熟悉的故事,却是截然不同的结局。 李柱子变卖了家里的良田,孑然一身地离开了村子,村子里的人说李柱子失了智,纷纷来劝说他,可李柱子却什么也不听。 他没有接受大户人家和官府的招揽,反而投身镖局,成了一名镖师。 他本就身材魁梧、武艺不凡,闯荡江湖多年,也得了些奇遇,学了些内家功法,久而久之,也在江湖上闯荡出了一些名气,积攒了些身家,他便干脆自立门户,开了一家镖局,攒了些不少的家业。 “江湖夜雨十年灯”,待到他再次回到潭县,他也可被人称为豪富了。 而此时的他,已经二十八岁了,将近而立,却依旧孑然一身,成了潭县里的黄金单身汉,纵然他看起来比过去还要凶恶,但在财富的诱惑下,一切都不是问题。 媒婆几乎要踏破了他家的大门。 可那又怎样,他最想娶的人,终究是不在了。 他拒绝了所有媒婆,被他一瞪,总算是没有媒婆来打扰他了。 事实上,李柱子回到潭县,只是为了给父母兄姊迁坟并修筑坟地而已,他没有成家的打算,甚至都没有在潭县买下一个宅子。 只是,在寂静无人的晚上,他终究还是一个人独自地走向那条小道,去曾经他常去的地方。 大概是因为没有人居住,原本的花都枯萎了,那里已经完完全全成为了一片荒地,一点也看不出有人在这里居住过的痕迹。 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李柱子叹了一口气,但他很快就开始嘲笑自己。 你还在期待什么呢?明明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一只画眉鸟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落在李柱子的肩上。 李柱子认出了它,他有些惊讶,没想到十年了,这只画眉鸟还活着。 画眉鸟同样给李柱子唱了一首歌,依旧是那么地哀伤。这只画眉鸟,好像就没有开心的时刻。 但在这样寂静无人的夜晚,有鸟儿愿意在身边唱歌也许是一件不错的事。 很快,迁坟的事完成了,新坟被选在了一个风水宝地,修筑得相当气派,李柱子不知道,远在九幽之下的父母兄姊会不会开心。他在坟前,烧着纸钱、纸屋、纸船……一切他们曾经都未曾拥有过的东西。 也许这只是他的自我慰藉,但若是九幽地府真的存在,他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在地下过得好一些。 事情了毕,他本该离开曲海省,但不知为何,他来到了源江府的隔壁,白水府—— 眉娘嫁去的地方。 不知为何,离白水府越近,他就越是情怯。 他告诉自己,眉娘是他的救命恩人,不管怎样,他总要去看看眉娘过得好不好。 若是眉娘过得好,他也就放心了。 离开源江府,他便坐上了船,船在白色的江水间颠簸漂荡,正如李柱子此时的心。 没过几天,李柱子便到了白水府府城,他去了眉娘嫁去的那家府上,门房却惊讶地告诉他,他从来没有见过眉娘。他们府上的三少爷的确十年前成了亲,娶的也是一个山民,但那个山民姑娘,却不叫眉娘。 李柱子不信,非要见那位三夫人,却被府上的三少爷给赶了出去。 后来他终于等到三少爷带着他的夫人出门,李柱子像个疯子一样跑上去,周围人被他撞到,想大骂他却在看到他魁梧的身材和凶恶的脸时立即噤了声,李柱子不管周围人的想法,他终于看清了那位三夫人的脸。 这位夫人,果然不是眉娘。 三少爷将妻子护到身后,怒骂着这个扑上前来冲撞他妻子的家伙,他让周围家丁走上前把他赶走,却见这家伙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面容扭曲,似喜似悲,一时半会儿,竟看不出来是哭是笑。 原来竟是个疯子。 “疯子!”三少爷怒斥道。 他身后的妻子却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生气。 李柱子不管他们的想法,他几乎是像飞一样地奔出这里,他疯狂地飞奔来到码头,坐上了回源江府的船,连行李都顾不上。 但是在船上,他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就算眉娘骗了他,可她不想再见到他却是真的。 而且,十年过去了,也许眉娘早就嫁给了别人,哪里有可能在等他。 只是,他始终不明白,眉娘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突然不愿意再见他。 而且,这么多年,眉娘究竟去了哪里…… 他回到了潭县,回到了山林里,这里依旧是一片荒芜。 李柱子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眉娘,他只知道这里,他和眉娘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 “眉娘!” “眉娘!” 李柱子在山林里面大喊着,但始终没有人回应他,只有一群鸟儿被他洪亮的声音惊吓,簌簌地飞离了山林。 “眉娘!” “眉娘!” 李柱子继续叫喊着,他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是他依旧坚持着呼喊。 他喊了无数次,直到喉咙嘶哑,但他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因为他终于看到了眉娘。 眉娘依旧是十年前的样子,时光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依旧是那么的美丽,星星也比不过她的眼睛。 “眉娘。”李柱子终于咧开嘴笑了起来。 而眉娘却只是看着他。 她不明白,人类的感情为何能如此持久和炽热,让她无法抗拒诱惑。 明明他们之间,在十年前就该结束了。 他救了她的命,她也救了他的命,他们早已两清。也许,当初,她应该在救醒他之后就直接离去的,如此,便不会有之后的辗转难眠。 月光照在眉娘的身上,越发显得她不似凡人,倒像是山间的精怪,有诱人的貌美,和非人的妖异。 “眉娘。”李柱子眼里温柔似水,他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像是生怕将她惊走,“我终于见到你了。” 眉娘收敛了自己的思绪,冷漠道:“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柱子絮絮叨叨地说:“我去过白水府了,也见到了那位三少爷和他的妻子……你没有成亲,是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着眉娘。 “那又怎样?”眉娘冷淡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讨厌你、不想再看到你……” “是因为我是人吗?”李柱子突然打断了眉娘的话。 眉娘瞪圆了眼睛:“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眉娘……你是妖吗?”李柱子看着她,慢慢问道。 看到眉娘受到惊吓的样子,李柱子知道自己猜对了。 十年后的李柱子,已经不再是十年前的李柱子了。 他去过了很多地方,也见过许多人,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能够在江湖上活过十年,并积攒下硕大的家业,他又怎会还是过去那个愣头青呢? 更何况走镖之人,总是多闻奇异之事。 村子老人絮絮叨叨地述说,山里无人居住…… 独自一人住在山林深处的姑娘,漂亮得超出常人,从不惧怕林中猛兽,还会和鸟兽说话…… 一夜消失的木屋,突如其来的冷漠,十年不变的容颜……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你、你在说什么?我、我不知道……”眉娘脸色苍白地回避这个话题。 “眉娘。”李柱子却猛地上前,抓住了眉娘的双肩,“我心悦你,眉娘……” “无论你是妖也好,是人也好,我都心悦你。” 李柱子的眼睛依旧如十年前那般亮,却比过去更多了一些侵略性。 “我已经是画眉镖局的总镖头了,镖局总部在水南省云通府,内有镖师三百一十七人……我行走江湖十年,也积攒下了一些家业,共有……万两……若是你喜欢,我就在潭县买宅子……” 眉娘却猛地推开了李柱子。 她生气道:“谁想知道你的家底!” “没错,我是妖怪。”眉娘看着李柱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晚上我饿了,就会吃掉你!” 看着眉娘张牙舞爪的样子,李柱子反而笑了,他神色温柔地看着眉娘:“眉娘,你要吃我早就吃掉我了,不会等到现在。” 眉娘变成可怕的样子,身上都是羽毛,李柱子只是温柔地看着她笑。 眉娘又变成青面獠牙的鬼怪样子,李柱子依旧温柔地看着她笑。 眉娘有些泄气了。 她变回原来的样子,看着李柱子,突然认真地问道:“你就这么喜欢我,一定要跟我在一起?” “是。”李柱子也认真严肃了起来。 “如果我告诉你,你和我在一起会死呢?”眉娘深深地看着李柱子,“人妖相隔,要是长时间待在一起,人一方的阳气就会逐渐被妖所吸收,不管是不是妖的本愿,人都会因为阳气衰竭而死。” 看着眉娘,李柱子突然明白了,也许这就是眉娘无情拒绝他的原因,于是他笑了起来,咧开嘴露出牙齿。 眉娘很生气,自己在跟李柱子说正经的事,他却突然笑了起来。 “我不在意。”李柱子温柔又专注地看向眉娘,“我不在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可是我在乎啊。看着李柱子,眉娘的心里却突然变得酸涩。 于是眉娘又变回了冷酷无情的样子,拒绝了李柱子。 可这回的李柱子,却没有向十年前一样伤心,他只是微笑着看着眉娘离去。 眉娘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李柱子的眼神看起来毛毛的。 李柱子没有离开潭县,他给镖局的兄弟们寄了信,表示自己准备娶媳妇,要离开一段时间,兄弟们自然是支持老大。李柱子花钱将那座山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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