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了朦胧细雨,整座山都被笼罩在细雨之间,远远望去宛若仙境。 流景熟练地将清洗干净的鱼放进盆里,再在鱼身周边放一圈剁椒,入锅蒸到陶向晚下工回来就可以了。 素菜则是胡萝卜清炒玉米,胡萝卜是在院子里的菜圃里边挖的,刚成熟不久。 陶向晚爱吃辣,流景爱吃胡萝卜。陶向晚就在院子里边弄了个小小的菜圃,一边种辣椒,一边种胡萝卜。 一切都做好了,流景看了眼天色,知道陶向晚差不多下工了。 天依然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牛毛细雨。今天一大早还是晴空万里,正午天就开始变阴,下午更是开始落雨。 流景仰头看着雨点撒下来,从角落里取了把纸伞,往陶向晚做工的方向走去。 近来天色好,没什么下雨的迹象,陶向晚也就没有带伞的习惯。但现在也不过是暮春,天气又微微转凉,若是淋着雨回来,怕是要着凉生病的。 雨是斜着的,经风这么一吹,将流景的半个肩膀都打湿了,但他却全然没有发觉,只一个劲地想着要在陶向晚下工之前赶到。 那个地方流景知道,芍药村的一切他都熟识。 另一边,一群大老爷们刚刚好收工,和东家说了几句便各自回家了。陶向晚识字,留下来帮助东家看材料单。 东家姓赵名铭立,刚搬来村子不久,是做收购生意的。收购村里的东西,拿去镇上卖,相当于牙行的作用。村人一般很少去镇上,山路远又不方便,赵铭立就在其中起了重要的作用。 同时赵铭立也做其他生意,因而家境在芍药村也算是殷实。他近来要建屋子,就请了村人来帮忙,正好听人介绍了陶向晚。 再者赵铭立一人看不过来写着各种事项的材料单,其他家人又不识字,陶向晚的出现正好解了他的烦恼。 做完该做的事情,陶向晚也不久留,和赵铭立道了声后便抬起胳膊,挡着雨回家。 “向晚,留在这儿吃了饭再回去吧。”赵铭立年近四十,对人和善,因而称呼陶向晚亲切些。 他见陶向晚勤快,为人又老实,很是钟意这个后生,因此经常会留人吃饭。但陶向晚每次都婉言拒绝,从不逾矩。 果不其然,这回陶向晚又拒绝了他的这份好意,作揖后便走了。 赵铭立盯着这青年的身影,正要说什么,却看见一个容貌清秀的哥儿撑着一把竹伞,从远处迎过来,停在了陶向晚身边。 本以为陶向晚会拒绝,却看到对方不但没拒绝,反而轻轻抚了抚哥儿湿掉的胳膊,又是无奈又是温柔地一笑。 “......”目睹了一切的赵铭立突然有些五味杂陈。 怪不得每次都急着回家,原来是有夫郎了。不过二人倒是般配。 正巧,他的女儿端菜的时候,见自家阿爹傻傻站在门口不知道在看什么,便唤了声:“阿爹,快来吃饭了,在看什么呢?” “女儿啊......”赵铭立叹了一声,苦涩着脸回过头,“阿爹差点给你丢脸了。” 他原先是见陶小子人正直,想着把自家从小疼爱的女儿介绍给他。虽说他知道陶向晚家贫,但为人好就行,他能帮衬着,他的女儿嫁过去一定能幸福。 好在还没开这个口,不然脸都丢大了。也是,这么好的男人呢。 * 两个人淋湿了些身子,陶向晚便烧了热水,让流景在灶房里先洗,换身干净的衣裳。等流景换洗好后,他才给自己烧了热水。 在拿碗筷时,陶向晚突然看到放在灶边的糖环,有些讶然:“糖环?” 糖环是过年的一种小吃,由面糊炸成,因形状像糖环而得名。摸着挺硬,但吃起来喷香,过年时家家户户都会炸一些,能放很久。 流景正在清炒胡萝卜玉米,笑着点头:“嗯,是袁婶给的,说是让我和你一起吃。” 闻言,陶向晚点点头,拗了一段放进嘴里,确实很香。尝完手中这块,又掰了一段递到手里正拿着锅铲的流景嘴边。 “尝尝?” 向下瞥了眼白皙的指尖,以及捏着的一小块糖环,流景的心差点漏跳了半拍,手里的盘子都差点飞了出去,但好在,手稳。 犹豫了片刻,流景还是咬了上去,舌尖却不小心碰到了那白皙的指尖。 流景连忙叼了糖环撇过头,假装端菜去了。 殊不知,站在灶台边的陶向晚,看着流景落荒而逃的身影,若有所思地捻了捻指尖,上面还残留着那一份温热。 这一点小尴尬的出现没有妨碍到平时的相处,两个人都怀揣着各自的小心思,假装不知道,和平日里一样边聊边吃了饭。 饭后,流景想了想,还是把今天袁溪介绍小活的事情告诉了陶向晚,“溪哥儿说我可以缝制鞋子和足衣,卖给货郎,能得一些钱。” 陶向晚正在编竹篓,听到流景的话便停了手,认真地看过去,“嗯,但是别太累。” 顿了顿,又补充道:“田里的活我可以在下工的时候去理,别总是自己扛太多。” 雨停了,鸡舍里渐渐长大的小鸡崽们屯着毛茸茸的小身子,“咕咕咕”地挤在一起取暖。 风有点凉,可是流景的心里却暖暖的。 许久,流景才嗫嚅着小声应道:“嗯。”
第7章 艾团 天气渐渐回温,身上已经不用再传褂子了,流景搬了张板凳,坐在屋檐下面缝制足衣。 货郎时不时都会来收一些足衣,镇上人多,要得也多,流景在理好院子后总是缝上一两双,等到一定的日子就交给货郎。 偶尔眼睛觉得倦了,流景就抬眼看一下山,再走一会儿。 刚缝制好了一双,就听见院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声清脆的唤声,“景哥儿,你在忙吗?” 流景轻轻一笑,放下针线迎过去。即使没看到人,听这声音他都知道是袁溪。 果然,院门一开,是脸上笑吟吟的袁溪,脸上巴着层泥,背上还背着一捆柴,足足高出人许多,身子却站得挺拔。 流景吓了一跳,怕人累着,连忙想帮忙卸下来,好让人休息一下,却被后者拒绝了。 “不卸了不卸了,阿娘等着烧柴呢,我得赶紧背回家。”袁溪用汗巾抹了把头上的汗,“我刚上山砍柴来着,看见艾草都长出来了。恰好路过你这儿,就想着喊你一起去采艾草做青团吃。” 说着,又瞥了眼屋子,“他去做工了?” “他”自然指的是陶向晚。 流景点点头,“入夏就收工了。” 说这话时,流景的眼睛亮晶晶的,心里止不住地想着,到了入夏,他便不用一个人在家了。 但袁溪并不知道对方心中的小心思,他先把柴背回来,收拾一下自己才过来一起去采艾草。他砍柴时那柴硬得很,费了好大一股劲儿才砍下来,还不小心掉进一旁的泥坑里边了,回去换身衣服舒服些。 * 袁溪虽然是个哥儿,但从小不爱干绣活,见了绣花针就哭,五六岁时反倒更喜欢和阿爹上山砍柴打些小猎物,袁家疼爱他,不舍得逼他,也就任袁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去了。 村人见袁溪没一个哥儿样,都在背后嚼舌根子,说他嫁不出去,谁爱一个天天上山使力气的哥儿呢? 一部分老人家思想顽固,可另一部分哥儿却是怀着些嫉妒的心思,他们从小就被娘要求做针线活,生了哥儿或女子还要被婆家轻视,凭什么袁溪一个哥儿却和他们不一样呢? 袁氏夫妇也听到了这些闲话,但两人一点也不在乎,说呗,你们说你们的,我们过我们的。他们打小就疼爱袁溪,不像其他村人一样,只爱儿子不爱女子和哥儿。 袁婶未出闺阁时,也曾被不公平对待,阿娘只当她是要嫁出去的,看见她被其他哥哥欺负了也当作没看到,还差点因为几两钱把她许配给村里那个只会喝酒的屠夫。 她那时便下决心,如果她有了哥儿或姐儿,一定用心疼爱着,不让他们受一点委屈。 如果有了儿子,一定告诉他,哥儿和姐儿受的苦比男人多得多了,不准欺负他们,反而要护着他们。 况且,都是身上的血肉,哪有更疼哪个的道理呢? 曾经有好事的妇人见袁氏夫妇无动于衷,甚至闲话说到了二人的面前,还嚷嚷着要给袁溪介绍娃娃亲,能赚不少银子呢,反正长大了都是要嫁出去的。 可是这话一出,那妇人当即被袁安河狠狠扇了一巴掌,继而被毫不留情地踹进了村里的粪坑。 “我们夫妇疼谁爱谁要你这个闲人管了?我们家袁溪就是我们的命,你若是再敢从狗嘴里吐出那些恶心的东西来,我让你这条下贱的命去喂野狗!” 那妇人半个身子埋在粪坑里,当即被吓傻了,就连闻声来劝阻的村人也被吓得一动不动。 要知道,袁安河在大家的印象里边,向来都是和善的,闲暇时也会帮着村里人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不收报酬。从来不与人动怒,更别说是动手了。 这样大动肝火不顾邻里间的情分,想必真的踩到了他的底线。 这一场过后,便再也没有人敢说袁溪的不是了。所以袁溪从小到大都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没人敢说一句闲话。 想上山打猎就去,想下河捉鱼也去,甚至还会和阿爹去帮人修屋子,打到的猎物也会分给孤寡村人一半,因此见到他的村人都会真诚夸上一两句。 * 山上的艾草长了不少,新鲜摘下来的艾草既可以加上糯米粉,包上咸鸭蛋搓成艾草团子,也可以用来熬汤,新鲜又暖和,是春末大山给人们的另一场恩惠。 正午的日头还算暖和,身上也被晒得暖呼呼的。 回到家门口,陶向晚轻轻推开门,“我回来了。” “回来啦,今天我和溪哥儿去采艾草了,做了你喜欢吃的青团。”流景笑着,就连迎过来的步子都很是轻快。 自从陶向晚开始正午回家吃饭后,流景就很明显开心了不少,因为他知道,中午不用自己一个人在家了。 哪怕只是一会儿的见面也好,他也很知足了。但这些,流景从来没和陶向晚说过。 陶向晚温柔一笑。 最近做工那边轻松些,也不赶着,陶向晚正午便回家。偶尔遇见货郎了,会给流景买些零嘴或是小物件。 偶尔是桃干,偶尔是酥饼,亦或者是发带。 他喜欢看到流景接过这些小惊喜时,露出来的笑容。 就像是阳光拂过被云雾缭绕着的深山,让人眼前越发清晰了。 若是放在从前的日子,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第8章 炭烤茄子 回南天来了,又加上连绵不断的小雨,整个地都湿哒哒的,好像随时都能拧出水来。晾晒的衣服不容易干,连着晒了好几天都还是嘀嗒嘀嗒地掉着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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