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笳侧头看了顾怀重一眼,笑而不语。 后者也不介怀,修仙者寡言少语本就正常,顾怀重自然理解成了默认。 顾怀重道:“名字相似而已,仙长不必介怀,顾玉笳作为我祖父的长兄,可惜天生了一副恶心肠,当年在家时就喜欢欺负我祖父,爱与我祖父争锋。” “后来,他更是嫉妒我祖父被仙门看中,背地讨好仙门,明里暗害我祖父,最终报应不爽被仙门亲自处决,他与仙长如何能比?” 说到后边仙门赏识他祖父的部分,顾怀重语气中不免得意。 顾怀重嘴里的这个祖父,自然就是顾老爷子。至于顾玉笳这个名字...阮笳唇边笑意更深。 转过身来,他陡然顿住,看着一脸莫名的顾怀重,阮笳说道:“修仙者多食五谷并无益处,阁下不若请我至顾府一观?” 在顾怀重犹豫之际,阮笳又道:“听闻顾府长辈与长生山关系密切,我欲登山门,想请贵府赠与拜山的介绍信笺。” 这话里话外润物无声的轻捧,顾怀重格外受用。 在兴奋之下,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神情顿时一宽,说道:“既然如此,我便为仙长破例一回!” 两人当即改道,便往顾府的所在去了。 一如今晨祭祖时山顶的华贵布置,顾府内处处雕梁画栋,就连寻常见不到的地边坎上,都有细细雕刻着人物画像。 顾氏富贵,已无需再用珠宝金银来佐证。 顾怀重将阮笳带到了前府的会客厅中,一路谈着顾府当年与所谓的“长生山”的故事,言语中,隐约还有些对顾老爷子当年拒绝仙门的可惜。 又或者说,对他自己不得入仙门的叹惋。 一直谈到阮笳耳朵快要起茧时,才有下仆来报,说是太爷有请。这个“太爷”,自然就是尹江人们口中所称的“顾老爷子”。 一路穿厅过廊,阮笳暗暗记着顾府的布局,跟着顾怀重到了府中后方,顾府坐北朝南,这里同时也是顾府的北侧。 也就是说,那几块竹牌记述的,遭遇妖鬼的人家所邻近之处,就在这里。 顾怀重笑道:“我祖父向来喜好独处,又爱宽阔,故而府中一半地方但是他一人所居,想来这也是他有仙缘的体现。” 他说这话时,一直盯着阮笳的眼睛。阮笳能看出,他这话里不假,但为何突然提及这些,就未可知了。 阮笳笑笑,扫了一眼后府门厅,并未接话。 在大约一炷香后,如他借口中所述,阮笳拿到了所谓长生山的介绍信笺。 接过信笺之后,阮笳正如他来之前所言,当真毫不留恋,当即辞别。 在顾怀重客气带笑的表情下,阮笳清晰看到了他眼中的狐疑,以及他转身后,背后一直盯着自己的视线。 在阮笳留宿之地,窗外顾府的奴仆一直晃到了深夜,才打着哈欠,姗姗爬上角落里停着的马车,似乎打算打个盹儿。 夜空明月高悬,半晌后忽有乌云蔽月。 在那个顾府奴仆转身上马车的一瞬间,一道人影忽自驿馆而出,飘然隐于天际。
第108章 见死不救的冷漠医修07 那奴仆耳边只听得风声一瞬, 转过头时,天边一片平静。 他往驿馆方向看去,里面一盏灯如豆, 人影映照在窗格上, 发丝拂动,没有任何异常。 时间倒回到今日阮笳从顾府出来后不久。 回到驿馆, 阮笳轻松将顾府的格局, 在桌上用筷子摆了出来。包括他只透过门洞看过一眼的, 顾府老爷子居住的整个后院。 今日拜访,他已经完全确信,顾府就是周边五户遭遇妖鬼事件的根源。 而他要找的那样材料,为什么会在顾府, 以及顾府每年大办祭祖之宴的缘由,阮笳也已经摸得八九不离十。 一根筷子尖点在桌上顾府布局上, 落点正在后院中央,阮笳面色凝重,轻轻叹了口气。 顾府前宅在人间,但这后院,却是完完全全的阴宅风水。 在此格局之下,那周边的五户就好似毗邻阴宅而居,频繁遭遇怪事,也就不奇怪了。 至于顾府为何又来帮扶这五户, 除去尹江府中风评, 还有阮笳猜测“迷心”, 再有一点, 就是了结阴宅惹祸的因果。 这五户人家接了善心, 在天道法则眼中, 就代表着和解、原谅,顾氏作恶的因果也会随之消散。 比之阳间起阴宅害人要偿还的果,这点小恩小惠简直不值一提。 顾府在尹江招摇至今,一直没有修仙者找上门来,原因也在这里。 修仙者降妖除魔,并非是逢妖必降、逢魔必除,而要有因果为底才算正当。顾府自己消解了因果,此时若有修仙者再出手铲除顾府,那就是用自身承接了这份孽债。 当今天道之下,如此舍己为人的修仙者,凤毛麟角。而在这少之又少的几人中,能在没有因果指路的情况下,于茫茫九州大地上锁定小小顾府的,更几乎趋近于无。 不过,阮笳这次来尹江解决顾家,是因为己身早有因果束缚,与那些情况不同,自然不会额外再多沾一层债。 轻轻拂袖,阮笳将桌上的布局打散,并将所有筷子笼在一把投回了筷筒中,顺手施了个洁净咒。 漫步行至窗边,透过撑开的窗格,阮笳清楚看到外边的巷口处,一个奴仆打扮的人手牵马车正站在那里,一边装作等人的模样东张西望。 人大约是顾怀重安排来的,若是顾家那位老人,不至于如此轻忽。 是夜,也就是这奴仆转身的一瞬间,阮笳已然从驿馆离开,窗边人影不过小小幻术。 ... 阮笳直接落在了顾府前后院之间的隔断区域。 一条横长的石砖道连通南北,道旁无门无室,寂夜中透着一种空茫的诡异。 顶着从门中漫出的鬼气森森,阮笳如闲庭信步迎着鬼气,进入后院的门洞中。四周忽而风声呼啸,如同迎客。 一入门中,阮笳直冲目的地。 顾氏贪大,这处后院若以寻常阴宅来论,能够聚阴气、享福德的位置只剩唯一一个,连花心思分辨的功夫都省了。 等到得那处所在,浓郁的鬼气几乎要凝聚出实体,被吸聚过来的阴气围绕整个物宅浮动。 四野依旧寂静,这架势看起来,顾氏似是未想到阮笳来得这样快。 门外,只见阮笳手掐法诀,一道极厚的灵力瞬间装散了四周的鬼气,他身影一闪向前,鬼气被吹散的石宅大门下一瞬立刻洞开。 风声穿堂呼啸。 宽敞空阔如明堂的屋内,一眼望去,空无一人,更无一处鬼气凝结。 顾氏那个老而不衰的族长、顾怀重的祖父,并不在屋内。 敞开的大门砰地一声紧闭,门外,不属于人类的呼吸声,伴随着漏风般的笑声响起。庞大的黑影自上方投射而下,笼罩了整个屋顶。 他低沉的声音说道:“仙客不请自来,便从此留下吧!” 下一刻,如山洪瀑流般的鬼气自黑影中倾涌而下,转眼间就将下方整个石宅笼罩得一干二净。 若有人或鬼在此刻从远处看来,将看不到任何原来存在一座房屋的痕迹,只有浓郁的黑气通天彻地。 这般浓厚的黑气泄出,黑影却仿佛并无虚弱,至少这并非他全部的力量。 到得此时,顾氏年年举行祭祖盛典,广邀整个尹江府的所有人参与,究竟是为何已然分明。若非全尹江府的人年年祭拜滋养,这个黑影又如何能生长得这般庞大。 若是初入尹江之时,阮笳从小贩手中买了那个香包,那么此刻,阮笳与黑影已经建立了联结,无法攻击黑影。 就在黑影正得意之际。 这时,一道灵力环绕的虚影自天边而现,如同流星闪过。阮笳定身在了黑影之后,指掐法诀,指尖的灵力庞大得将周身的夜空都照亮,仿佛他浑身的力量全都凝聚在了掌心之上。 黑影很快就感知到了周围灵力的不对劲。 浊气聚成的身体蠕动,仿佛在做转身的动作。当它正面看到月影下的阮笳后,周身浮动的浊气都凝滞了。 笼罩地上石宅的鬼气立刻被收回,露出残存的屋宅,其实不过是一阵风的时间,屋顶已经被过浓的鬼气腐蚀殆尽,露出里头的模样,空无一人。 “穴点就在此处,但身为鬼怪的你,夜里不会待在屋里,这是全套。”阮笳说道。 黑影又一次凝滞,一道熟悉的人形在浑浊鬼气的中央快速凝聚,正是那日祭祖是阮笳看过一眼的老人——顾玉铭。 吐着诡异的声调,“顾玉铭”朝着阮笳唤道:“玉笳兄长...”。 他最后半个音未吐落,阮笳掌心庞大的灵力已朝他扑去。 顾玉铭看都没看一眼,嘴角像是看顽童一样的戏谑笑,半点没打算躲开阮笳这一掌灵力。 那恐怖的灵力如天网朝顾玉铭罩去,只见他在鬼气笼罩中抬手一拂袖,满脸老态却形容轻松自若。 以他的神情,阮笳这一道灵力应当要被轻松弹回,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因为鬼气随顾玉铭动作的骤然涌动,催动得灵力扑来得更快。 顾玉铭好似瓮中之鳖、碗中之鼠,顷刻被灵力之网捆成了一团。 老态的脸上,他的表情先是错愕,很快转为愤怒,而后又是震惊,不自禁说道:“顾玉笳!你不是医修吗?” “我名阮笳。”阮笳收回手,随口说道。 看着被灵力捆成一团的顾玉铭,阮笳在月色下笑了笑,“这次来,是为了一事找你。” 入夜的尹江府,今夜的月色比起往日越发明亮,府城中央的顾府,不知何时,后院的昏黄的灯笼一盏盏均寂灭了。 ... 次日,也是阮笳来到尹江府的第二日,顾府祭祖连续七日的祭祖盛典,到了最后一日的尾声。 在祭祖盛典的最后,按照往年惯例和今年的安排,应当由顾老爷子顾玉铭,亲自现身与顾氏祖宗山下所有在场之人共饮一杯。 这一环节,是顾玉铭亲自定的,耳提面命过必须不能少。 当时,顾玉铭的说法是要感谢众位尹江的乡亲,愿意给他们顾氏的面子。但他自己心知肚明,这是为了收回祭祖这几日香袋上吸纳的供奉之力。 阳间之人与之共饮一杯,在阴间鬼界的说法,那就是“供奉之礼任取”的意思。 不过此时,顾氏族人个个交头接耳,顾怀重等直系焦急又茫然不已,此时日头快到正中,顾玉铭却始终未露面。 一大早他们去请时,后院里只传出了消息,让他们先行,不必多做等待。 就在顾怀重等得不耐烦,快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山道前围拢的人群忽然散开,顾玉铭坐在一顶有遮阳蓬的人力小桥上,慢悠悠上山而来。 他脸上依旧蓄着往日那种仁善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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