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织开了门,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戚禾。 “怎么了?” “师父,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林织侧身,让戚禾进来。 “我还以为师父看见我会问我是不是一个人睡不着。” 戚禾坐在了椅子上,微微仰着头看着林织的方向。 他早已经学会了不借助视力‘看清’周围,就像此时他知道师父又坐回了床上。 林织:“你又不是小孩了。” 还会哭着找师父要奶喝吗? 剩下半句被林织吞进了肚子里,这句玩笑早两年说还行,现在说他总担心诱导青少年。 毕竟按照戚禾的性子,他定然会记着,而后在某一日还给他。 “我的确不是小孩了,师父不问我为什么对蛇云草感兴趣吗?” “嗯?我以为你是对这江湖事感兴趣,无名小卒在这里可是寸步难行,你若是借这件事起势,或许能知道更多线索。” “赤羽门难道和这件事有关?” “届时一问便知。” 师徒俩一问一答,玩着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的套娃游戏,藏满了似是而非。 要是吴风在这里,又得说他们俩看的让人头疼了。 戚禾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了林织的床边。 少年的身影挡住了窗外的月光,阴影将林织笼罩其中。 他摘了眼上的白绸,露出那张如同笼罩着烟岚的眼眸。 他的面容长开了些,鼻梁越发高挺,唇瓣薄血色淡,如同月下琉璃。 “师父真的不问?” 林织姿态闲适地望着他:“你想说时自然就会说。” 戚禾想,又是这样。 又是这种看不透的感觉,他的眼看不见,心里也抓不住。 师父就像苗寨里那片广阔的山林,一眼看不到尽头,深入其中,更容易寻不到方向,琢磨不透。 戚禾不知道他的意图,不知道他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在让师父心软这一方面,好像决定权永远不在他,师父愿意便如他的愿,师父不愿意,任由他如何做也不行。 “师父问的话,我一定说,师父想知道的时候就告诉我。” 戚禾握起了林织的手,弯腰将面颊贴在了林织的手背上。 他狡猾地将主动权让出,实则掌握了真正的主动。 他早已不在意将实情告诉师父,只是他开始不信任师父,到后面又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 戚禾希望师父能够亲口询问他,想要师父主动了解他,好让师父再多疼疼他。 真是惹人怜爱,林织想,三分演七分真,反倒因为这演的成分,比十分真还动人。 林织并未答话,而是轻轻抽出了手,他并未收回,而是抚着戚禾的头发。 他的动作细细轻柔,仿若戚禾还是那个孩子。 “若是事关珍宝,便要将秘密细细藏好,若是到了我必须知情的时候,我自然会知道。” 林织的语速不疾不徐,语调一如既往,既没有轻些,也没有重些,如同从人心腔中飘过的云,让戚禾忽地心尖酸涩起来。 师父不仅不介意他瞒着,还让他好好瞒着。 戚禾趴在了师父的腿上,姿态依赖,面上满是安心和孺慕。 即使他知道师父本性并不是明面上这般温柔无害,但那又如何,至少师父对他是这般好。 “师父,明日便是我生辰,我不要旁的礼物,只希望师父能满足我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我想知道师父如今长什么模样,还望师父能让我摸骨一观。” 林织颔首:“自然,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正准备让戚禾回去睡觉,就听见戚禾声音乖巧地说:“师父,子时四刻已过,今日就是我生辰了。”
第169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戚禾算好了。 这个想法跳入林织脑海里,让他忍不住笑着轻轻摇头。 他不应该猜不出来,戚禾等到这个时候才来,应该很明显,换个人林织都能很快猜到。 只是林织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思维去对待戚禾,他不用费心思去猜戚禾做的每一件事背后的目的,毕竟戚禾是他目前位置最为特殊的任务目标,时间建立起他们之间信任的桥梁。 “好,那你现在摸吧,摸好了就回去睡觉。” 瞧着站起来的戚禾,林织微微仰头。 孩子这么用心,当然得满足了。 戚禾应声,手指小心地触碰着林织的额头。 他触碰的仔细,双手从眉骨触碰到鼻骨,林织被他弄的有些痒。 少年的手并不细嫩光滑,因为常年习武挥刀练剑,指尖和虎口都有一层薄薄的茧,来回触碰时有种很特别的触感。 气氛与旖旎无关,林织看着戚禾,看着他认真感受到模样。 戚禾在脑海里缓慢勾勒着林织的骨相,他八岁的时候才失明,因而他知道如何在这骨相中填充血肉,可脑海里的影像始终模糊,如同隔着一层雾。 他看不见师父的眼睛,戚禾心下略有些失落,指尖不知不觉地按在了青年的唇上。 他描绘着青年的唇形,触碰到了唇边,低声问:“师父可以笑一笑吗?” 林织配合地唇角上扬,戚禾感觉到了他面部被牵动的弧度,不自觉地跟着笑。 原来师父笑着看他的时候是这种模样,戚禾脑海中模糊的面庞清晰了些。 林织:“摸出我的样子了吗?” 戚禾收回手,对着林织摇了摇头。 “师父的风姿,大抵胜过我脑中模样的千百倍,如何能靠这双手完全感知到。” “我很喜欢这份生辰礼,谢谢师父,不打扰你休息了。” 戚禾的手指似乎还残留着青年温软肌肤的触感,得偿所愿,他的情绪变得很好。 只是回到客房躺在空荡荡的床上的时候,戚禾的唇角不自觉微微下压。 他自然也知道这是一件特别寻常的事,若非穷困窘迫,哪里会有师父和十四岁的徒儿挤在一张床上睡觉,莫说是师徒,哪怕亲父子都未曾有过。 可戚禾还是觉得有师父在他会睡的安心些,师父身上的气息让他格外眷恋。 只可惜他长大了,也不能再用默默掉眼泪这种招数惹来师父的怜惜,恐怕师父只会觉得他软弱。 戚禾不免有些遗憾,毕竟这个招数还真的挺好用,以前师父会以为他被梦魇住,会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 可他如今已经比师父还要高,也能将师父的手包在手心里了。 一墙之隔小少年的寥落林织并不知晓,他睡的倒是不错。 清晨时墙壁另一边传来的重物落地的声音让刚刚洗漱好的林织走到了门外,他一边住着戚禾,另一边则是曲梓珩,声音就是从曲梓珩的房中传来的。 林织走过去的时候,其他人已经赶到了曲梓珩的房间里。 青寻正在替曲梓珩把脉,曲梓珩右手手背上黑紫了一大块,格外显眼。 曲梓珩忍着头晕询问:“怎么回事,我昨日已经运动将蛇毒逼出,而且也吃了解毒丸。” 青寻神色凝重:“那只黑蛇毒性异常猛烈,哪怕是一点余毒也能要人性命,那解毒丸化不掉你体内的毒,一般人早在昨夜就死了,好在梓珩你内力深厚,但这毒也能让他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好在还没侵入心肺,不然就麻烦了。” “这里不是碧源山庄,没那么药材和合适的针,梓珩这样拖不了多久,一般来说毒物身边都会生长解毒的事物,不然我们把那株草……” 严亦萱火急火燎道:“你放哪儿了,我去拿。” “不行,我们好不容易拿到的,那第二堂堂主荆伟荣可不是什么傻子,若是假货,恐怕没法把他引出来。” 曲梓珩立刻阻拦,因为情绪起伏,他的头晕的更厉害了,完全没有昨天神采飞扬的模样,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显得十分虚弱。 他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又废了一番功夫才拿到的蛇云草,怎么能这么浪费在他的身上。 姜彦问:“青寻,还有别的办法吗?” 青寻摇头:“我可以运针将毒血逼到一处,但是我内力不够,就算你们能传功给我也不行,这针根本受不住,得需要我师叔的那套针才行。” “那还等什么,命更重要,曲梓珩你给我躺好!” 严亦萱准备去拿蛇云草,曲梓珩挣扎着要坐起来被她喝住。 林织走向前道:“能否让我看看?” 蛇云草既然和当年戚家的事情有关联,这么用了自然可惜。 青寻让开了位置问道:“林大哥,你懂医术?” “略懂一二,”林织看着曲梓珩手背上蛇牙留下的孔洞,看着上方不明显的血色纹路,望向曲梓珩道,“那条蛇长什么模样?” 曲梓珩回忆道:“除却七寸处的红环,通体乌黑,蛇鳞坚硬,我是借着火光看见的,说不定有什么没注意到的地方。” “可能是红环蛇,除了七寸,他的尾尖也有着一圈红环,这种蛇毒性很强,不过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 这种蛇林织在深山里抓过一条,是不错的毒料,早就进了天星的肚子里。 曲梓珩连忙点头:“我当然信得过你,林大哥你打算怎么做?” “比起医术,我更懂毒术,以毒攻毒方可克之。” 林织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了一颗暗红色的药丸。 他要用的当然不是毒术,可他不打算把天星暴露在人前,他特地把天星炼成透明状,就是为了不引起注意。 严亦萱有些担忧道:“青寻,这可行吗?” 姜彦对着曲梓珩摇头,他觉得不保险,擅长毒术,难道这个名为林织的青年是点翠宫的人? 青寻:“理论上可以,但是否太剑走偏锋了些,梓珩你还是……” “哎呀,林大哥要害我们的话何必等到现在。” 曲梓珩丝毫不知道他说出了事实,将林织手里的药丸喂到了嘴里。 在他没注意到时候,透明的蛊虫早就顺着药丸一块进入了他的口中。 服用了药丸后,曲梓珩的脸色更难看了,抓紧了被子,额头不断冒出冷汗。 “要是他有什么事,我们不会放过你!” 姜彦握紧了折扇,戚禾向前,挡在了林织面前。 戚禾温声道:“何必着急。” 不过几句话语间,曲梓珩猛地吐了口黑血,脸色倒是慢慢红润起来。 林织用小刀划开了曲梓珩手背上的伤口,紫黑色的淤血流出,林织用帕子擦拭干净。 “现在包扎一下就行了。” 林织退后半步,让青寻去做。 随着垂手的动作,他手腕上的银铃轻响,吸饱了毒素的天星飞进了铃铛里。 青寻洒了药粉连忙再诊脉,望向林织的眼里都是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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