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威能感受到,唐臻所说的每句话都是出自真心,依旧劝道,“大将军本就因为对亡妻的思念,越来越偏执。如果发现殿下女装的模样,更像程大姑娘,也许会做出不理智的事。” “没关系。”唐臻沉默片刻,忽然扬起嘴角,眉宇间尽是天真纯粹,“我相信大将军,不会做任何伤害我的事。如果这样的装扮,能让大将军的心好受些,我愿意再穿几次。” 根据他的观察,李晓朝的情绪越激动,越能牵动这具身体中残留的情绪。 因为从前没有单独与李晓朝见过面,更是不曾见过始终在京郊养病的孟长明。唐臻直到今日才发现,原主留下的情绪是消耗品。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无论用什么办法,他都要在离开之前,彻底解决这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 唐臻眼角余光发现岑威还想开口,立刻生动形象的表演,什么是狗咬吕洞宾。只见他忽然面露防备,如同感觉到威胁的幼犬般露出尖锐的虎牙,沉声道,“你也想挑拨孤与大将军的关系?” 话毕,没等岑威有任何反应,先告状的恶人眼中已经有泪水落下,狠狠的撇开头,不肯再看岑威。 唐臻心间正被原主的情绪完全笼罩,像是阴雨连绵数月见不到日光的泥潭,想要落泪,比喝水还容易。 反而是维持外表的平静,更消耗他的心神。 猝不及防被‘咬’的岑威,眸色陡然转深,眨也不眨的凝视蓄满泪水的眼睛,仿佛要通过所有伪装,窥探唐臻最真实的情绪。 唐臻与岑威对视了会,赌气似的偏过头。原本只是若有如无的哽咽,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他落泪的时候虽然气势汹汹,但不会张嘴哭嚎。所有的声音都是从鼻腔发出,无端有种委屈至极的感觉。再加上顺着脸侧落下,形迹分明的泪水,看上去更加可怜。 柔软的藏蓝色手帕从天而降,虚搭在唐臻梨花带雨的脸上,继而是岑威无奈的声音,“你再哭,外面的人会忘记是孟长明逼你穿这套衣服,以为我在隔间欺负你。” 唐臻借着手帕的遮挡,面无表情的休息了会。 直到听见岑威说‘应该是这样’,他才掀开帕子,先是仔细观察松松垮垮的系在外裳表面的鹅黄色肚兜是如何固定,然后在岑威准备退出去的时候拉住对方的袖子,故作天真的问道,“你刚才说,他们会以为你在隔间欺负我,是什么意思?怎么欺负?我应该如何帮你解释?” 岑威顿时浑身僵硬,尴尬的头发丝都想立刻逃跑。 上次令他有这种感觉,可能要追溯到二十年前,他还没出生的时候。 岑威深吸了口气,默默告诉自己,太子连女装都认不出来,也不知道防备李晓朝,不知道什么是‘欺负’也很正常。 是他的错。 不应该因为太子不识好歹,就由着性子与对方说军营中的混账话。 “我只是与殿下开个玩笑。”岑威勉强扬起嘴角,“改日再专门给殿下赔罪,请殿下给我留些脸面,别再问其他人。” 感受到衣袖另一端的束缚消失,岑威立刻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完全不在意唐臻的回应。 唐臻伸了个懒腰,笑意盈盈的脱下肚兜,重新更衣。 龙虎少将军会觉得未经雕琢的太子是璞玉,费尽心思的寻找能工巧匠,在璞玉展现光华之前,竭尽所能的保护璞玉。 如果岑威忽然发现,他眼中如同璞玉似的少年,实际已经养成偏听偏信、专门挑令别人尴尬的话说、完全不懂体谅别人的性格,还会将太子当成璞玉吗? 唐臻不知道。 他仅仅需要岑威短时间内对他生出厌烦的情绪,任何程度的疏远他。 只有这样,他离开的时机到来的时候,岑威才不会成为阻碍。 岑威从隔间中出来,立刻成为令书房中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孟长明合上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折扇,意味深长的打量岑威却没有开口。眉眼间也看不到他毛遂自荐,想要去隔间帮助太子,太子却选择岑威的失望。 仿佛太子正在换的衣服,不是由他送进宫。他也没有要求太子以换上那套衣服的方式,对他和李晓朝雨露均沾。 李晓朝的目光仿佛不经意的略过孟长明的背影,眼底深处闪过几不可见的杀意,只有岑威有所察觉,立刻看向李晓朝。 可惜他仅仅看到倚窗独立,莫名惆怅的大将军,没能发现任何破绽。 书房的另一个角落响起不同寻常的声音,又是岑威第一个有反应,立刻转头看过。 以书架做伪装的暗门悄无声息的挪动,从后面走出个身着红衣的......娇俏美人? 唐臻重新换好衣服之后,忽然想到忘记问岑威,长绫应该装扮在什么地方。好在他已经知道这是女装,思路相比不久前开阔许多。 他再次将长绫松垮的围在颈间,然后拆开散乱的长发,用手指细致的梳理,令其柔软蓬松的顺着背脊落下,再次调整长绫的位置。 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唐臻终于找到他想象中的最佳角度,让长绫穿梭在黑发间,沿着眼角的位置绕到前方,欲语还休的遮挡下半张脸和小半脖颈。特意将喉结彻底隐藏,减少违和感。 长绫两侧的宝石流苏刚好位于耳边的位置,在视觉误差的影响下,达成的效果几乎与真正的耳坠没有区别。 唐臻不知道长绫真正的用途,应该是什么样,但是女装嘛,好看就行。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众人的表情,目光在不久前刚见过他这身衣服,依旧陷入怔愣的岑威身上多停留了会,满意的看向下一个人。 似乎效果不错,看来他的审美已经成功的融入时代。
第44章 二合一 陈玉的目光在忽然出现的红衣女郎身上停留片刻,下意识的越过对方,看向寂静无声的隔间,眼底盛满清晰的困惑。 这是谁? 太子怎么提前在隔间中藏了个人? 书房中的隔间是专门为太子准备,方便随时更换已经染墨的衣裳,总共只有能令两个人转身的大小。 通过尚未彻底关上的木门,陈玉能轻而易举的将隔间内的所有角落都收入眼底。 委顿在地的蓝色,应该是不久前,太子令平安找来的包袱。 桌上平铺的绛红色布料,看起来与女郎身上的穿着非常相似。 搭在宽椅处的杏黄色有些眼熟,似乎是殿下的常服。 ......等等! 陈玉的眼睛猛地睁大,为什么隔间中没有人?! 目光再次回到‘女郎’的身上,从熟悉又陌生的表情,到隐藏在长绫阴影中的脖颈,陈玉满脸恍惚,依旧不敢相信心中越来越离谱的猜测。 这、这肯定是殿下新收到的美人! “咳!”陈玉佯装自然的清了下莫名干涩的嗓子,主动打破寂静,“你是......” 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一抹黑影,他凝神望去,是红衣‘女郎’的裙摆处闪过的鹿皮小靴。 黑色、以金丝勾勒出飞龙的形状。 陈玉默默闭嘴,下意识的扭过头,再次看向隔间。 堆积在宽椅处的衣物,只有太子常服,所以......他没有看错,红衣‘女郎’确实正穿着太子的靴子。 前所未有的震惊和茫然,令陈玉完全忘记,他手中正端着准备递给岑威的茶水。等他意识到手上的力道不对劲,茶盏正呈现义无反顾的姿态奔向大地,在他的注视中炸成遍地碎片。 ‘啪’的一声,仿佛是响在陈玉心上。 他从未如此慌乱过,立刻起身,想要以毁尸灭迹的方式收拾突如其来的混乱。如果不是岑威及时拉住他的小臂,他已经蹲下,用手掌收拢碎瓷。“对不起,对不起......”陈玉被岑威强行拽起来,眼中的乱晃丝毫没有减少,完全看不到焦距。 岑威深深的看了陈玉一眼,心情同样复杂的厉害,张嘴数次也没说出能安慰陈玉的话,目光再次消无声息的聚集在面无表情的唐臻身上。 没从岑威口中听到安慰的话,反而令陈玉逐渐回神。 太子穿女装,岑威的脸上居然找不到半分意外的情绪 难道殿下之前叫岑威进隔间帮忙,就是问岑威如何穿女装? 陈玉边胡思乱想,边转头看向站在他另一侧的孟长明,眼中快速涌现恼怒。 孟长明怎么能如此肆无忌惮,竟然敢逼殿下穿女装! 察觉到陈玉的怒火,孟长明忽然开口,眼中隐藏的怒火半点都不比陈玉少,冷笑道,“我可没逼他。” “你......”陈玉见孟长明还敢推脱,摇摇欲坠的理智彻底崩盘,抬起手就要给对方个教训。 孟长明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连武将出身的李晓朝都不怕,怎么可能会畏惧陈玉? 好在岑威的反应足够快,才能避免一场闹剧。 唐臻为了佯装勉强,始终面无表情的盯着脚下。 出来之前,他想过很多可能。 也许李晓朝会当场发病,朝晚期狂奔。 也许孟长明会阴阳怪气,故意说些难听的话。 也许陈玉因为想要合群,也会说出在人意料之外的话。 也许岑威想要缓和气氛,会顺势夸他几句,再打个圆场。 ......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冷漠。 孟长明和陈玉宁愿打架。 岑威明明能轻而易举的拉住那两个与他对比,战斗力加在一起再乘个系数,在百分制的情况下,依旧达不到九的菜鸡。非要做出手忙脚乱的模样,刻意的不肯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唯一还算捧场的李晓朝,正满眼空茫的望着他发呆。即使对方没有开口,唐臻也知道李晓朝如今的状态叫做睹‘物’思人。 这令唐臻生出怪异的错觉,他好像不是在穿女装,而是在裸奔! 碍于唐臻在场,陈玉说不出太难听的话。手脚皆被岑威束缚住,他只能用自认最凶恶的目光凝视孟长明,传递他的恼怒。 然而孟长明从小就是人群中目光的焦点,早就习惯被各色目光注视。他不仅不在意陈玉的愤怒,还得寸进尺,故意对陈玉冷嘲热讽,低声道,“你知道什么表情最难看吗?” 不需要陈玉的回答,孟长明已经善解人意的给出答案,“无法阻止不想看到的事发生,然后将错处全部归结在别人的身上,会令人不知不觉的显现最丑恶的表情。” 他轻笑了声,看向陈玉的目光毫不掩饰轻蔑。 陈玉狠狠咬牙,竭尽全力的压制翻涌的怒火,总算是没再做出没有用处却丢人现眼的举动。 自从离开渔村,有陈雪的悉心照顾,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恼怒的时候。 即使来到京都之后,因为对太子的失望,他总是悄悄在心中埋怨陈雪,昌泰帝先对不起安定侯,程家后人凭什么继续忠心?也从未有过气得几乎失去理智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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