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诚已经跟在太子身边不短的时间,算是陪着太子经历许多变故。 每次看似无法跨越的难题,太子都能以出人预料的方式轻松解决,从未像这次,情绪险些失控......在克制和放纵的边缘迟疑。 当初唐臻亲自解决齐黎,程诚始终跟在唐臻的身边,他知道唐臻真正果决的模样,所以对太子今日的犹豫更有感触。 他觉得自始至终,太子殿下都是拿刚好撞上来的燕翎发泄情绪。 直到最后完全忘记燕翎的存在,头也不回的离开,殿下恐怕也没想过,究竟要用什么样的结果惩罚燕翎曾经的欺骗。 程诚思索大半日,得出结论。 太子殿下因为岑威,险些活剐燕翎。又在兴致完全被挑起的时刻,再次因为岑威饶过燕翎。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导致太子殿下如此看重龙虎少将军? 半个时辰之后,程诚毫不费力的得到令他更加茫然的答案。 忍受大半夜黑暗的寝殿内,忽然有了光源。熟悉的影子映于窗前,快速朝门口靠近。 迟迟不肯离开的程诚等人立刻打起精神,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门口,眉宇间不知不觉的被担忧填满。 唐臻开门,眼角隐约泛红,裸露的脖颈更是毫不在意程诚等人的死活,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他对众人从呆滞到怪异的表情视而不见,环顾四周,明亮的眼底罕见的浮现急躁,“去叫刘御医,再取些滚烫的热水。” 陈玉的目光呆滞的停留在唐臻侧颈的牙印上。殿下虽然有两颗小尖牙,但规模只是秀气,尚且算不上犬齿,所以这肯定不是殿下的牙印!直到感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凉,他才骤然回神,下意识的应声,“是,殿下。” 唐臻惦记夜里忽然高热的岑威,即使不满众人的呆滞,此时也不会在将时间浪费在训斥中,只是眼底的不耐烦愈发浓烈,“还不快去!” 人面面相觑,脚下纹丝不动,眼底皆是对彼此的催促。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玉和梁安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程诚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正被小团体排挤...... “程诚,梁安,进来!” 唐臻的声音顺着没关的门传入众人耳中。程诚骄傲的挺胸抬头,大步入内。陈玉满脸难以置信,万万没想到跑腿的重任最后会落在他这个弱不禁风的文臣身上。 梁安暗道糟糕,既不敢明目张胆的违背太子殿下的吩咐,又怕陈玉迁怒,一时之间,竟然......还没想出贴切的词语形容此时的伤感,屁股忽遭重力,眼角余光只来得及看到陈玉及时收回的脚。 “快去,别让殿下着急!” 等他稳住身形,陈玉只剩狂奔的背影。 如果说唐臻侧颈的痕迹只能证明他和岑威的关系,没有那么单纯。那么殿内的场景就是彻底对两人的关系改变定论,再也容不下任何侥幸的想法。 暂且不去探究堆积在角落的床单和薄被是怎么回事,只看岑威身上的痕迹。从喉结到身上仅存的衣物,遍布烙印般的咬痕,边缘处依稀可见青紫的痕迹,可见下嘴的人有多......凶狠。 梁安竭尽全力的忽略狂跳的眼皮,神色如常的走到床边,按照唐臻的吩咐和身边手已经止不住颤抖的程诚,共同为意识模糊的岑威用滚烫的热水擦身。 尽管他已经足够专注,思想还是难以抑制的跑偏。 岑威身上的痕迹主要集中在上半身,尤其是胸前和后背,膝盖附近依稀能看到圆润的指痕和细长的血丝。 作为经验丰富的......梁安悄无声息的瞪大眼睛,用尽全力才克制住重新观察唐臻的念头。 竟然! 明知道不该深思却无法控制的念头再次涌上梁安的心间。 岑兄如此虚弱,难道是殿下主动......不愧是太子殿下! 可怜刘御医刚睡下就被陈玉叫醒,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几乎是被强壮的羽林卫拎上背后,一路颠簸到寝殿。 他忍住眼前的恍惚、胸口的窒闷,片刻都不敢耽搁,立刻扑......刘御医不满的看向阻拦他的人,正对上唐臻耐心尽失的脸。 “岑威中过毒箭,还在调养。”唐臻松开攥住刘御医领子的手,眼底的警告丝毫未减,“用心些,别毛躁。” 刘御医:“......” 身为大夫,他从小就知道,有些委屈在所难免。然而此时此刻,他还是想大声呵斥太子殿下,别太离谱! 好在多年的修身养性在最关键的时刻体现作用。 他沉默的点头,按照太子殿下的要求,深吸了口气缓和心跳,慢吞吞...... “别耽误时间,快点给他退烧。”唐臻再次催促。 得益于太子殿下长久以来的折磨,刘御医见到岑威的满身痕迹和高烧难退的模样,除了稍显呆滞的目光,几乎看不出他的震惊。 没用把脉,刘御医就凭借高深的医术,以最快的时间,想到最有可能导致高烧难退的原因。他面不改色的道,“少将军可有撕裂、流血的症状?” 反复被揣测的唐臻反而思想最单纯,立刻回想岑威身上每处已经结疤的痕迹,笃定的答道,“没有。” “是不是......留了东西?”刘御医稍稍停顿,老脸终究浮现赧色,又急又快的道,“可否容老臣为少将军检查?” 唐臻见状,终于有所醒悟,冷笑道,“庸医!” 可惜他如今只有庸医堪用。 没等面露急切的刘御医苦口婆心的劝太子殿下不要讳疾忌医,唐臻就似笑非笑的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手艺,别急,等会孤若是发热,再给你表现的机会。” 刘御医双眼发直,如遭雷击,求生的本能促使他立刻解释,“臣是庸医!竟然忘了诊脉!还没睡醒!对,因为还没睡醒!” 唐臻再次默念,可惜他如今只有庸医堪用。 舍弃这个,下一个说不定连庸医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个谋财害命的骗子。 他知道刘御医的惧怕,最后看了眼岑威,然后冷静的移开目光,依次与偷偷打量他的陈玉等人对视,转身走向门外。 陈玉目光呆滞的盯着唐臻离开的方向,声音轻得如同自言自语,“殿下......竟然完全不在意。” 然而再小的声音也逃不过始终留意他的梁安。 “为什么在意?”梁安握紧陈玉的手,目光热切,“殿下喜欢岑威,所以愿意与岑威亲近,这是岑威的幸运。并非岑威勇冠军,所以征服身为男儿的殿下愿意雌伏。” 陈玉被触碰不愿深思的隐痛,下意识的想要挣脱,手却被拽紧,不得不与梁安对视。 “这是床榻之间的私事,外人如何评价都是自以为是的揣测。” 梁安忍了又忍,终究不是能坚持不动声色,点到为止的性子,沉声道,“谁敢议论你,我即使做不到如殿下那般让其陷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绝望。拔掉长舌,打碎牙齿却不是难事。” 刘御医虽然有庸医的风险,但是他只要不受惊吓,医术就不会有剧烈的波动。两碗汤药灌下去,岑威很快就恢复神志,连滚水擦身都难以降低的体温也逐渐恢复正常。 与此同时,唐臻也得到用词考究的脉案。 岑威的高烧虽然有身体虚弱的缘故,主因却是情绪大起大落。又在身心疲惫舒畅,失去防备之际邪风入体。 幸亏岑威的底子好,哪怕与自身相比已经是极度虚弱的状态,依旧展现常人难以触及的韧性。 至于中毒的亏空和腿伤......刘御医不得不硬着头皮承认,以他的能力,只能为岑威缓慢调养。最多保证中毒不留旧疾,腿伤不影响走路,是否能回到巅峰状态,只能听天命。 金翅大鹏变成中看不中用的走地鸡? 唐臻垂目饮茶,挡住眼中陡然浓重的晦涩。 要将鸡架搭的足够高,走地鸡才不会因为从前见过壮阔的景色,如今却再也飞不起来抑郁的掉羽毛。 昌泰二十五年,九月。 太子下诏。 怒斥东南省多行不义之事,以至于遭受天谴。 责令临时上任的浙江巡抚钱明义、福建新巡抚施乘雨、江西广信侯自述罪过,入京受罚。 日未得回信,太子惊怒交加,欲讨叛臣。 龙虎军岑戎、湖广沈文君、西南水师梁安、北疆军燕鹄陆续上折,愿为太子效犬马之劳。 太子点岑戎为主将,梁安为副将,临时组成平叛军,特赐名为金吾卫。又令梁安手持东宫大印,如太子御驾亲征。 半月之后,金吾卫抵达东南省,百余地再降天谴,皆为叛臣所在或曾临之地。百姓未受波及,死伤者皆为叛臣或叛臣家眷。
第149章 一合一 东南三省原本就因为寿宴的变故元气大伤,再也回不到从前。面对太子的骤然发难,只能色厉内荏的反驳,然后被动的等待金吾卫前来平叛。 钱明义、施乘雨和广信侯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仅是以逸待劳,重创远道而来的金吾卫。以此让包括太子在内的所有人收起看不起东南三省的念头。 哪怕东南三省短时间内不可能找回从前的威势也不能未战即败......这会让东南三省彻底陷入无法翻身的深渊。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金吾卫气势汹汹的南下,忙于争夺权力,以至于风雨飘摇只差彻底分裂的东南三省立刻恢复往日的和气。 短短数日就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做出最理智的决定。 暂时放弃最混乱的浙江行省,以此为代价,换取上有主心骨安定民心,下有肱股之臣平定乱象的福建行省和江西行省保留底蕴,以待来日翻身。 简而言之,效仿曾经的岑家村,用河南数座府城为代价,放任燕北旗的下属在此索取利益,换得彼此相安无事。 可是东南三省哪怕是瘦死的骆驼也有曾经的底蕴,远非突然起势的岑家村能比。由骤然掌权的太子临时促成的金吾卫,也不是雄踞北地足有百余年的北疆军。 如今只过去短短五年,当年只能处处退让的龙虎军就有了与北疆军平起平坐的底气,换成底蕴尚存的东南三省,需要隐忍的时间只会更短暂! 计策很好,可惜......东南三省的敌人既非太子也不是金吾卫。 真正令东南三省溃败的关键是‘天意’。 金吾卫走到哪里,天谴就炸到哪里。 作为主将和副将,岑戎和梁安只需要抵达城外、安营扎寨、宣读讨逆诏书、等待天谴。 金吾卫扎营的首日,城内会有三个地方降临天谴。 次日,天谴的范围翻倍,变成六处。 又过一日,天谴范围再相较前日翻倍,变成十二处。 ...... 期间不是没有东南三省的将领试图逆天而行,在金吾卫扎营之前,半路伏击,不给金吾卫扎营的机会。 结果还没与金吾卫碰面就因为突如其来的天谴损失惨重,反而令‘昌泰帝修行多年,不及太子得神青睐’的传闻更加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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