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柳生接下来的话,更能证实唐臻的判断。 “红莲离开贵州之后,大人让我耐心等待,时刻留意后宫的消息,配合娘娘,趁乱刺死昌泰帝或太子。” 唐臻无声攥紧手指,眼中的笑意瞬间凝结,轻轻敲在巨石上证明自己还在的节奏却没有任何变化。 “半个月前, 我最后一次接到大人的命令。借三省总督追究施承善亡故的机会,挑起施乘德和齐黎的纷争,趁乱令其中一人暴毙,再留下证据,指认另一个人。” “这等事,你倒是轻车路熟,施承善死的不冤。”唐臻冷笑。 “你何必故意挖苦我,难道是怕成为下个施承善?你放心,孰轻孰重,我心中有数。”胡柳生的语气也再度变得尖锐,“毕竟施承善暴毙,我只是被怀疑,父亲突遭大难,我也难辞其咎。” 唐臻抬手护住越来越微弱的火苗,再次改变声音,仿佛神色高傲冷漠的女人,“告诉我‘大人’是谁。” 不能再耽搁下去,胡柳生也不会一口气吐出所有的底牌。 “你!”胡柳生猛地锤在床板上,险些再度失去理智,“你是谁!” 唐臻轻笑,“我是谁不重要,告诉我‘大人’是谁,我保证他不会知道是你出卖他。” “不可能!”胡柳生仗着京营士兵知道他在发疯,不会再轻易闯进门,肆意朝可怜的床板发泄怒气。 “好吧,那就有缘再见。” 唐臻耸肩,毫不犹豫的将狼兽还原,彻底隔绝胡柳生的声音,然后单手护着蜡烛,脚步轻快的离开。 与此同时,仅与胡柳生一墙相隔的岑威揉了揉耳朵,起身离开床铺。 没有回音,另一边已经掐断声音传递的途径。 岑威从束发的银冠中取出用蜡油包裹的药丸放入温茶,饮下半口,猛地朝门口砸去。 院中的京营士兵愣了会才惊觉,这次有动静的地方在胡柳生的隔壁,还没走到门口,房门已经从内部四分五裂。 岑威手持椅子,面色深沉的从中走出,“有人下毒,我不信你们找来的太医,去找岑戎。” 京营士兵面面相觑,“少将军何出此言?您的所有吃食、用具,我们都仔细检查过,怎么可能......” 已经变形的椅子从天而降,多亏开口的京营士兵平日不曾懈怠才能有惊无险的躲过。他满头冷汗的趴伏在地,怔怔的望着岑威。 岑威却没再理会他,环顾四周,盯上手持银枪的校尉,语气丝毫不见平日的温和,“我再给你们次机会,去找岑戎。” 唐臻顺着通道原路返回 ,按照早先做好的应急打算,在通向右中殿外宫巷的机关处稍作停留。以彻底放弃直通左、右中殿的通道为代价,抹去留下的痕迹。 在他之后进入通道的人,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内情,只会以为左、右中殿内,各自有条无法相通的机关通道。 做完这些,唐臻手中的蜡烛已经彻底失去原本的光亮,火苗可怜兮兮的趴在只剩个底座的蜡烛上,从远处看,如同长在唐臻的手心。 唐臻见状,脸色微沉,无声加快脚步。 陈玉久久等不到唐臻归来,惴惴不安的心越来越焦急,踱步的频率越来越高,像是用这样的方式证明时间没有停止。 又一次在回头的时候,目光正对仿佛深井般幽黑的通道入口,陈玉深深的叹了口气,暗怪自己反应迟钝,没能及时拉住太子。 几十年没有清扫过的通道,谁知道现在,里面是什么模样? 万一蜡烛被阴风吹灭,里面那么黑,太子暴躁起来...... 陈玉越想越焦虑,越焦虑越忍不住想,踱步的频率也不知不觉的继续加快,映在窗上的身影仿佛是两个人在面对面的转圈。 守在外面的京营士兵面面相觑,忍不住道,“暗道太子和陈大人从中找到新线索,太高兴?” 另一个人脸色隐隐发白,声音抖得不像话,“可是、可是他们已经转了整整两刻钟,姿势几乎没变过。” 此话一出,并排而立的几个人齐刷刷的打了个寒颤。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默契的挪动脚步,变成背对灯火通明的书房。眼前的画面顿时变成在月光下略显凄清的宫墙和夜里飞行的怪鸟。 尚且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被归于怪异,多亏士兵胆小才没被怀疑的陈玉终于在焦虑至疯的边缘,看见满脸不快,手上甚至提着条蛇的太子殿下。 “殿下?”脱口而出的惊呼半路变音。 唐臻的目光在陈玉的喉结处停留片刻,因为颇为丰厚的收获,忍下伤人之语。 陈玉年纪轻轻,说话怎么比平安还......容易失控。 “外面怎么样?” 唐臻见陈玉目光闪烁,不敢看他手中的蛇,单手拎着蛇走向此前被搬动的摆件和书册。 “我来!”陈玉绕着唐臻跑到书架旁,“殿下告诉我怎么做。” 唐臻点头,这副孱弱的身体......不提也罢。 他提着蛇坐在此前指给陈玉的位置,低声吩咐陈玉关上通道入口,顺便擦擦落灰的摆件,免得留下痕迹。 左中殿和右中殿之间的机关极精妙,只要能读通建造通道的人留下的书册,可以通过改变书籍和摆件的位置,更换机关的打开方式。 唐臻轻易不打算再启用通道,干脆将打开通道的方式改为最复杂的构造。 院中的京营士兵欣赏过在月光下隐隐发白的红墙和只能看清黑色轮廓的飞鸟之后,忽然觉得此前所见的怪异只是错觉,悄悄回头眺望灯火通明的地方。 疑似面对面转圈的太子和陈大人终于停下来,正坐在桌前,大概是看、看、看......细长的黑影疯狂摆动,即使书册在夜里成精也不会这么离谱! “有鬼啊!” 凄厉的呼喊划破长夜,瞬间唤醒整个左中殿。 唐臻起身藏入视野死角,同时抬起腿,狠狠的踹在圆桌中间的支撑处。圆桌恰到好处的撞开无人的椅子,彻底占据此前陈玉进行视线欺骗的位置。 这也是圆桌原本所在的位置。 来不及调整细节,唐臻立刻拉起陈玉的手,低声道,“别让他们靠近我!” 他在废弃已久的通道中行走许久,又耗费体力,改变通道的模样,身上难免留下痕迹。为此他特意抓了条蛇,以备不时之需,解释身上的狼狈。 陈玉的心神依旧因京营士兵的惊呼震动,人已经被唐臻推向门口,满脸茫然和疑惑的看向冲进来京营士兵。 “殿下!陈大人,你们......”为首的校尉看清陈玉手中疯狂挣扎,想要获得自由的蛇,立刻明白下属口中的‘有鬼’是怎么回事,心头的急切顿时失去支撑,连语气也瞬间萎靡,“没事吧?” “没事?”陈玉呆滞的摇头,下意识的抓紧手中想要挣脱的东西,然后顺着校尉的目光看向右手。 又是声令整个左中殿警醒的尖叫。 陈玉在众目睽睽之下,看着手中吐信的蛇,吓得昏了过去。 唐臻则趁陈玉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默默 调整圆桌的位置,彻底对上日积月累的痕迹。然后还来得及拉住陈玉,免得他磕到头。 不得不说,陈玉的危机意识还算合格。 晕倒之后,不仅没松开抓着蛇七寸的手,反而更加用力,连京营校尉都没有办法,只能等太医来施针。 先让陈玉放松下来,再取蛇。 因为这是京都常见的无毒蛇,京卫虽然满脸紧张却不至于慌忙,立刻按照太子的要求,分别着人去福宁宫报信、赶往太医院宣擅长开安神汤的太医。 程守忠对待陈玉,终究多份烟火情。 听闻陈玉为保护太子殿下,英勇抓蛇却被蛇吓昏,立刻派人接陈玉回福宁宫。 只是可怜京营士兵,先后受到两场惊吓之后,还要受羽林卫的气。 唐臻面色如常的回到寝殿,立刻身子发软,朝地上倒去,幸亏程诚正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侧才不至于因此受伤。 “殿下?”程诚满脸担忧。 唐臻抬起酸软的手臂,用力的捏在眉心,“没事,有点累而已,别惊动父皇,去叫御医来诊脉。” 不仅是超过身体负荷的劳累,还有通道里的陈年旧灰。 抵抗力低的人,啧。 要是有岑威那样的体魄,别说只是走两圈,就地取材解决三餐,睡个七、八日都没问题。 不是岑威只能扛七、八日,是通道里的小东西们扛不住。 程诚点头,先将唐臻抱到床上。 片刻后,他去而复返,“太医院无人可用,御医正在给陈大人施针取蛇,要再等半刻钟才能来给殿下诊脉。” “没事,让御医先给陈玉开药。”唐臻点头,“太医院是怎么回事?” 程诚道,“半数太医在沈贵妃宫中,其余太医都在大概半个时辰前被叫去右中殿。” 唐臻心头微动,恹恹的双眼顿时聚神,“怎么回事?” 大概半个时辰? 刚好是他结束与胡柳生的对话,打算离开的时间。 “岑大人中毒,不相信京营宣的太医,坚持见到岑副将才肯诊脉。”程诚憨厚的脸上浮现淡淡的失望,“听说既不肯放岑大人离开,又不肯去找岑副将的京卫都被岑大人吓傻了。” 要是他在场,不知道能与岑大人过几招。 程诚的心思几乎是写在脸上,根本不需要特意花费心思解读。 唐臻抬起酸软的手掌,毫不犹豫的糊在程诚的脑门处。 “你是真不怕死。” 岑威中毒,还敢与他动手? 但凡岑威今日有半点不好,与岑威动手的京卫,不必岑戎开口,李晓朝就会令人将他们五花八绑,送到岑戎手中。 程诚依旧笑,全当太子殿下是在夸他。 “京卫立刻去沈贵妃宫中通报,又去太医院,把剩下的太医全部带去右中殿。听闻胡大人虽然没有中毒,但也身体不适,顺便也给胡大人治治。” 唐臻闻言,眼底的色彩逐渐微妙。 胡柳生治什么? 难道神奇的中医,能医脑疾? 右中殿出现这样的大事。 确切的说,岑威中毒,带给李晓朝诧异不亚于沈贵妃和端妃的薨逝。 后者已经无法挽回,前者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不仅李晓朝和岑戎立刻离开,匆匆赶往右中殿,孟长明也跟在两人身后。 施乘德稍作犹豫,终究觉得沈贵妃和端妃在沈贵妃的宫中薨逝。况且已经能确定,端妃比沈贵妃薨逝的晚,又是自杀。再怎么离谱,这件事也查不到敬妃的头上。 他吩咐随行的心腹继续守在沈贵妃宫中,立刻前往右中殿。 燕翎也留下齐黎,悄无声息的离开。 沈风君和沈婉君默契的走出房间,最后回来的人却只有沈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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